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出於隱私考慮,賀知的房子裏根本沒裝攝像頭,紀卯無從觀察賀知的行動,隻能從餘光瞥見賀知。
賀知手裏拿了一根像長棒子的東西,慢慢朝他挪過來,離他隻有三米遠。
紀卯還來不及動彈,程序飛速運轉,他頭頂上的燈亮了,賀知的眼神落在他的臉上。
紀卯沒來得及動彈,而賀知沒有動手。
賀知瞪著紀卯的臉,愣了會兒神,罵了一句髒話,道:“什麽時候送來的。”
紀卯一動也不敢動,眼看著賀知貼近了他一些,仔細端詳他的臉。
紀卯應該感謝工程師對全息圖像的高度還原。
他挑的這一具身體上長著的這張臉,是賀知親手在模擬軟件裏捏出來的,準確地說,第二實驗室製造這句身體的目的,就是為賀知提供性服務。
賀知的科技公司下屬的第二實驗室,主要負責研究製作仿生機器人。
現代科技雖然卡在了高級人工智能的研發上,但為人工智能打造肉體的技術卻已十分完善,和人類模樣相似的仿生人遍布在各種場所。
十年前,還在研發階段的仿生機器人製造,是前瞻科技麵向民用的主要的研究方向之一。
第二實驗室做了好幾個概念機,但投放市場的具體方向還沒有明確的時候,董事長就出事了。
賀永臣收購前瞻科技後,就把第二實驗室的資料備份到了羅根集團同方向的實驗室中,而前瞻科技的第二實驗室就此閑置,有野心的人跳槽的跳槽,轉去羅根的轉去羅根,隻剩原來的副負責人和幾個不思進取的工程師還留著閑閑度日。
賀知在巡視公司時,發現第二實驗室的仿生人做得比市麵上的都要精致一些,他就向負責人了解了些情況。
賀知自己有肢體接觸的小毛病,看著如此惟妙惟肖的仿生機器人,突然動了個不大上得了台麵的心思。他把實驗室負責人單獨叫過去,布置了一個任務——幫他做個高性能的充氣娃娃。
若是充氣娃娃做得好,到時候建個一子公司,把充氣娃娃推向市場,明年的研究經費和人員工資就不用愁了。
當時負責人臉上的表情千變萬化,他沒想到自己和老同事們的事業第二春,竟以情趣用品作為開端。
賀知耐著性子跟負責人又說了幾次經費問題,負責人同意了,他還給賀知打了保票,月內製作完成,保證和模型一模一樣。
和負責人談完了,賀知寫了幾個自己程序方麵的需求,讓助理交過去,就沒再管這事兒,也不知道實驗室具體的進度,但是眼前這張臉,千真萬確,就是他親手捏出來的。
賀知喜歡男人,但他的審美挑剔又很單一,讓第二實驗室做的充氣娃娃的那張臉,可說是完完全全複合了他腦海中另一半模樣。
現在這張臉毫無預兆地出現在賀知麵前,賀知也有些恍惚,緊抓著高爾夫球棒的手都鬆了開來。
想來是實驗室把充氣娃娃做完了,他助理就直接送到了他房裏來,也沒跟他說一聲。
賀知拿出通訊器,給他助理發了一條通知,讓他明天不用來上班了,然後把通訊器放在酒櫃上,靠近了紀卯一些,仔細觀察紀卯細白的膚色,淺褐色中透著水光的瞳孔,還有根根分明而又柔軟的睫毛,低聲道:“還真是做得一模一樣。”
他用手碰了碰紀卯的臉頰,紀卯的皮膚很軟,光滑細膩,帶著一些暖意。
可能是因為知道對方的軀體中並不存在人體有機組織的緣故,賀知沒有感覺到任何不適,反而覺得這件科技產品讓他摸得上癮,賀知漫不經心得從紀卯的臉頰上摸到頸間,連大動脈都做出來了,就差脈搏了。
紀卯雖然沒有感覺,但是他也知道賀知的手一直往下滑,他對這種突發情況實在沒什麽處理能力,渾身僵硬地愣怔著,眼球也不敢轉一轉。
還好賀知很快停了手,不再吃紀卯豆腐,他直接把紀卯扛了起來。
紀卯的身體很特殊,著力點一變就使不上勁,軟軟趴在賀知肩上,被賀知扛上了樓,丟在床上。
賀知站在床邊,又看了他一會兒,才去了浴室。
紀卯躺在賀知的床上,聽著浴室的水聲,沒有厘清當下的情況,唯一能確定的就是,賀知對這具身體這張臉,應該是挺熟的。
他正煩著,賀知出來了。
賀知臥室和床都很大,紀卯還是沒有想好該不該動,賀知就壓了上來。
他第一次弄這種充氣娃娃,把紀卯的衣服撩起來了些,碰了碰紀卯的腰,把他的衣服拉過頭頂,脫了丟在地上。
