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傅好音吃過午飯才過來,她一大早給賀知打了個電話,讓紀卯根據她昨天說的吐司方子,先準備起來。
她進門的時候紀卯正在看著食譜揉麵團,賀知站在他身邊瞎指揮。
紀卯的手在白白胖胖的麵團上一戳一個坑,傅好音走路很輕,兩人都沒發現她進了廚房。她剛想打招呼,就看到賀知抓住紀卯的手指,批評他不講衛生。
“你碰我才會不衛生,我無菌的。”紀卯說著把手抽了出來。
紀卯不明白為什麽賀知不但不去反省自己動作太容易令人誤會,反而還要變本加厲,賀知這個人問題很大,讓他不要幹什麽,偏要幹什麽。
賀知還看著他講:“這就算碰你了,你裝什麽傻。”
傅好音看不見紀卯和賀知的表情,她反正是覺得自己臉都紅了。她站在後麵咳了一聲,兒子才注意到她。
“媽。”賀知回過頭來,隨便跟她打了聲招呼。
還是紀卯有禮貌,乖乖對她問好:“阿姨。”
“您到底來幹嘛?”賀知不客氣地問。
傅好音瞪他一眼:“我來看看卯卯,順便做個吐司。”
“您的手那麽金貴,不適合幹這些粗活。”賀知跟他媽唱反調。
傅好音不理他,湊到紀卯身邊去,跟紀卯探討揉麵的方法。
傅好音是最清楚賀知肢體接觸障礙病情的。
賀知從小就不跟任何人親近,怎麽騙都不願意親媽媽一下,她還傷心了一段時間,後來知道賀知有病,她就不傷心了。再後來賀知和家裏坦白性向,賀永臣隻讓助理去預定了一個人造母體生育位置,傅好音的擔心也是兒子二十多歲還沒談過戀愛,可能終其一生也無法找到心儀的伴侶了。
現在終於有人能跟賀知生活在同一棟屋子裏了,傅好音怎麽能不高興。
昨天傅好音特地去紀卯工作的複古造型室轉了轉。
她本身是基因工程的反對者,和紀卯聊了聊天,發現紀卯工作的複古造型店並沒有市井傳聞得那麽病態,恰好又知道紀卯隔天休息,就立刻預約了紀卯的時間,想來看看兒子和紀卯的生活。
“卯卯,賀知怎麽會讓你搬過來的?”傅好音拿著保鮮膜過來,一邊覆在麵團上,一邊問紀卯。
紀卯看了賀知一眼,麵不改色地說:“我家裏的水管炸了,賀知知道了,就主動收留了我。等水管修好了,我再回去。”
賀知看了紀卯一眼,被他扯淡的能力折服了,這他媽分明就是《星海裏的你》裏的情節。
“哎,這樣,”傅好音驚訝地說,“跟我最近在追的一部電視劇情節好像哦,叫《星海裏的你》。”
“是嗎?”紀卯笑了笑,道,“我不看電視劇的,不過賀知好像有時候會看。”
“看來戲劇果然源於生活。”傅好音若有所思道。
賀知差點被紀卯氣死,當著他媽麵不好發飆,站在傅好音背後,對著紀卯指了指他的腦袋,示意他小心說話。
紀卯微微歪了歪腦袋,一幅天然無害的樣子。
麵團發酵要一段時間,傅好音就去客廳打開了牆幕,點播看劇。
她選的這集,紀卯早上剛看過,聽到片頭曲的前奏賀知就眼前發黑,他本以為上午的折磨已經是極限了,沒想到中午還要來一次重播,再說陪紀卯看也就算了,他媽他是不想再陪了。
紀卯抱著手臂,斜倚在牆邊,遠遠地偷看客廳裏正放著的電視,被賀知當場抓包,賀知攔在紀卯麵前,不讓紀卯偷看…
“先說說清楚,誰他媽‘有時候看電視劇’了?”賀知抓著紀卯手臂開始算賬。
紀卯用自由的那隻手推著賀知,後退了一步,理直氣壯地說:“早上陪我看的不是你麽?”
