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106(第1更,第2更11點)
當江山色趕到醫院時, 一切都已無法挽回。
文秀躺在了手術台上,頭上蓋著一層白布,再沒有一絲動靜。
文秀的媽媽抱著她冰冷的身體, 不住地嚎啕著,整個搶救室內, 全是她心碎的聲音。
江山色忽然想起了第一次見到文秀的場景, 那個長相清純柔順的小女孩,眼裡有光, 訴說著對自己的崇拜與喜歡。
江山色想起了文秀看見網友責罵自己時, 氣惱不已, 恨不能幫她痛打所有網友的場景。
江山色還想起了文秀與自己的約定——「明天我帶你去吃北城最好吃的鯛魚燒。」
以後, 她再吃不到那麼好吃的鯛魚燒了。
以後,她再也見不到那麼好的文秀了。
江山色把背脊貼在冰冷的牆壁上, 鼻端全是消毒水的氣息, 那些刺鼻的味道, 像針一樣, 不住地扎入她的腦子裡, 產生了尖銳的疼。
歐陽歌聞訊之後,很快便帶著相關人員趕來, 幫著文秀的家人處理好後事。
歐陽歌聲音沉穩, 不斷地安慰著文秀的家人:「您放心,公司一定會處理好的……文秀是位很優秀的員工,發生這種事我們也很痛心……有什麼困難, 可以告訴我們, 我們會盡全力幫你們解決……人死不能復生,請節哀……」
歐陽歌的話斷斷續續地傳入了江山色的耳中,她只覺得恍惚。
歐陽歌在安慰完文秀的家人之後, 也注意到了旁邊的江山色,只見她面色蒼白,眼神空洞。
歐陽歌走到了江山色面前,關切問道:「你沒事吧?臉色很不好。」
江山色把眼神重新聚焦,看著歐陽歌,喃喃問道:「為什麼?」
聞言,歐陽歌臉上有瞬間的凝滯。
江山色繼續問道:「為什麼她要這麼做?」
歐陽歌眉目微松,緩聲道:「剛才我問了文秀的家人,聽說文秀之前上學時,因為校園暴力而患上了抑鬱症,之後一直在吃藥治療,病情也有了很大的好轉。但是近期,可能是因為跟男朋友吵架的原因,她的病情又開始有了複發的跡象。今天,也許是沒有控制住,所以……」
江山色的聲音,一點點低下去:「如果我能多留意一下,多開導她一下,也許事情不會變成這樣。」
「你不能這麼想,沒有人願意看見這種情況發生的。」歐陽歌安慰著:「這幾天你多休息一下,好好調整心情,文秀泉下有知,也不會想要看見你這樣消沉。」
人死不能復生,這是江山色非常熟悉的道理。
在接下來的日子裡,她始終都幫著文秀的家人處理著文秀的後事。在經濟上,在生活上各方面對他們進行幫助。
畢竟,這是江山色唯一能夠做的了。
三天之後,文秀下葬,墓碑立在北城公墓里。此處,群山蒼翠,風景清幽。
江山色給文秀獻上了她生前最喜歡的風信子,寓意是積極樂觀,生命永恆。
可惜文秀卻沒能做到。
三天之內,江山色忙得像根拉緊的弦一般,幫著文秀家裡處理各種事項,沒有讓自己鬆懈下來。
等一切處理完畢,她才感覺到了漫天的疲倦。
這天晚上回家,江山色便躺在了床上,心裡總覺得惘惘的,像是被掏空了一般。
江山色拿出手機,打開了與文秀的聊天對話框,看見的就是那天自己給她發的信息。
江山色:【文秀,你不舒服嗎?怎麼忽然走了?】
江山色:【你是不是睡了?等會醒了,有空的話給我回復個消息吧。】
只可惜,文秀再也沒有給她回復過消息。
並且,永遠也不會回復了。
江山色順勢又打開了文秀的朋友圈。
她發現在文秀去世前的一個小時,她發了一條朋友圈。
是一首英文童謠——《誰殺死了知更鳥》
誰殺知更鳥?
是我,麻雀說。
用我的弓和箭,
我殺了知更鳥。
誰看見它死去?
是我,蒼蠅說,
用我的小眼睛,
我看見它死去。
誰取走它的血?