出於對經費的渴望,第二實驗室將這具身體做得格外迷人,就連衣服遮住的地方,也和最完美的人體一模一樣,小腹的線條精致流暢,胸前的乳首是粉紅色的,鎖骨凹陷的地方帶著一片性感的陰影。
賀知倍感新奇地用手揉了揉紀卯的胸口,然後探下去解開了紀卯褲子的扣子,把拉鏈拉了下來。
看見紀卯下麵性器垂軟著貼在光滑的皮膚上,賀知忍不住笑場了:“操,也不知道弄點兒毛。”
紀卯看著天花板,程序運行仿佛暫停,甚至想要進入休眠一了百了。
賀知還沒有停止他對充氣娃娃的探索,他擺弄了幾下紀卯的隱私部位,低聲道:“能不能硬啊。”
能硬的。
紀卯差一點脫口而出。
他剛進入這具身體時,身體是赤裸的。
紀卯將自己的完整程序移入身體內部之後,立刻發現了下體生殖器中植入了可膨脹材料,可以根據軟件驅動勃起,甚至有儲存著模仿人體體液的精囊。
他還用手碰了碰垂著的那個東西,嚐試性地驅使了一下,垂軟的東西就勃起了,形狀挺直,顏色粉嫩,和陰暗的實驗室並不太搭。
當時紀卯麵無表情地低頭擺弄了幾下,就讓那玩意兒回到原樣了,心裏還存了些疑惑,隻是仿生機器人而已,用得著做得這麽精致完備麽?
現在知道了,原來另有他用。
“這玩意兒怎麽開……”賀知不耐地輕聲說話,抬手把紀卯翻了過去,在他背上找尋開關,“怎麽連個說明書都沒有。”
他一手按著紀卯的脖子,正好擋在溫度感應器上,另一手在紀卯的脊背上摸索。
溫度感應器是紀卯表皮上唯一有外界感知的地方,現在被人體的溫度若有似無地按壓著,紀卯幾乎忍不下去了,正準備幹幹脆脆休眠時,賀知又重新把他翻了回來:“還是正麵……”
紀卯不需呼吸都覺得窒息,賀知的頭正在他視線正下方,一雙手都放在他身上找開關,動作尷尬至極。
“是不是這個……”賀知不確定地按了一下紀卯的胯骨右側的一小塊凹陷,照理說是開關,但並沒有什麽反應,“沒電?”
他又按了一下,還是沒有反應。
這身體是個半成品,還沒內置軟件,現在有了新客人的入住,開關完全失去了效用。
紀卯已經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應該滿足賀知的心願,跟他做個愛,還是按原計劃休眠,他垂了垂眼,看著賀知都快貼到他胸口的頭,內心一片空白。
賀知放棄了尋找開關,坐到一邊去,看了紀卯一會兒,用食指戳了戳紀卯的臉,湊過去猶豫了一下,猶豫著用嘴唇碰了碰紀卯的嘴唇。
紀卯看著賀知放大的臉,忍不住顫了顫,這景象太過刺激,要是休眠過去也太可惜了。
賀知誤會了紀卯的動作,輕聲道:“哦,自動啟動。”
賀知大約是覺得和充氣娃娃接吻太有失身份,就把紀卯翻了過去,沿著他的腰線滑到臀部,又嚐試性地掰開了紀卯的臀縫,在賀知的手指探進去那一刻,紀卯全身僵硬了。
充氣娃娃的身體居然是存在感應裝置的,唯一裝了感應裝置的地方,就是供賀知享樂的部位。
賀知的手指在紀卯的體內攪動著,紀卯那個地方特別敏感,一被碰觸就反射性地絞緊了賀知的手指。
賀知突然鬆開了手指,按著他的腰笑了起來:“操,不行,太傻逼了。”
他把紀卯翻到一邊,想扔地上去,這時候,紀卯做了一件錯事。
他微微偏了偏頭,看了賀知一眼,而賀知也恰好瞥過來,兩人的眼神對了個正著。
賀知的眼神瞬間變得冰冷銳利,他的反應比紀卯還快,倏然伸手,捏住了紀卯的下巴,生生把紀卯的上半身從床上拉了起來。
紀卯的頸部很脆弱,又是電路和主程序的連接處,賀知一扯,紀卯的電壓不穩了一瞬,他下意識地抬手握住了賀知的手腕——一錯再錯。
賀知罵了句髒話,鬆了鉗製著紀卯下巴的手,反手握住紀卯的手肘,往前一拉,狠狠摜在床上。
紀卯這時總算反應過來,借力一滾,正麵向著賀知,抬腿用膝蓋頂了賀知一下,賀知的肋骨被他頂得生疼,悶哼一聲,抬腳用力踢在紀卯的腰側,他俯身用右手按著紀卯的肩胛骨,湊近了審視著他。
紀卯咬緊牙關,一聲不吭,直直盯著賀知。
可能是由於用途和構造原因,紀卯這具身體的力氣很小,哪怕用全力掙紮,也使不出沒什麽力道,賀知輕輕鬆鬆就把他按住了,俯視著他,解了睡袍的腰帶,把紀卯的雙手交叉了綁在小腹前。
旖旎的氣氛和平靜的假象轉瞬蒸發殆盡,賀知站在床邊,俯視著赤裸著的紀卯,眼中沒有絲毫情感的起伏與波動,低聲問:“什麽東西?”
