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一章 琴弦
聽到這話，錢婆婆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沒好氣的說道：“不就是幾根魚線嘛？能值多少錢？小鄭是礙於麵子才這麽說，上次的事多虧小鄭的，這錢說什麽也不能收。”
“你也不瞧瞧人家帶過來的米麵水果，光這些就得大幾百吧。”
“你還好意思收錢！”
雷軍倒也是個孝順的孩子，當下不再出言反駁，對著鄭少秋揮了揮手：“那，那你們就收走吧。”
鄭少秋聞言愣了一下，瞥了雷軍一眼，又看向一旁的錢婆婆，沉默幾分鍾後，這才慢慢站起身來，輕聲說道：“錢婆婆，雷哥，我這人說話直，脾氣倔，有的漏，我會千方百計的撿到手……”
“但是，有的，我還是喜歡擺在明麵上。”
“這些黑線不是什麽尼龍繩，更不是什麽所謂的魚線，他們是……”
頓了頓，他微微眯起眼睛，肅然出聲：“琴，弦。”
說完，鄭少秋眼中閃過一抹凝色，不動聲色的看向雷軍，餘光卻始終留意著錢婆婆的動靜。
雷軍臉色倒沒有絲毫的變化，仍然低頭，木訥不語。
而錢婆婆手上的動作卻陡然一停，不過很快便恢複常態。
見狀，鄭少秋心中了然。
這當口，雷軍低聲說道：“我知道這是琴弦，我媽很早以前就跟我說過了，不過這玩意放我家裏確實沒什麽用，我家裏哪養得起琴。”
聽到這話，一旁的錢婆婆也走了過來，笑著附和了一句：“不錯，小鄭，這些琴弦擱我這兒就是當尼龍繩用，你要是看上了，直接帶走吧，也談不上錢不錢的。”
鄭少秋靜靜的聽完，臉色平靜，淡淡說道：“好，基本情況我已經知道了，錢婆婆的好意在下心領了。”
頓了頓，他又不疾不徐的補充了一句：“沒有琴的話，這天絲琴弦實在是太可惜了……”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曲子再美，也道不盡盛世大唐。”
說完，他沒有絲毫猶豫，把琴弦放在桌麵上，便要起身離開。
正在這時，錢婆婆臉上的表情陡然僵住，慢慢轉過身來，怔怔的看著鄭少秋，悶聲說道：“小鄭，你剛才說什麽？”
“天絲琴弦，你怎麽會知道這個名字？”
“你知道這種琴弦配什麽琴嗎？”
鄭少秋輕輕頷首，抿了抿有些幹澀的嘴唇，一字一頓的說道：“雷，公，琴。”
“錢婆婆，不知道我猜對了嗎？”
聽到這三個字，錢婆婆臉色大變，身子如篩糠似的抖了起來，不過短短幾秒鍾的時間，已經是老淚縱橫。
而雷軍臉色倒沒有絲毫的變化，全然不知道這句話代表著什麽真意。
“是你……怎麽會是你……沒想到竟然是你……”
錢婆婆深深的看了鄭少秋一眼，臉上的溝壑更加深重，渾濁的眼睛裏滿是淚水。
片刻後，她仰頭望天，悲慟出聲：“老頭子，你要等的人來了，拿琴的人……來了。”
說完，她再也經受不住，身子一軟，便癱倒在地上。
雷軍見狀趕緊上前兩步，把她小心的攙扶起來：“媽，你怎麽樣，你沒事吧？”
錢婆婆擺了擺手，輕輕的將他推開，深深的看了鄭少秋一眼，這才輕聲說道：“跟我來吧。”
她的步子有些不穩，但卻非常沉重，帶著鄭少秋幾人直接去了倒塌的房子裏，正中間挺著一副棺材。
“吱呀……”
她踩在破敗的木板上，取出一具古香古色的琴。
見到眼前這一幕，鄭少秋臉色大變，死死的咬著腮幫子，足足一分鍾後，這才恢複常色。
錢婆婆眼淚跟止不住似的，將一段密辛娓娓道來。
這古琴是雷家的傳家之物，已經好幾個世紀了，當年為了保下它，雷家犧牲了不少兒郎。
後來，日子急轉而下，輪到錢婆婆這輩的時候，她曾經有一次直接填了灶堂，卻被火急火燎的老伴搶了出來，小心的放在棺材裏，直到今天。
這琴的尺寸她早已爛熟於心，長約三尺三，寬為二寸六，高一寸一，渾身烏漆麻黑，上麵滿是斑駁的歲月的痕跡，有多處地方已經露出本色，光是看著，就有一種撲麵而來的滄桑的感覺。
它的造型有些奇怪，就像是一把鈍劍，大巧不工，端重異常。
整個琴麵上有數不清的紋路，多如牛毛一般，琴頭左側篆刻一排小字。
大聖雷公，天脈絕音。
“轟！”
猶如一記悶雷，直接在鄭少秋耳畔炸響，他臉色大駭，身子都失態的顫抖起來。
怎麽可能？
這怎麽可能？
為什麽會是它？
這八個蠅頭小字，就像匕首一般，對著鄭少秋的眼睛戳了又戳，他腦海中一片空白，全然不知道該說什麽。
來之前，他已經做好了準備，腦海中曆朝曆代的名琴幾乎都想了一遍。
但即便如此，他也沒想到，居然會是這把琴。
足足過了三分鍾，鄭少秋依然沒有回過神來，還是一旁的包佳鑫伸手在他胳膊上掐了一下，這才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額頭上滲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後背也濕了一片，看上去如同水裏撈出來的一般。
來到這個世界後，鄭少秋第一次如此失態。
他無聲的笑了兩聲，點燃一根煙叼在嘴裏，猛地吸了兩口，這才看向琴的底部。
瞬間。
他瞳孔驟然縮緊，心如刀絞，一陣陣潮水般的疼痛輻射至全身。
對啊。
這方琴曾經被填進了灶堂。
琴底上已經缺失了一塊。
這一刻。
鄭少秋慢慢合上眼睛，臉上有著掩飾住不住的痛苦之色。
盡管之前聽到錢婆婆說起的時候，他心裏就咯噔一下，但是沒想到居然會燒的如此嚴重。
原本琴麵上是有著黑色的漆麵，此時早已經消失的無形無蹤，鄭少秋微微眯起眼睛，打量半晌，這才在琴腹中看到了描金款識。
此時，鄭少秋腦海中閃過一道電光，長長的籲了一口氣。
旋即，他伸出中指，在琴底輕輕扣響，隱隱有一股風雷之聲響徹而起，意境深遠，回味悠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