“你也知道我是陪你?”賀知低聲問,“不是你在看我會看這種玩意兒?”
“你可以不陪我,”紀卯眼睛還是盯著遠方,“你就是自己也想看。”
賀知放開了紀卯的手,去給自己倒了冰水,冷靜一下。
《星海裏的你》過半,麵團也發酵好了,傅好音暫停了電視劇,走過來招呼紀卯:“卯卯過來。”
紀卯忙不迭走過去,學習傅好音給麵包團整形。
賀知也湊了過來,問他媽有沒有什麽要幫忙的。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二十幾年你來幫我做過一次麵包嗎?” 傅好音嫌棄地把他推開了。
“那到底要不要?”賀知說,“不用幫忙我和紀卯先出去了。”
“你老是帶著卯卯幹什麽?”傅好音把磨具放進了烤箱,轉頭問賀知。
“我帶著他當然是有事。”賀知麵無表情地拉著紀卯,作勢要出去。
傅好音白了賀之一眼,道:“你沒看卯卯很想看我做麵包嗎?”
“真沒看出來,”賀知問紀卯,“你想看嗎?”
紀卯看著烤箱,道:“想啊。”
紀卯不常見這種手工活,他很喜歡看。
在遊戲中的大部分時間裏,紀卯吃的都是造型室隔壁的初級廚師機裏,量產的令人難以下咽的東西。上中下層人的街區隔得很遠,界限分明,有些上層街區甚至要刷身份卡才允許入內。
即使有手工店,紀卯也沒去過。
玩家們追他的時候,倒是帶他吃過幾頓好的,不過紀卯從來沒自己做過,膠囊公寓裏沒有廚師機,一個人的時候,紀卯隻能吃政府派發的營養劑。
烹飪是有閑有錢的上等人才有機會做的事。
賀知愣了愣,跟什麽事兒都沒有發生過一般對他媽說:“哦,那我也挺想看的。”
賀知的廚房是不小,但是他架子大,占的空間也大,他一進廚房,傅好音就覺得這個空間很逼仄,所以她設定了烤箱時間,問賀知:“你能出去嗎?我和卯卯在這裏正好。”
賀知不說話,杵在紀卯身邊,手臂還要跟他貼著,就顯然是不樂意出去的樣子。
“賀知,你的病好了?”傅好音問賀知。
“什麽病?”紀卯轉頭問賀知。
“肢體接觸障礙。”傅好音替賀知解釋,“他沒告訴過你?”
“媽,”賀知打斷了她,跟她商量,“咱們不說了好嗎?”
紀卯卻突然若有所思地“哦”了一聲。
賀知作為一個病人,內心是很敏感的,聽紀卯一“哦”有點受不了,他轉頭問紀卯:“你哦什麽?”
紀卯對他笑了笑,道:“沒有哦什麽呀,我隨便哦一下。”
“你這是隨便的樣子嗎,”賀知咬牙切齒。
紀卯抿著嘴搖了搖頭,一臉不可說的神秘微笑。
賀知就知道紀卯想的肯定是充氣娃娃那回事兒,他把紀卯拉到一邊,擠在冰箱後麵,看了在擺弄通訊器的傅好音一眼,確認自己把紀卯整個遮住了,才壓著聲音問他:“想什麽呢?”
“沒什麽呀,就是在想……”紀卯拖著嗓音,道,“貴公司的第二實驗室——”
紀卯的話沒說完,就被賀知堵住了發聲的地方。
為了仿真,紀卯的發聲音響裝在口腔內側,現在他的嘴唇和舌頭都被賀知細細舔舐著,竟發不出聲音,紀卯呆住了,胸腔一整塊處理器都好像熱得要燒起來一樣。
賀知的手按在紀卯的頸間,手指摩挲著紀卯頸後的溫度探測器上,紀卯頭腦發昏地看著近在眼前的賀知,還來不及作任何反應,賀知就移開了嘴唇,他問紀卯:“不說了好嗎?”
