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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節、高山流水

  我在張良住得院子裏轉了一圈,也沒看到疑似李弟弟的物體,切,不管他了!還東院、西院,這又不是唱《西廂記》!歌裏怎麽說的來著,2002年的第一場雪,來得比往年更早一些……我正胡亂哼著歌兒揚雪玩,回避結束的雲兒和琦秋卻冒了出來。


  我披上雲兒遞來的氈袍,剛準備撤退,麵前猛地現出一個清逸的身影,長揖到地道:“罪臣參加公主殿下。”嚇了我一跳,這誰啊?怎麽個意思?還成罪臣了?我擺手道:“起來回話。”待那人站起身來,我才看清,原來是虞世南。我鬆了口氣:“賢卿何罪之有?”


  虞世南看看我身側,低頭不語。他們讀書人不都講事無不可對人言嗎?怎麽也這樣?!我無奈的對雲兒和琦秋說:“你們先去馬車上等我吧。”


  剛匯合的筒子們又回避了之後,虞世南道:“罪臣誤信坊間傳言,以為公主驕橫跋扈,一直對公主心中不敬。對家兄要罪臣來……應選一事,更是不以為然。今日見公主憐幼惜弱於前,仗義執言、顧全大局於後,才知罪臣大錯特錯,特來向殿下請罪。”


  哎吆,腹誹也要請罪!真不知道該說這人是實在,還是書呆子好!我笑道:“三人成虎,誤信人言,也是人之常情,賢卿無需介懷。此處又非朝堂之上,賢卿何必行此大禮。”


  虞世南搖頭道:“不可!既為人臣,這隻是常禮。若非這是夷狄之地,罪臣定要向公主殿下大禮參拜。”


  就住兩個外國友人,這就成了夷狄之地了,怎麽聽著跟外國大使館似的?不能在外人麵前失了漢官威儀,這人還真是注意民族形象!這要是趕上抗日戰爭地時候,保準做不了漢奸,絕對又是一吉鴻昌、張自忠了,鐵骨錚錚哪!就是好像用得不大是地方,汗……


  我笑道:“賢卿客氣了,令兄可好?”虞世南神情一暗,苦笑道:“他自然沒什麽不好,可惜,殿下於坊間隻是誤傳。家兄,嗬嗬,卻是言之有據,隻怕,還說得客氣了。下臣實不知,家兄何時變成了此等模樣,未曾早些規諫勸止,當真是汗顏無地,愧對天下人!”


  本來一下雪,就有點冷。他這一下子,氣溫驟降。好家夥,他這比範老爺子的先天下之憂而憂都厲害!就因為沒看好他大哥,讓他走上了邪路,就要自決以謝天下,至於嗎?!

  我笑道:“賢卿過慮了。人生在世,不如意者十之八九。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理想、堅持,自也都有每個人的不得已。人性本善,相信有些事,令兄也非出自本心,隻怕更不是賢卿所想的追名逐利,但自有其苦衷,不得不爾罷了。”虞世南一怔,拱手道:“謝公主賜教。”


  我這才看到他腰上掛了一支玉笛,原來是他!我不由問道:“賢卿剛才吹的,是什麽曲子?”他臉上有些不自然,頓了一下說:“《白頭吟》”我笑道:“文君的那首?”


  虞世南一梗脖子道:“世人皆如此說,但此講曆來存疑,下臣以為,多半為後世文人因色生憐,附會之說,不足為信,下臣隻認其為漢樂府。”


  “呃……是是。”我又出了一身汗,一首詩也這麽較真,我真是米有語言了!我傻笑道:“賢卿自便,本宮要先行回宮了……”還沒說完,虞世南又90度鞠躬道:“恭送公主殿下回宮。”是非之地,不宜久留,我腳底抹油,趕忙溜之乎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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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虞世南直起身來,看著三公主嫋娜的背影,遠遠消失在月門之後,不自覺地輕歎了口氣。適才他自街上回來,本想回府取些東西,剛步出西廂,忽然愣住了。外麵的廊宇,恰已是一片銀裝素裹,地下也鋪了淺淺的一層雪。漫天白絮,如同片片飛羽,逶迤而下。


  忽見一位紫色宮裝的麗人,單衣薄衫,獨立於風雪之中。她仰起頭,張開雙臂,在原地輕轉了幾個圈子,裙裾飛揚、發絲曼舞,鵝毛般的雪花落在臉上,似也不覺得冷。


  不是刻意的舞姿,卻直覺的飄逸出塵,讓他有一刻失神,不自覺地擎出玉笛。“皚如山上雪,皎若雲間月。聞君有……”他吹了兩句,才覺出竟然是《白頭吟》,此詩有孤清意,他趕忙收了笛子。卻見她興奮得像個小孩子一樣,循著別人的步履來走。有時候卻又連不上,一蹦一跳的,張著的雙臂也擺來擺去,像隻調皮的野兔,似乎跟剛才的清雅,全然無幹。他想著適才的情景,唇邊不由逸出一抹微笑。


  “京城好久沒下過這麽大的雪了。”虞世南一驚回頭:“賢弟。”


  李世民淡笑道:“伯施兄,小弟這次來京城,還沒過去拜見,我差人送去的拓片,可收到了嗎?”虞世南拱手道:“多謝賢弟,愚兄對右軍先生這幅把酒焚香聯,搜求了好久,都未找到,多謝賢弟厚賜。”李世民笑道:“伯施兄言重了,智永禪師可好?”虞世南頗為欣慰道:“家師曆經三朝,年已近百,身子卻依然康健如常,仍每日習字不輟。”


  李世民點頭道:“那不知,小弟上次所求之事,大師可否應允?”虞世南為難道:“此事……這《蘭亭序》蠶繭本真跡,乃家師先祖遺物,右軍先生遺訓,王氏書法藏之石室,千金非傳他人。因此,家師對此本愛逾性命,輕易不肯示人,言隻見有緣人。是以家師隻極高興時,才取出來一觀,愚兄附學多年,也隻見過一次,所以……”


  李世民聽他吞吞吐吐,已知其意,微笑道:“不妨,改日世民過越州時,一定至永欣(寺)登門拜見他老人家。那日見伯施兄所書《積時貼》,筆圓體方、外柔內剛,全無一點雕飾或煙火氣,儼然已自成書風。而兄之行草書,則更是右軍先生行草諸帖嫡傳。真叫小弟欽敬。”虞世南連連擺手道:“賢弟太過獎了!”


  李世民話鋒一轉道:“伯施兄適才吹奏的,可是《白頭吟》?倒有好些日子沒聽過兄的清音了,上次兄與元吉合奏的《高山流水》,真真是叫人三月不知肉味。”


  虞世南微有些赧然,輕聲道:“愚兄倒是以為,若得賢弟合奏,更妙。”李世民笑道:“可惜小弟音律上平常,莫說仁兄,連元吉尚且不及。”


  虞世南笑道:“賢弟怎得也說此言,此曲之妙,究在意和,而非技佳,其實也無甚相幹。”李世民點頭道:“伯施兄也識得公主麽?怎麽以前倒不曾聽兄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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