第1章 逃之夭夭 灼灼其華
江南春季
春水初生乳燕飛,江南正是大好時節,日麗當空,河水波光粼粼,水上有一輕舟,船內琴聲嫋嫋,隻見一男子,拂扇站在船頭,他腰間佩戴一塊和田玉,碧綠色裏靈動透亮映的萬物生輝,鬢若刀裁,眉如墨畫,身高近八尺,不算挺拔,隻是那秀氣正然的氣質襯托他莫名高大,身穿冰藍色錦繡衣袍,嘴角沒彎,清澈的眼中卻印滿了笑意,謙謙君子,溫文如玉。
那專注目光始終停留在舟內撫琴的女子身上,眼底湧動著溫柔萬千。
而江岸上更是人來人往,柳絮紛飛,一片繁榮昌盛的景象。
撫琴少女,模樣大概不過二十有餘,一身白衣紗裙,烏黑秀發垂到腰間,薄唇微抿,挺直的脊背透著倨傲自持,黑眸晶亮深邃,麵容清秀,整個人遠遠望去素靜幽潔,恬淡自若,仿若一朵在春風裏含苞待放的蓮花,亭亭玉立。
所謂美女,就應是這樣吧,以花為貌,以鳥為聲,已月為神,以玉為骨,以冰雪為膚,以秋水為姿,以詩詞為心。
那玲瓏淡雅,輕盈潔白的氣質倒與這水墨江南渾然天成融為了一體,似乎她身上每一寸肌膚與呼吸都是被這雍容風雅花團錦簇的江南精心雕琢過的一般,超凡脫俗不染纖塵。
千裏鶯啼綠映紅,本應是良辰美景時節,卻忽聞江岸上傳來陣陣馬蹄聲,轟隆隆猶如巨雷壓過,打破了這本有的寧靜。
手邊琴音淡淡消散,舟上兩人向岸邊望去,塵土被粗魯的卷起,空氣裏黑壓壓揚起一片塵埃,濃厚的殺氣鋪天蓋地而來,千軍萬馬伴隨呐喊聲,咆哮著奔馳。
“岸上為何忽然混亂不堪?”女子蹙眉,微風刮亂她墨色的長發,絲絲分明在空氣裏飄搖,美過了任何一寸柔和的風。
男子搖頭,折扇敲打手心“看這些人的衣著應該是明教的人。”
“明教?”聽到這兩個字,女子斂目。師伯前日被明教紀血仇擄走,至今下落不明,今日撞到了明教的人,應屬天意罷了,想著,麵色忽顯冷冽起來。
看她倏然冷下的麵色,男子當即了然她心裏想著什麽,低頭提醒“洛暘,莫要胡來,岸上明教弟子眾多,而你我隻有二人,寡不敵眾。”雖說救人心切,可狀況沒明朗之前,理應先謀而後動。
“我不與他們打。”安洛暘說罷,起身便朝岸上飛去,看她飛舞的白色裙角,男子歎息一聲,也隨追其後。
領頭的人忽然被攔住,霎時雷霆震怒,怒喝“來者何人?!敢擋我鬼斧去路!”
浩浩蕩蕩的馬蹄也稀稀落落停下,紛紛打探是誰這麽不要命。
“在下柳少涼,崆峒派第一大弟子。”男子搶先一步擋在安洛暘身前,將她護在身後,握扇的手不由暗暗收緊。
“崆峒?”鬼斧眼珠一轉,粗壯的手臂上布滿刀疤,略顯猙獰“咱們井水不犯河水,別擋我路!”