見紀卯愣神,他又加上一句:“卯卯。”
“賀知,你別欺負卯卯,”傅好音走過來看,“你把卯卯堵角落幹什麽?”
賀知鬆開了紀卯,輕鬆地對他媽說:“沒幹什麽,跟他說點事兒。”
傅好音懷疑地看他幾眼,沒有再發難了。
傅好音沒等到吐司出爐就走了,她還要去參加一個慈善晚宴。
這次過來主要就是看看賀知和紀卯相處的狀態,看起來賀知跟紀卯很相愛,她也就放心了。
賀知把他媽送走了,長出一口氣,回頭想找紀卯算賬,誰知道連紀卯影子都沒見著。
紀卯一看他關門,就跑到廚房去守吐司。
賀知也走進廚房,正看到紀卯不熟練地想把磨具弄出來,他叫了一聲“卯卯”,紀卯差點把磨具砸在腳上,看得賀知心驚肉跳。
“能不能小心點兒?”賀知一把將紀卯手裏的東西拿過來,放在隔熱墊上,“你又不能吃,趕什麽趕。”
紀卯站在他邊上看他熟練地脫模,說:“那你別突然出聲呀。”
“我突然嗎?”賀知看他一眼,“你不是時刻在給我的芯片定位嗎?”
“我沒有,”紀卯否認了賀知不切實際的猜想,“我定位你幹嘛。”
“想看看我有沒有出去亂搞吧,”賀知用刀把吐司切了切,“放心吧,沒有。”
紀卯光看著賀知自說自話,根本插不進嘴。
“你都會啊,”紀卯等賀知不表演了,才開口說話,他用手碰了碰鬆軟吐司,誇傅好音,“做得真好。”
“不是用你的無菌手揉得好?”賀知開他玩笑,“怎麽辦,今晚上我沒讓廚師過來。”
紀卯後退了一步,警惕地說:“我不會做飯。”
“也沒讓你做,”賀知拿了一片吐司,咬了一口,道,“我吃個營養素。”
“嗯。”紀卯眨了眨眼,想回客廳,被賀知拉住了。
“還有事嗎?”紀卯垂著眼睛不敢看他。
賀知抬起手腕看了看時間,道:“離你放假結束還有十五小時,你就打算看那個電視劇看到休眠?”
“那我沒有別的事情可幹啊。”紀卯為自己的不求上進辯解。
賀知看他一會兒,紀卯都不抬頭看他,他就還是把紀卯放走了。
紀卯到了客廳,看見放在一旁的充氣娃娃設計書,又看了看賀知放在牆幕邊的一個模型機。
他走過去看了看模型機,配置比他高不少,就突發奇想,想給自己換個硬件,電力係統在腦部的位置,不好操作,如果換個硬件,讓賀知幫忙,也還是能成功的。
這就算是別的事了,賀知也不會再念叨他。
賀知回到客廳的時候,差點嚇得心跳驟停,紀卯裸著上半身,低頭拿了把尖刀在胸口比劃,賀知臉色都青了,大喊了一聲紀卯的名字,紀卯險些把刀尖紮進去。
“你在幹什麽?”賀知大步走過去,抓著紀卯手腕從他手裏把刀奪了過來,扔在地上。
“我想換硬件,”紀卯看著賀知,退了一步,“不是你叫我做點別的事情。”
“你的新身體我不是讓實驗室在做了嗎?”賀知質問他,“你瞎弄什麽?”
“哦,”紀卯讓賀知放開他的手,又穿回了T恤,才道,“那我可不可以提意見?”
“你提,”賀知算是服了他了,“趕緊提,別自己弄。”
紀卯就拿著賀知的通訊器,寫了幾條。
紀卯寫信息的形式很特別,他就是看著通訊器,通訊器就打開了文檔列出了條目,他寫完了,賀知看了看,發給了第二實驗室負責人,問紀卯:“滿意了?”