他冷漠地看著紀卯,隻需一眼,紀卯的一腔熱血就冷了下來。
“到底是不是人?” 賀知等了幾秒也沒等到紀卯沒說話,又皺著眉問。
紀卯和他設計充氣娃娃毫無區別,已經超越了賀知概念中人工整容能達到的程度,所以他十分懷疑這就是第二實驗室給他做的東西。
紀卯沒有心跳,但程序運行的速度卻被突如其來的冷遇帶緩了,好像被迎麵潑了一盆涼水,賀知對他太重要了,重要到讓他不知所措。
紀卯還閉著嘴,賀知也不戀戰,抬頭看見不遠處茶幾上的水果刀,走過去拾了起來,低頭問紀卯:“不說?”
他耐性很差,隻等了兩三秒,就抄刀在紀卯小臂上劃了一道。
刀口很深,皮層翻了起來,一點血也不見,隱約能看到裏頭一個銀色的東西,賀知直接用手指掰開了些,看了看,扯扯嘴角道:“鈦合金。”
賀知伸出了手,用力把紀卯拉了起來,往邊上拖,紀卯被他扯得從床上跌了下來,忍不住發出了一聲短促的喘息,引得賀知回頭看了他一眼,下一刻,又毫不留情地把他拖著走。
紀卯被賀知丟到了房間書桌邊的一個高腳椅上,他的身體不著寸縷,難堪至極。
賀知也沒有替他蓋些什麽的意思,他把紀卯的手腕緊緊捏著,重新反綁在椅背的柱子上,再繞到前頭去,抬腳踩在紀卯胯間的椅麵上,捏著紀卯的下巴把他的臉抬了起來,湊近了看他。
紀卯冷不丁被他貼這麽近,程序好像又卡了幾拍,愣楞看著賀知,聽賀知問:“你到底是什麽東西?聽不聽得懂人話?實驗室搞錯程序了?”
紀卯看著賀知,心裏閃過無數念頭,猶豫良久,才試探著回答了:“我是紀卯。”
“什麽紀卯?”賀知皺著眉把最近見過的人想了個遍,都沒出現這個名字,“紀卯是誰?”
紀卯呆了呆,嘴巴動了動,沒有回答賀知的問題。賀知連他名字都沒記住,他就最好別再自找沒趣了。
賀知眯眼看著他,又慢吞吞問:“你是……人工智能?”
紀卯看著賀知,隔了半晌,才低聲說:“不是,我是人。”
他理性上知道自己寄居於數據之中,憑程序操縱著一具人類科技的產物,感性上依然不願意承認自己不是人。
賀知並不理會他的低落,他挑了挑眉,伸手又摳了摳紀卯手臂上那條他親手用刀割出的深口,感受著溫熱矽膠的詭異觸感,挖苦紀卯:“這也算人?”
紀卯終於還是忍不下去了,他麵無表情地抬頭,屈起腿就踹了賀知一腳。
他踹起人來還是挺有勁兒的,賀知被他踹得後退了兩步,“操”了一聲,頓時覺得自己肺都被他踹裂了,扶著牆站了一會兒才緩過來。
賀知站遠了點,繼續審問紀卯:“你怎麽進來的?攝像頭沒拍到你?”
