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世 第五十二章 此琴非夢
“嗚”
蘇殤雪緩緩睜開了眼睛，看著頭頂有些眼熟的床頂，她思考了一會，忽然，她似乎是想起了什麽，猛地坐起身來
“這裏是？”
話一出口，蘇殤雪卻驚住了，這個奶聲奶氣的聲音，是她發出來的？
蘇殤雪趕緊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一雙小巧而嬌嫩的手映入了她眼簾，這……她的身體變小了？她連忙翻身下了床，不顧赤腳的冰涼匆匆跑出了房間
“這裏？”
這熟悉的院子，這些熟悉的草木，再次低頭，她身上穿著的分明是小時候的衣服，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殤兒，你怎麽不穿鞋就出來了”
一位慈祥的老者出現在了蘇殤雪麵前，老者雖須發盡白，但看著卻毫無蒼老之態，反而身形挺拔，精神矍鑠。
“師……父”
蘇殤雪愣在了原地，她睜大了眼睛，看著眼前的老者。
“你這孩子怎麽回事，還不快回去把鞋穿上！”
老者雖嘴上斥責著，但是走過來之後卻溫柔地將蘇殤雪抱了起來，蘇殤雪忽然就眼眶一熱。
老者將變小的蘇殤雪放在了石凳上，去了房間
“等著，別動”
不一會，老者便將鞋子拿了出來
“自己穿上，以後可別這樣了，你這孩子就這樣跑出來也不怕著涼了”
老者語氣頗有些無奈地說道。
蘇殤雪低頭穿著鞋子，然後仰頭看著自己的師父，這一切是夢嗎？
“走吧，去見見你師兄師姐們”
老者牽著蘇殤雪小巧的手，往院子外麵走去，而隨著蘇殤雪的目光望去
琥珀一般燦爛的陽光灑在了這片大地上，一行行白衣勝雪的弟子們正進行著早練
一挑，一翻，一刺，一收，一個掃腿連著一個轉身，手中的劍隨之而動，一步一動中，穩而瀟灑，白羽輕揚，蘇殤雪仿佛真的回到了那個久遠的時候
“師父”
蘇殤雪仰著頭，抓著師父的手緊了緊
“殤兒，不用害怕，走，去跟你師兄師姐們打個招呼”
“可是”
蘇殤雪猶豫了，因為那時的她，記得很清楚。
她和師父走到了師兄師姐們麵前，陽光之下，異樣，輕蔑，厭惡，驚訝的目光同時集中在了她的身上，她近乎透明的冰藍長發在一眾黑色頭發的人群前麵前顯得格格不入，蘇殤雪深吸了一口氣，而就在這時，老者溫暖的手將蘇殤雪拉到了自己的身後，語氣溫柔，安撫道
“不要緊，為師在這，沒人欺負你”
“……”
一滴淚從蘇殤雪的眼角不自覺地滑落下來。
那是第一次，有人用那樣溫柔的語氣和她說話，在上一世，她從小就知道，自己的一頭冰藍之發是與眾不同的，也因此，被身邊的人當成是異類，是不祥的孩子，沒人關心她，就連她的父母，她也從未見過她們的樣子，她曾經以為這個世界已經將她拋棄了，可是，師父出現了，師父救下了那一夜瀕臨死亡的她，而她，那時不過是一個體弱的，隻有兩三歲的娃娃。
入門後，沒人願意接近她，自然也沒人願意跟她玩，當然，更沒有師兄師姐來照顧她，隻有師父，隻有師父肯有耐心教導她，教她習劍，她的這一手琴藝，也是師父一手相傳的。
是師父，無數次地將手一指，告訴她
“殤兒，為師相信你絕不是什麽不祥之人，等將來我便將這門主之位傳給你”
在她被所有人排擠時，也是師父將她護在了身後
“為師相信你是個好孩子，旁人現在看不起你又如何，隻要殤兒好好修習，將來，用你絕對的能力去讓那些人閉嘴，讓他們無話可說”
可是，曾經的一切，卻因一次意外化為了泡影，如果不是發生了那樣的事，她本會繼承師父的衣缽，讓所有人無話可說，可終究抵不過現實的殘酷，她，被選擇，離開了師門。
“師父，你是真的嗎？”
蘇殤雪這樣問道。
“傻孩子，說什麽呢？為師當然是真的”
老者寵溺的摸了摸蘇殤雪的頭，笑了。
可是，蘇殤雪卻清楚地知道，自己，一定是在做夢，可是這個夢這麽美好，她好想一直留在這裏啊，因為，那是她小時候最溫暖的的一段回憶，雖然師兄師姐不喜歡她，可是師父卻一直將她小心翼翼地嗬護著她。
“殤兒，你看”
待蘇殤雪再次順著師父的視線看去時，眼前的場景卻早已變了樣子。
那是一片安靜的山穀，山花爛漫，花開遍野，蝴蝶翩飛。
“喜歡嗎？殤兒”
“喜歡，殤兒喜歡這裏，師父”
那時的她，是這樣回答的吧。
蘇殤雪的手中，一簇花束不知何時出現，她將花，遞給了眼前的老者。
老者蹲了下來，笑嗬嗬地接過了花。
