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節、至底息亡為何事
“奧。”李元霸上前立在元吉身側,甕聲甕氣地說:“剛才我跟大哥要去打毬,正好二哥跟四弟回來了,就說好我跟大哥一邊,二哥跟四弟一邊。本來四弟說賭一百兩銀子的,大哥說沒趣,不好,就講定了,我們誰輸了,就掃一個月地,各人半個月……”
李元霸隻顧講,全然看不見,李元吉站在旁邊,唬聲咳氣地一個勁衝他使眼色。李淵看著元吉恨不得要跳腳的樣子,禁不住心中暗笑,想不到這小子怕的是這個,怪不得這一杖下去這麽狠!也是,他正到了愛漂亮、好麵子的時候。還以為他天不怕地不怕,任你磨破嘴皮,一律如清風過耳,原來也有在乎的時候,這下可有辦法治他了!李淵一撫腫起的額頭,掃一眼四人道:“哦,那你們輸贏如何啊?”
建成道:“最後一局還未打完,我跟元霸勝了四局。”李淵點頭道:“雖未賽完,但即是你這方領先,那為父作主,就算你們贏了……”“父親!”李元吉爭辯道:“贏就是贏,輸就是輸,豈能用算得?”李淵瞪他一眼,撚須微笑道:“掃地?此賭甚妙,還是建成我兒有些主意。好,從明天起,世民就與元吉在前院打掃,也不用各人半個月了,就一起吧。”
李淵轉身正欲離去,李元吉在後麵嚷道:“我不服,我們明明沒輸,二哥,你說句話嘛……”李淵哼一聲道:“是明天開始去前院打掃,還是今天回去挨二十板子,你自己看著辦吧!”李元吉還想再說什麽,被李世民一把拉住道:“好了,父親又把那‘三胡’搬出來了,莫非你還真想挨板子不成?有什麽話,也等回去再說,別讓這些叔伯們笑話!”
話說,第二天一大清早,李府門前就多了兩個驚為天人版家丁,啊不是,是門神。隻見其中一人,一邊掃地,一邊揚塵。不一刻,府門前便即飛沙走石,經過之人紛紛側目遠避。李世民一邊看元吉胡鬧,一邊打掃,也不以為忤。看看中午,才喝止他道:“行了元吉,你這是掃地還是練劍呢?回去吃飯吧。”
李元吉答應一聲,把掃帚隨手一丟,跑得比兔子還快,一眨眼就沒影了,隻剩下換班家人愁眉苦臉的無語問蒼天。李世民過去,無限同情的拍拍他肩膀:“辛苦你了。”
到得傍晚,天色擦黑,李淵才回府。他一撩轎簾,就看見自家府門外那一幅“大寫意潑墨山水”,心中失笑。李世民忙扯著元吉過來請安,元吉一邊翻白眼,一邊跟在他身後。李淵目不斜視走過李元吉身邊,冷哼道:“罷了,都進去吧。”
這一聲總算是宣布,他們這一天家丁生活的結束。兩人去沐浴更衣,李元吉一邊穿外裳,一邊忽然想起什麽似的,問道:“二哥,那天臨走時,你非要我抄的那是什麽?看起來倒像藥方子,做什麽用的?”李世民一怔,隨口答道:“沒什麽,幾個甜湯,看著好玩,叫你練練字,你有多久沒拿筆了?再不練練,倒要寫成鬼畫符了。”李元吉嘴一撇:“什麽鬼畫符,我那叫草書,草書你懂不懂,大不了我也去臨張芝!”
“嗯,你也去練幾缸水,過不幾年,不愁不是個李小令了(後人稱王獻之為王大令)!”李世民隨口應付著,想得卻是那天的悵晚亭。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她貴為公主,又是楊廣掌珠,身邊多少人伺候,想要什麽沒有,用的著他巴巴的去送那張方子嗎?!難道我也是庸人自擾嗎?嗬嗬。他自嘲的一笑,也不等元吉,披衣徑出。
翌日,李世民二人正在門前打掃,忽見一紅衣男子漸行漸近,正是魏征,趕忙上前道:“玄成兄。”魏征看他一眼,笑道:“我說怎的貴府家人都這般出眾,害貧道自慚形穢,都不敢過來招呼了,原來卻是二位公子。”元吉麵上一紅,世民卻神色如常,將魏征讓進府中。
世民想留其在府,因問起魏征來意。魏征笑道:“貧道卻不得情麵,被武陽郡丞元兄任為書記,卻要再入紅塵,不日即去府衙效力。經過晉陽,特來拜望公子。”李世民雖覺得可惜,但聽他說卻不得情麵,也不好強人所難,遂與魏征敘些寒溫、道路所見風土人情。
魏征忽然話鋒一轉道:“二公子,那日的風箏可送出去了?不知二位姑娘可還滿意?”李世民一頓,隨口道:“甚好,隻是世民還有一枚尚未送出。”魏征看他一眼,笑道:“葛巾可是送給了靈感之前的那位姑娘?”李世民臉上也有些不自在起來,隻是點了點頭。魏征一頓,鄭重道:“恕貧道唐突了,請問公子,那位姑娘,可是我大隋當朝公主?”
李世民愣了愣,那日李靖分明告訴魏征,她叫張出塵。他不由奇道:“先生如何得知?”魏征淡笑道:“貧道是不清楚公子有幾位表妹,但卻知道公子最顯赫的表妹為何人。貧道恰巧認得那位張姑娘,想來公子需要掩飾身份的表妹,卻也不多吧。”李世民鬆了一口氣,點頭道:“先生果然心思縝密。”魏征低頭沉吟道:“為公子計,今日貧道還要多言幾句,那位姑娘地位雖尊,還請公子遠避為宜。”李世民一怔:“這是為何?”
魏征輕抿了口茶,淡然道:“此女為亡隋之物。”李世民聞言,立時皺眉道:“先生此言差矣,就算當今聖上沉迷酒色,也是後妃之事,與她何幹?”魏征笑道:“公子豈不聞‘我不殺伯仁,伯仁為我而死’?豈不知息國之亡,所為何事?自古紅顏多禍水,那位姑娘難道算不上傾城之貌?如今國勢衰落,四夷鹹盛,遠的不說,若無尊公父子一力承擔,突厥鐵騎怕不早已踏遍中原!若引來他人覬覦,皇上真能護她嗎?公子豈知息國之亡,不在眼前?”
李世民一躍而起道:“先生此言,世民實不敢苟同!曆朝曆代,豈少美婦人,哪一時不是多如恒河沙數,為何獨夏桀、商紂、周幽亡國矣?娶妻求淑女,豈能僅以美色論之!妻室尚不能得其人,何況臣下呼!足見其無用人之明,此種庸碌昏聵之人,豈能不亡?無力庇一女子者,何以庇天下?自己無能也就算了,還要把罪責推給女子,算得什麽男兒!”
魏征一愣,怔怔看了李世民半晌,點頭道:“貧道果然未看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