是我,魚說,
用我的小碟子,
我取走它的血。
……
這應該算是文秀的遺言,江山色不知道文秀是以何種心情發了這條朋友圈,她只感覺到了一種冷和陰暗。
江山色忍不住渾身顫抖了下。
而就在這時,身後忽然伸來一隻手,環在了她的腰上,隨即,她被擁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明明是清冽寒冷的夜,而因為有了背後那個人的存在,江山色感覺到了暖意。
是秦年時。
這段時間,秦年時始終住在北城,照顧著江山色。
他並沒有多說什麼安慰的話。
只是在江山色飢餓的時候,給她做飯。只是在江山色口渴的時候,給她倒水。只是在江山色疲倦的時候,將她抱住。
這反而讓江山色感覺到了安全。
此時,夜幕降臨,如水的幽暗,彷彿是一層保護色,令江山色能夠自然地把心裡的話都說了出來。
「其實,我十八歲時,也曾經想像文秀這麼做。」
江山色十八歲時,也曾經想過結束人生。
那時的她,在江私的壓抑之下,一直過得非常痛苦。而在江山色十八歲時,因為學業等問題,她忽然有一陣情緒失控,開始暴飲暴食。
在江私的眼中,江山色只是一個聯姻的工具人,他並不關心江山色的心理情況,只是覺得江山色在挑戰他的家長權威,於是把她關在了家中。
江山色整個人陷入了崩潰的狀態,最後還是江明風與蘇潔把她送入了醫院。
而那段時間是江山色不願意再回想起的,她只記得自己住進了醫院裡,每天打針吃藥,神思恍惚。
她厭惡眼睛只能看見病房的蒼白色,她忍受不了鼻子里那股刺鼻的消毒水氣息,她消沉地認為這個世界沒有什麼好留戀的。
於是有一天,她趁著醫生和護士不注意,來到了醫院的頂樓,站在了天台上。
江山色只記得自己光著腳,眼下似乎是萬丈深淵,大風吹動了她的衣衫,彷彿隨時都能將她捲走。
最後,似乎是有人把她救了下來。
但這段時間,因為藥物原因,她的神智一直不清醒。
她已經不記得那個人到底是誰,甚至連那段在天台上的記憶她都有些分不出真假。
心理醫生告訴她,那些痛苦的回憶,不用再去回想,可以放手,可以遺忘。
而文秀的事,讓江山色彷彿又回到了天台上。
「其實我一直都在告訴自己,那段回憶只是自己的一場大夢,可是文秀的事,卻讓那場夢更多了真實感,那確實是真實發生過的。」江山色的聲音飄渺輕盪:「那個時候有人救了我,但這一次卻沒有人能救得了文秀。」
江山色身後的秦年時沒有說話,只是將她抱得更緊了些。
他的心臟強勁有力,讓她感受到了生命的存在。
「如果可以,我想找到那個人,跟他說一聲謝謝。」江山色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
謝謝那個人給了自己第二次生命。
秦年時緊貼著她,說話時,像是有琴弦在振動,清凌又低沉:「不用去回想,也許那個人並沒有存在過,是你自己救了自己。」
怎麼會呢?那個人,應該是存在過的吧?
可是江山色沒有力氣再與秦年時進行爭辯,她實在是太疲倦了。
秦年時的唇,親吻著她的發頂,引發了一陣溫暖的酥麻:「我只想看見你開心,所以……讓我們都忘記那些事。」
秦年時的聲音,像是溫柔的羽毛,撫著她的心臟。
江山色逐漸進入夢鄉。
是啊,痛苦的事情就放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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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傷總會過去,剩下的人還要繼續過自己的生活。
文秀走了之後,《山色show》又招來了新的實習編輯,是一個圓臉的小姑娘,性格開朗,很快便與大家打成了一片。
各位同事都不約而同地,避免提起文秀的名字,江山色能夠理解,畢竟人總要往前看。
而在公司里,為了避免影響大家的情緒,江山色也盡量振作起了精神,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工作上。
這天上午,歐陽歌在會議室內召開了節目策劃會,商討下一期節目的主題,《山色show》全體成員都參加了會議。
一般這種節目策劃會,並不用歐陽歌這種高層出席。但因為涉及到馬上就要開始的年度熱度節目評選,歐陽歌一心要讓節目奪得桂冠,因此對這一期節目內容格外看重,想要做深層次一些的話題。
眾人七嘴八舌地說著自己的看法。
「我建議還是談論女性的話題,因為關注我們的大部分都還是女性。」
「嗯,要不就男女戀愛方面的問題吧?會不會太普通了?」
「男女方面的問題從來都不普通好嗎?」
眾人正在開著玩笑時,忽然有人闖入了會議室內。
是一個年輕男人,挺拔清秀,眼裡彷彿盛著怒火。
大家面面相覷,不知道這人到底是什麼來路,只有化妝師小左忽然低聲道:「他是文秀的男朋友!」
年輕男人正是文秀的男朋友蔣晝深。
只見蔣晝深二話沒說,沖向歐陽歌,揪住他的衣領,揮起拳頭,用力砸向他的面頰。
他動作極其迅速,眾人頓時嚇得尖叫起來。
歐陽歌吃了一拳,嘴角立即浸出了血跡,但他反應極快,在蔣晝深即將揮出第二拳時,伸手擋住,並與其扭打起來。
頓時,整個會議室里亂成了一片,不斷有重物墜地聲,以及物品碎裂聲。
江山色忙讓人叫來了保安,強行拉住了蔣晝深。
旁邊的同事也忍不住高聲斥責:「誒,你怎麼能隨便打人呢?」
蔣晝深此時雙眸通紅,他指著歐陽歌,咬牙道:「我今天就是要打死他!都是他把文秀給逼死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