紀卯這回滿臉都寫著拒絕合作了,緊閉著嘴,側著頭不看他。
“不說話?”賀知嗤笑了一聲,轉身走了。
他去廚房拿了把廚師刀,去地下倉庫找出了了捆繩,小心地繞到椅子後麵把紀卯的腿也捆上了。
紀卯的身體很不靈活,關節的設計有問題,有些人類很輕易就能做到的動作,他做起來就不行。
比如賀知從後麵綁他的腿的時候,他腿往後抻想伸直了抵抗,卻發現無論怎麽指揮,腿都是軟的,他的雙腿就是為了垂軟地掛在那裏而設計的,隻有屈起的時候能發出力來。
賀知把紀卯捆緊了,將刀尖放在他的腹部比劃,開口道:“解剖活人是犯罪,解剖生化機器人應該不算吧。”
紀卯定定看著賀知,內心說不上是什麽感覺,可能是失望喪氣或是別的,過了一會兒,他才輕聲說:“你剖吧。”
賀知仔細觀察著他的表情,突然問:“你沒感覺?”
紀卯抬眼看了他一眼,賀知就知道自己猜對了。
“誰讓你來找我的?”賀知盯著他看了一陣,把刀放在餐桌上,拉了個餐椅在紀卯對麵坐下,大有懷柔與他談心的意思,“你來找我,總得有個目的吧?”
賀知看著紀卯變得有點躲閃的眼神,覺得這事兒有點意思,這個看上去會讓科研界一片寂靜後趨之若鶩的人工智能,跑到他家裏來自投羅網。
他伸手拍了拍紀卯的臉,又捏著紀卯的下巴強迫他抬頭,重新仔仔細細地審視紀卯,感歎:“嘖,真像個人。”
如果不是他親手割開了紀卯的皮膚,他必定會以為紀卯是真正的人類。
“紀卯……”賀知用大拇指揉了揉紀卯的嘴唇,覺得觸感真實得讓人心癢,哄他,“你來都來了,僵持有什麽意思?”
紀卯看著賀知對他毫無感覺的臉,隻覺得當頭一棒。
“如果實在不想說,就先待著,”賀知站了起來,俯視他,“想說了再叫我。”
他確認了紀卯的身體被牢牢固定在椅子上後,就回床上睡覺了。
紀卯背對著賀知的床,監控賀知的家用網,發現賀知準備聯通羅根集團科技中心的經理,當機立斷地把賀知的操作終止了。
賀知聯絡了幾次,都沒有反應,坐了起來,盯著不遠處被綁著的那東西,緩緩開口:“是你?”
紀卯聽見賀知的文化,沒出聲,也沒動,垂著頭,沒過幾秒,賀知的浴袍邊緣出現在他的視野裏,他的頭發被賀知抓了起來,往後拉。
“本事不小。”賀知沒有起伏地說,他鬆了手,走向了房外。
紀卯無從得知賀知的行為,他陷入了低穀。
他自以為和賀知在一起有三個月之久,甚至分離時刻都近在昨日,他也知道賀知與他的感覺不甚相同,但在他設想中,賀知至少應該記得他。
賀知並不記得,這裏還不如他的溫房。
愛情太突然,會製造幻想,摧毀意誌,原本規矩運行的程序忽然憑空而起,萬有引力那麽大,也沒能把飄浮的紀卯拉扯下來。
紀卯一廂情願,衝動行事,真的到了賀知麵前,才知道對一個陌生人訴衷腸是多難又多可笑的事情。
畢竟對於賀知來說,那不過是時長兩小時的一場虛擬遊戲。
紀卯也不想自取其辱了。
賀知去樓下的酒櫃拿了一瓶紅酒,走進房間,坐在紀卯對麵。
他開了酒,倒了半杯,問紀卯:“喝不喝?”
紀卯搖了搖頭,賀知就自己喝了一口,道:“你切了我的網絡,羅根安保部不出十分鍾就會發現。”
“沒有完全切割。”紀卯說,他隻屏蔽了賀知的權限。
“哦,還不笨,”賀知把酒杯放在一邊,“我們有什麽過節,我先跟你道歉。”
紀卯盯著賀知的酒杯,有些出神。
他想起在屬於他自己的記憶中,四十多小時以前,賀知曾經如約來到紀卯的出租屋裏,他帶了一瓶酒來。
下層人是不允許喝酒的,下層人群一旦喝酒,或影響社會治安。
而紀卯就是溫房中的一名下層人。
The Last Day是上層人與下層人的羅曼史,玩家急切地想讓紀卯嚐嚐美酒的滋味,賀知便敲開了紀卯的門。
他手裏拿著一個酒瓶,在紀卯房裏找了半天沒找到開瓶器,又興衝衝去樓下飛行器裏拿。
他們用紀卯在廉價品網站裏買的打折玻璃杯喝賀知帶來的紅酒。
紀卯喝了一口,就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他問賀知:“這瓶酒是不是很貴?”