紀卯對著賀知點點頭,又跟他商量:“我昨晚說的你到底記住沒有?”
“說喜歡我那段?”賀知點頭,“我記住了。”
紀卯麵無表情地看著賀知。
賀知無視了紀卯譴責的目光,捏了捏他的臉,問:“還有別的嗎?”
紀卯覺得賀知這樣很無聊,像那種知道別人喜歡他,還要去故意挑釁的小學男生,幼稚又沒勁。
他決定采取非暴力不合作的態度,來反抗這種很低齡的行為。
“對了,”紀卯想到一件事,就低頭拿著說明書給賀知看,“你是不是拿掉了一頁?”
賀知看了看,是關於操作方法的頁麵,就點頭道:“少兒不宜。”
“此地無銀,”紀卯道,“我又不是不知道。”
他看了賀知一眼,又問他:“你真的沒有跟人類做過啊?”
“我跟動物也沒做過。”賀知冷靜地說。
“我是說……”紀卯頓了頓,“遊戲外的人。”
賀知皺起了眉頭,道:“我和遊戲裏誰做了?”
紀卯張了張嘴,聲音幾不可聞,賀知卻還是聽見了,紀卯說:“我啊。”
賀知當下如五雷轟頂,一時間什麽都想不起來了,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臉色鐵青地問紀卯:“誰跟你做過?”
紀卯愣了愣,以為賀知是覺得丟臉不想承認,他心裏也就不知道是什麽滋味,隻是隨便地符合賀知:“那就沒有。”
“紀卯,”賀知拉著紀卯的胳膊,死死盯著他,“誰跟你做過?”
紀卯快被拉到賀知身上去了,他也覺得困擾極了,就問賀知:“不是你嗎?”
“我沒跟你做過。”賀知一口咬定,“我的遊戲體感時間就兩天,我哪來的時間跟你上床?”
紀卯也愣住了,他確實和賀知在床上翻雲覆雨了。
“……” 兩人沉默了許久,紀卯說,“那我就不知道了。”
“你們怎麽做的?”賀知問他。
紀卯看了賀知一會兒,才說:“不要你們你們的,就是普通的做愛,就是你的臉,你的樣子……可能是沈舜給我做的什麽程序吧……”
“什麽叫普通的做愛?”賀知看上去快瘋了,“長著我的臉就是我嗎?”
“你有什麽好激動的,”紀卯覺得有點不耐煩了,“不是你就不是你吧,我還沒說什麽呢。”
賀知的表情好像要吃了紀卯似的,死死盯著他,臉色難看至極。
紀卯平複了一些,問賀知:“你到底在在意什麽?我最多不就是……占了你點便宜嗎。”
看賀知還是不說話,紀卯矛盾地想了一會兒,對賀知說:“其實這個身體可以做愛的。”
“你這具身體本來就是用來泄欲的。”賀知看他仿佛看著一個白癡。
紀卯知道賀知理解錯了,他輕聲說:“不是,就是……”
“你跟我說說細節,”賀知打斷了紀卯,道,“你做愛的細節,我幫你分析成因。”
紀卯不願意:“你有病啊?說這些幹什麽?”
“你說不說?”賀知的臉看上去很恐怖,紀卯縮了縮。
賀知抓住了他的肩,不準他往後逃,一字一句道:“紀卯,告訴我。”
紀卯看著賀知的表情,過了半晌,道:“我說不出來。”
還沒等賀知有反應,紀卯又問:“做給你看,可以嗎?”
賀知呆住了,紀卯熟門熟路地湊過去,親了親賀知的嘴唇。
他明明不會有任何感覺,但當他離賀知很近,鼻尖碰著鼻尖的時候,又好像比真的跟賀知接吻還要酸澀,更讓他難以承受。
賀知也不拒絕他,反而按著他的背,不讓他再移開。
“賀知,你看圖可能看不明白,”紀卯的手扶在賀知的肩膀上,對他坦白,“我……後麵有感應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