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節、鳳求凰

  我一怔,這一曲,好像是《高山流水》。知音,虞世南他這是說我嗎?他老兄的知音,不是李世民嗎?他西去老之後,人李哥哥還哭得鼻涕一把淚一把的,怎麽成我了?!


  楊廣含笑看我一眼,意甚嘉許的對虞世南道:“虞卿果然靈透有才,居然將這一套古琴曲,化用成了洞簫,巧意妙手,足見心思啊!隻是,這位知音卻是誰?”


  李世民把玩著手裏的酒杯,好像捏著塊田黃印章,似笑非笑的瞟著我,我隻當暫時性失明,啥也沒看見。虞世南卻一時語塞,急得虞世基不住地看我,向他示意。


  楊廣見他半晌無語,淡笑道:“小兒女心事,不提也罷了。”虞世基忙道:“臣弟無狀,請皇上恕罪!”楊廣一笑:“這點子小事,也值得怪罪?虞愛卿不用憑般謹慎,年輕人的事,由他們去吧。”虞世基躬身道:“陛下教訓的是,臣惶恐。”


  “皇上”隻見倫讚起身道:“聽了虞大人這妙曲,外藩倒是想起首家鄉的民歌,有辱大家清聽。”楊廣笑道:“讚普太謙了,正要討教。”


  若東方不升起太陽,


  西方冰川不會融化,


  不會有旁瑪雍措湖,


  不會有茂密檀香樹,


  不會有綠色鸚鵡鳥,


  若沒有動聽的鳥鳴,


  便沒有西域美妙歌聲。


  這高亢、嘹亮,清脆、純淨,雪域風情的歌聲,合著紮木聶(六弦琴)與牛角胡渾厚、深沉的弦音,仿佛從四麵八方,風起雲湧般席卷而來,引人遐想。我的心神,好像已經在青藏高原上遊蕩,仿佛騎在神聖的雪犛牛背上,迎向布達拉宮最華美壯麗的夕陽。不過話說,那時候布達拉宮還沒建呢,啊哈哈!建它的人還沒出生呢,倫讚老兄,就靠你了,努力啊!你米有兒子,我們就沒有這偉大的文化遺產了!

  楊大大正在這裏表揚倫同學,李哥哥忽然站起來,像變戲法一樣,捧出一把黑紅相間、花紋質樸雅致的古琴道:“聖上,微臣偶得古琴一把,所謂寶劍送烈士、紅粉贈佳人,特獻於公主殿下,以免此物辱沒於微臣之手。不揣技藝寒陋,懇請公主殿下賞納。”楊廣仔細看一眼道:“李卿此琴……可是換賦的那支?”李世民欠身道:“皇上一看便知,確是綠綺。”


  綠綺?司馬相如那把?與齊桓公的“號鍾”、楚莊王的“繞梁”和蔡邕的“焦尾”,並譽為四大名琴,成為後世之琴代稱的那個?李哥哥還真是……華麗麗!這種玩意不是有錢就能買到的,就算作弊,楊大大提前告訴他,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找來,也不容易。他還真是三教九流、交遊廣闊!

  楊廣輕歎道:“聽聞此琴自相如後,早已失傳,李卿竟能尋到!何況有此琴者,必珍愛之,豈肯輕易割舍,李卿必費了許多心力周折,果是有心人。那就快些彈奏一曲,讓朕瞧瞧這絕世名琴的風範吧。”李世民略施一禮道:“皇上繆讚,舍弟元吉精通音律,這是友人送與舍弟之物,微臣並未刻意搜求。”便抱琴而去。


  不一時,高台之上響起古意盎然,但又熱烈、奔放的琴音,他還隨彈隨唱道:“鳳兮鳳兮歸故鄉,遨遊四海求其皇。時未遇兮無所將,何悟今兮升斯堂!有豔淑女在閨房,室邇人遐毒我腸。何緣交頸為鴛鴦,胡頡頏兮共翱翔!”


  這是……我靠,這是《鳳求凰》!奶奶的,跑這兒來給我演琴挑!我看他有種唱下麵那兩句,我拍死他!果然他停了一下,才接著唱道:“雙翼俱起翻高飛,無感我思使餘悲。”


  靠,他以為這是大學校園嗎?!抱個吉他在女生宿舍樓底下裝情聖!


  他一回來,我噌得站起來,努力調整個柳眉倒豎的造型道:“父皇,李世民此曲何意?!這首《鳳求凰》,分明調戲兒臣,請父皇為兒臣作主,將他治罪!”虞世南急忙起身道:“聖上,下臣與李世民相交多年,他一向心懷坦蕩。下臣敢擔保,李世民絕無對公主不敬之心!”李世民倒是不慌不忙地說:“微臣隻是譽公主為文君,並無他意,請聖上明鑒。”


  小樣,我等的就是這句!不好意思了卓姐,我對你沒意見,也不覺得寡婦嫁人有啥問題,但是沒辦法,您就委屈一回吧,不然我拍不飛他!我掃一周滿臉不以為然、都豔羨的瞧著李世民的宮娥彩女,衝著他冷笑道:“卓文君是何許人?不過薄有才名,就喪倫失德,與人私通。你以此等女子比本宮,是何用意,實乃其心可誅!”


  楊廣有些無奈地看看李世民,又看我一眼,似乎很遺憾他拍到了馬腿上,轉頭對我道:“曦兒,李卿不過想起此琴的典故,隨口而歌,應無別意,你不要太介懷為是。李卿一番心意,這琴,你還是收下吧。”“正是,小王想李公子也無此心,不如讓小王也為諸位唱首家鄉的小調,以助酒興。”咄苾起身道。見又有人打圓場,楊大大當然歡迎。


  我反正也沒指望楊大大能把他哢嚓老,既然目的達到,也就見好就收,衝著那把太監誠惶誠恐捧過來的名琴,鼻孔裏哼一聲,就讓琦秋丟給身後的宮女了。


  對麵高台上想起一陣空曠、幽遠的歌聲:“敕勒川,陰山下,天似穹廬,籠蓋四野。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


  他剛唱完,統葉護忽然站起來道:“我們家鄉的民歌,不隻敕勒歌那一首。隻怕小王唱得,眾位還更知道一些。”


  吆,統哥太低調了,低調的都讓人忘了他的存在了,不知道他要唱啥。統葉護並沒去水中的高台,他的幾個隨從,也紛紛從背後取出艾捷克、薩它爾(三弦琴)、彈不爾(彈撥樂器)、火不思(烏德琴)、卡納伊(長喇叭)、箜篌等突厥樂器,演奏起來。他看一眼店內眾人,高聲唱道:“亡我祁連山,令我六畜不蕃息;亡我焉支山,令我婦女無顏色。”


  我一驚,他怎麽在這個時候,在這裏唱這個,這不是挑釁嗎?!果然,楊廣的臉色馬上變的很難看,冷冷的斜睨著統葉護跟他的從人。


  統葉護卻渾然不覺,倒不時看著對麵席上的咄苾。咄苾也愣了一下,與統葉護對視片刻,忽然跟他一起唱道:“失我祁連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令我六宮無顏色。”


  悲嗆、沉鬱,倉涼、憤慨的歌聲不住在大殿內回旋、激蕩,楊廣的目光也變得越發冷厲,目視著他身後的馬步雲。馬步雲衝殿上的侍衛微微示意,一眾侍衛都按住了刀柄。統葉護與咄苾的隨從,也都把手向懷中伸去。大殿內歌舞升平的局麵急轉直下,不知將演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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