“前日紀血仇打著已詩會友的幌子抓走了正去山下誦經的歐陽師伯,至今師伯影蹤下落不明,是否也該給我們一個說法?”安洛暘譏笑,像紀血仇那樣的狂徒,又怎會有那些人文騷客的情操,這鬼斧又是耍著哪般無賴,說什麽井水不犯河水,果然明教都是些粗魯之徒。
“歐陽村能被紀教主看中,抓去談天說地也實屬是他榮幸,你們想要人那就去找紀血仇!別擋我路!”這鬼斧向來我行我素,正殺紅眼哪有時間願意和他們費這般口舌,話音一落,就駕馬帶著一隊人浩浩蕩蕩離去,完全不把兩人放在眼裏。
明教向來行事囂張,這樣的無視也是早有料到。
“少涼,我去一探究竟,半個時辰後我會給你發暗號,如果沒收到暗號就回崆峒轉告我父親。”
未等他答複,安洛暘便翻身躍上房簷,疾步追去。
安洛暘的輕功,在江湖中也是數一數二的出眾,不到片刻,她便追到了人群最前端,放眼望去,正有一粉衣女子駕馬在前奔騰,離得有些遠,看不清女子的容貌,但見她揮鞭策馬舉手投足間都姿態萬千,想必這人兒也定生的嫵媚。
可她腹部卻一直在滴血,鮮紅的,絢爛開在馬蹄的每一步腳下,刺眼奪目。
身後明教弟子殺氣騰騰,風起天瀾,個個紅了眼,街邊百姓都嚇得躲進家中,不敢出門。
安洛暘冷笑,這一大幫壯漢興師動眾就為了追殺一介女子?也不嫌羞,而這女人到底又是什麽來頭,值得明教這樣大動幹戈。
快步追上駿馬,輕輕一躍,將粉衣女子攬入懷中,一縱身消失在了附近,向不遠處茂密叢林奔去。
草葉深深淺淺在腳下翻飛,樹木顆顆亭亭如蓋,陽光經過綠葉的過濾淡去了大半炎熱,在這林子裏又奔波了許久,直到耳畔隻剩下蟲鳴聲,安洛暘才放心停下腳步,懷中人呼吸薄弱,腹間一直流著血,臉上蒙著粉色麵紗,所以低頭隻能看得到她那燦若桃花的雙眸,向來淡然的安洛暘也不禁因這雙漂亮的眼睛微微愣住,這女人的眼睛裏好似安睡了整座江山吧,不然為何會這般沉穩瑰麗。
女子對上安洛暘的目光後微笑起來,眯起的眼睛彎彎的,溢出波瀾壯闊的色彩,直襲靈魂,蠱惑人心。
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
清風在兩人之間浮動,四周寂靜,額前碎發散落,不明緣由忽然湧起悵然若失的錯覺。
“姑娘輕功不錯。”她笑著,聲音盈盈動聽,清清鈴鈴間還帶著一絲輕佻,絲毫不像身負重傷之人。
女子邊說邊將那粉色麵紗摘下,隨著麵紗滑落,呈現在安洛暘眼前的是一張美豔絕倫的臉,雲鬢花顏,明豔動人,鼻如懸膽媚眼如絲,臉上未加一絲妝容修飾,這讓她的美麗幹幹淨淨觸碰不得生怕弄髒,似誤入凡塵的精靈,她這翩翩身姿像是在水間點水的鳥兒,任人如何追逐都難碰到她輕盈的尾巴,她美得虛幻,不會為任何人停留,可能因流血過多,麵色看起來異常蒼白,嘴角掛著的一絲鮮血,襯得她又多了些妖治,眉目粲如畫,熠熠生輝。
此等奇女子,古今中外,都是難得少見。
“等下他們肯定會順著血跡追過來,明教那些兔崽子什麽事都能幹出來,先想辦法躲一躲吧。”
女子口氣輕緩,絲毫沒有懼怕,眼眸不經意垂下,卷翹的睫毛蓋住那美得過分,旖旎的波光瀲灩。
聞言,安洛暘心中那莫名的情緒稍縱即逝,低頭斂目,聲音平淡,沒有過多焦距的眼神顯著有些冰冷“你那麽肯定我會救你。”她淡然的語氣總是有本事將一句疑問轉換成乏善可陳的陳述。
“感覺罷了。”女子笑著,揚起好看的眼睛衝她眨了眨,軟弱無骨的玉體甚至還肆無忌憚的在她懷裏蹭了蹭像貓一樣試圖尋找一個更舒適的姿勢。
安洛暘再無理會,拿過女子摘下的麵紗捂在她流血的傷口上,繼續朝林子深處奔去,這裏有一處隻屬於她的世外桃源,除了她以及柳少涼,剩下無人能找得到。
明教順著血跡追逐,卻突然斷了線索,氣的鬼斧破口大罵。
“剛才把那娘們劫走的人是誰?!”他喘著粗氣,殺氣騰騰,到手的獵物跑掉這對他來說真是莫大的恥辱!