蘇殤雪的眼淚如同斷了線的珠子，再也忍不住落了下來。
這麽多年了啊，這麽多年就過去了啊，蘇殤雪麵前的場景，模糊了，她伸出手，想去抱住眼前的老者，卻在要碰到的刹那，眼前忽然黑了
“師父，師父，師父！”
蘇殤雪再也繃不住冰冷的表情了，她不住的喊道，這一切，終究都歸於了虛幻。
“殤兒，為師隻希望你離開這以後，能活得自在”
那時的她，還遠遠不懂師父為何那麽說，可她清楚地記得，當她離開時看見了練武場上正在習劍的師兄師姐們，少有地笑了，那是，她第一次覺得，那些場景竟意外地值得留戀呢。
那日的她，鄭重地接過了師父手裏的劍
“此劍，就當是師父送給你最後的庇佑了”
“弟子，謝過師父”
她接劍，轉身，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那天的她，像一個逃兵一樣，轉身了，走得那樣迅速和決絕，她不敢再看一眼師父，她更不敢直麵師父眼底的失望，不舍與心痛，可是，她沒有選擇，又或者，那其實是一種逃避，是她的一廂情願的逃避。
“殤雪，殤雪，你還好嗎？”
“我，挺好”
她此時，就像落入了一汪幽深的潭水，越掙紮越難受。
可是，對於她的回答，在外引導的妮雨卻無法聽到。
當蘇殤雪再次睜開眼睛，她的眼中，是一片紅色的天空。
彼岸花盛開，血紅如煉火，奈何橋邊，忘川河畔，三生石上，一紅衣女子挺身而立。
這個地方為什麽莫名有些熟悉，可是，她去過這種地方嗎？
蘇殤雪迷茫地想道。忽然，她注意到了石頭之上的女子，她看了過去
而這個時候，那個紅衣女子竟然緩緩地回過身，也看向了蘇殤雪，她的眼中，充滿了哀傷和憐憫。
“你是誰？”
蘇殤雪開口。她好像沒有見過這個女子，可是，為什麽，她隱隱約約覺得這女子和自己有關係了。
那女子微微張嘴，似乎說了些什麽，可是蘇殤雪什麽也聽不到。
她伸手，眼前的場景，卻再次模糊了起來
她來到了一個小院裏，而一把琴正靜靜地躺在一塊青石上，幼時的她正好奇地撥弄著琴弦
“殤兒喜歡這琴？”
“是的，師父”
那個她用稚嫩的聲音回答道。
“那為師便來教殤兒撫琴好不好？”
“好”
“殤兒可要認真學哦，不然為師可是會生氣的”
“師父放心，殤兒絕對會認真學的”
那時的她這樣說道。
對啊，說到琴，她這一手出神入化的琴藝不就是師父教出來的嗎，而這時，蘇殤雪自己的手中，忽然出現了幻琴。
看著曾經的那一幕場景，蘇殤雪低頭，雙手不自覺地放在了琴上。
“如果可以，我多麽希望這一切不是夢啊”
“就叫你非夢可好？”
她左手虛抬，右手彈弦自上往下而走，琴音響起，如大地般深沉而渾厚，接著，左手按下，將弦按在琴麵之上，右手微動
“我本願入夢，而此琴非夢”
一道道綠色的光點浮起在空中，落在了蘇殤雪身邊，也落在了幻琴之邊，當蘇殤雪將手抬起時，那琴的琴弦竟然自己動了起來
“叮”的一聲，蘇殤雪的麵前，出現了一片浩瀚的虛空
“難道，這裏就是我的靈魂之穀？”
蘇殤雪低頭，她的身體此時變成了半透明的狀態，幾乎與這虛空融為了一體，而那把幻琴此時發出來一聲清響，然後，那琴在蘇殤雪不可思議的目光下說出了人話
“主人，您終於將吾完全喚醒了”
“你是？”
“吾乃是寄生於您伴生之物的琴靈，如果主人願意的話，可以順您之意，喚吾非夢”
“非夢”
“主人？”
“我們該如何培養契合度？”
蘇殤雪問道。
“當然是和您一起戰鬥了”
“那我要如何和你一起戰鬥？”
“主人，當您需要之時，隻需默念吾名即可”
非夢回答道，說完，幻琴便消失了。
而這時，妮雨的聲音再次傳了進來
“殤雪，你好了嗎？”
“看來，我該退出去了”
蘇殤雪說著，借著妮雨給自己引導的靈力退出了靈魂之穀。
“嗯？”
蘇殤雪再度見到了無比熟悉的漫天星辰，她坐起身來，看著一臉擔憂的妮雨，
“妮雨，我成功了”
“真的？”
妮雨看起來似乎比蘇殤雪還高興。
“是的”
蘇殤雪嫣然一笑。
“太好了，殤雪”
妮雨興奮地在空中轉了個圈，落在蘇殤雪肩上。
“走吧”
蘇殤雪站了起來。
妮雨揚手，帶著蘇殤雪從空間中出來
“今日天色不早了，殤雪你也累了，快些回去休息吧”
妮雨說道。
“嗯”
蘇殤雪點點頭，往藏書閣門口走去，在接下來的選拔比賽前，她還有盡快徹底參悟風雪訣，畢竟到現在她隻學到了一重，而熟悉了與伴生之物的共鳴，她相信她可以更好地掌握風雪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