賀知搖了搖頭,靠過去同他開玩笑:“最貴的是你。”
這句話,紀卯聽人說過很多次。
這是給觀光客預設的程序,對方可以選擇說是,也可以選擇說“最貴的是你”,賀知選擇了後者。
同樣的場景,紀卯經曆過無數遍,隻是這次換了一個人來講,紀卯卻如枯木突逢甘霖,好像一下醍醐灌頂。
單單在這一次,在賀知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就感到那麽動心,。
紀卯現在想起來還是後悔的,那瓶酒的味道真的不錯,他卻沒再多喝幾口,就和賀知滾上了床。
而現在,他再也喝不了酒了。
賀知的基因水平很高,但代表情商的區塊缺憾較大,他不容易感知外界情緒的變化。
賀永臣還專門表揚過賀知的這一點,稱他不為外物所動。
看見紀卯出神,他也不在意,他敲了敲桌子,等紀卯看著他,他說:“你不可能一輩子把我關在這裏。”
“你解開我,”紀卯的係統一直在報警,他快過載了,這會兒卻還得打起精神,和賀知談條件,“當作我沒出現過。”
賀知嗤笑一聲,打擊紀卯:“可能嗎?你去外麵怎麽生活?”
“我能做的事比你想得多。”紀卯陳述事實。
賀知點點頭:“也是,不然怎麽進得了我家的門,不過你的事辦完了嗎,就要走?”
紀卯看著賀知的眼睛,片刻才說:“辦完了。”
賀知覺得有趣,跟他談天似的問紀卯:“那麽我能問問你以後有什麽打算嗎?”
紀卯想了想,還真的回答了他:“可能會找一家複古造型室工作。”
“什麽玩意兒——”賀知剛想說這人工智能未免太天馬行空,電光火石間,他的心就重重一跳,他抬起眼,緊緊盯住與他不過一臂之遙的紀卯。
紀卯還看著他,眼神幹幹淨淨,帶著未被人類社會侵染的天真。
賀知突然知道紀卯是誰了。
他的喉口像是被一隻手緊緊扼住,複又鬆開,他壓著嗓子問紀卯,“Jimmy?”
紀卯愣了愣,也輕輕“嗯”了一聲,過了一會兒,才說:“原來你連我的中文名也沒記住。”
賀知看著低落的紀卯,突然間竟有些慌張失措,他呆立了幾秒,罵了句髒話,心裏說不上是什麽感覺,隻知道自己心跳得前所未有的快,連講話都有點磕巴:“你——不早說。”
他繞到紀卯背後去把紀卯的手和腿腳都解開了。
紀卯看著他沒說話,賀知把繩索扔在一邊,說:“你先坐著別動,我給你找條睡袍。”
他在櫃子裏隨便拿了一條睡袍,給紀卯穿上了。
紀卯開口了,他說:“我的硬件就要過載了。”
他鬧鍾的警報聲持續了好幾分鍾,這具身體並不能承受激烈的打鬥,看賀知放開了他,紀卯又怕賀知在他休眠時找人把他拆了,“要休眠兩小時,我不跑了,你——”紀卯的係統突然卡停了,他的眼神也隨之失焦了幾秒。
等恢複運轉,他聽見賀知幫他補全了:“你睡吧,我不供你出去。”
賀知頓了一下,才說好,紀卯剛想休眠時,賀知又低聲說:“你到床上睡吧。”
紀卯雖然沒什麽感覺,但也是想睡床的,賀知既然說了,他就還是站起來,走過去躺在了賀知大床的一邊。
賀知站了片刻,也上了床。
他側著身看著紀卯,紀卯閉著眼睛,沒有呼吸聲,但有體溫。
光是想到這個人千裏迢迢來找他,賀知就覺得口幹舌燥。
他突然想知道紀卯有沒有乖乖休眠,就開口道:“晚安。”
紀卯濃密的睫毛顫了顫,他睜開了眼睛,淺褐色的瞳仁在暖色調的燈光下像盈了一汪水一般,溫柔又漂亮,賀知的心忽然靜了下來,平和地與紀卯對視。
“晚安。”紀卯說。
房裏的燈滅了,紀卯也斷線了。
在斷線前一刻,紀卯才發現,盡管不想承認,也不甘於承認,但他走了這麽久的路,費盡心機找到賀知,竟然隻是想跟賀知躺在一起,哪怕不是能夠夜談到天明的關係,也想跟他說晚安。
可能愛人不是最難的事情,不愛人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