“報告,好.……好像是.……崆峒的..安洛暘。”一弟子哆哆嗦嗦跑上前,小心翼翼生怕答錯了會遭到砍頭之災。
聽到這個名字後,鬼斧狠狠劈開身旁一棵樹,目光幽深的思量了一會兒,才仰頭怒喝一聲撤!
視野從茂密叢林逐漸轉到一片開闊地,四周華實蔽野,果味飄香,地上紛紛沾滿花瓣,高山環繞,伴有淳淳流水,一座木屋,赫然矗立在這高山流水間。好一個山高水長天清雲淡的地方!
屋內窗戶半敞,空氣裏都是花香與檀木好聞而幹淨的氣息,床榻整潔,安洛暘輕車熟路,將女子平放到床上,先放了隻白鴿,然後才翻找著藥箱。
此時的女子倒沒剛才那般淡然,早已昏睡了過去,安洛暘解開她衣衫,將傷口上撒藥,包紮。
忙完一切後,她挪步到屋外,悠然泡起了茶,細細品嚐。
眯起眼睛,有一片桃花落在發上,她伸手撣去時,倏然想起了與柳少涼在這裏相識的點點滴滴,內心不禁感慨,不知不覺時間已經過去這麽久了,歲月真是如數春秋,彈指一揮,多少時光已在這不知不覺間榮升成了過去。
那天本是一個尋常不過的午後,她本正坐在樹下看書品茶,眼前卻突然襲來一抹刺眼而強烈的光束,晃得她睜不開眼,半響,光束漸漸變弱消散,然後安洛暘便看到了昏睡在地上的柳少涼。
他似乎就是被那束光帶來的,身穿著很奇特的服飾,發型也很怪異,剪著短短的頭發,她從來沒見過這般打扮的人,令她頓時心生戒備。
遲疑踱步過去,探了探男子的脈搏,平定沉穩,並無大礙,隻是暫時昏迷,體內並無精氣流轉,看來隻是平常人罷了。
隨即起身將他扶進了屋內。
柳少涼醒來後顯然對此時身處的場景困惑不堪,他開口問安洛暘的第一句話聽起來也是天方夜譚“不好意思.……請問我這是在哪?你……是拍戲的嗎”
安洛暘對這男子的話語根本就是雲裏霧裏,她不懂拍戲是什麽意思,也就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她試探的認為這男人可能是因為受過刺激而變得神誌不清。
天地良心,隻有柳少涼知道他自己瘋沒瘋。
他覺得冤枉極了,隻不過背包出來窮遊一趟,身為二十一世紀有為青年,一不偷二不搶,傷天害理的事沒做過,這麽卻偏偏倒黴的在這片竹林中迷了路,可迷路就迷路,這老天又狗血的跟他玩什麽穿越劇!!
他娘的四舅姥姥!柳少涼欲哭無淚,無法相信眼前這一切,他想回家,他的狗還沒人喂呢!
而這隻有鳥拉屎的地方,卻是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似乎這就是一場有去無回的單程旅途罷了。
在安洛暘這裏經過了幾天細心照料後,能試的辦法她也試過了,絞盡腦汁,傾盡全力,全都無濟於事。
經曆了第九百九十九次失敗後,他忽然也想通了,索性怎麽都回不去,那就既來之則安之吧。
那天吃過早飯之後他為安洛暘泡了杯茶,第一次認真的看著她,才發現這氣質卓佳的女人,竟然生了一張比電影明星還要好看的臉。
“這裏的江南真是美,比我曾經所看到過的,要美很多很多。”
“我們的城市總是被灰塵與霧霾籠罩著,很少能呼吸到這麽清新的空氣了,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呢。”
他可能隻是在自言自語“所以我打算留下來了,我在這裏無親無故,洛暘,你會收留我吧?”
抬頭望向她的雙眸,遊離又哀傷,隱隱閃著期待,生怕會得到拒絕。
所以向來心軟成患的安洛暘,當然是將他留了下來。
帶著這個陌生男子回到那時還不算昌盛的崆峒習武,直到現在,他漸漸已經成為了自己可以信任依靠的人,如左膀右臂舍棄不得。
這世間萬物總是會突然遇到屬於自己的奇妙緣分。
“姑娘伴著這桃花,此情此景,不禁讓我想起一句詩經呢。”逃之夭夭灼灼其華,也不知美的是那桃花,還是那女子。
延綿的思緒忽然被打斷,安洛暘扭頭望去,那女子不知何時早已蘇醒,正依靠在門前眉眼含笑地看著她。
“你醒了。”她似乎是詢問又不像詢問,安洛暘收回視線,那人毫無遮攔的打量讓她些許反感。
“嗯,醒是醒了,就是這渾身軟弱無力傷口疼的我直想掉眼淚呢。”女子卷起柳眉,半真半假的抱怨,語畢後居然還掩麵懶洋洋地打了一個哈欠。
舉止輕浮妙曼,生的又是一副傾國傾城麵容,多半也將是個禍水,安洛暘不動聲色地繼續喝完杯中茶,伸出手指“順著這條小路就可以下山了。”
“不急,我還沒感謝姑娘救命之恩呢。”
“我救你不過是事出有因罷了,不必多謝。”
安洛暘說得再明白不過,但那女子也絲毫並沒有離開的打算,她緩緩向安洛暘走來,踏著一地花瓣,輕盈的腳下仿若步步生蓮,而後在木桌前停下了腳步,抬頭,伸手接住樹上飄落下來的一瓣桃花,漸起的風勢卷著花香猶如愛人溫柔的手掌慢慢拂過,她閉上眼睛嘴角盛開起了猶如新生兒般幹淨而滿足的笑容,嗅起了花香,風將她粉色衣角吹亂,身後是更加放肆飄落下來的花瓣。
美得,如新月清暈,如花樹堆雪。
風勢毫無留戀的停下之後,女子有些可惜的將手中花瓣緩緩夾入兩指之中,睜開雙眸望向安洛暘的目光依舊笑意盈盈卻漸漸失去溫度。
“這桃花開的是豔可惜卻總有凋落的一天。”她自顧自的呢喃,眼睛裏霧蒙蒙看不出感情,隻是裝滿了這大片鮮豔的桃花“姑娘日後恐怕就會為了今日的舉手之勞而感到後悔呢。”
“此話怎講。”安洛暘悠然自得為自己續著茶,就連隨口的一句問題都顯得那麽漫不經心。
女子笑著坐到其對麵,伸手也為自己傾上一杯茶,手指一鬆花瓣掉入杯中,飄在茶上,孤零零的美豔,就像她眼底的目光一般。
“因為呐。”她品了口茶,故意賣著關子,語氣不緊不慢,勢必要吊足了安洛暘的胃口。
“因為什麽?”蹙起眉,安洛暘顯然失去了太多耐心。
看著她冷漠的麵孔,女子眨眨眼睛笑起來。
“我的名字,叫桑諾曦。”
終於,話音落地後,她很滿意地看到安洛暘那一直波瀾不驚的表情中微微有了一絲破裂。
是啊,我叫桑諾曦。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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