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能讓時間倒流，能讓邱潔替江城躺在病床上，我當然能原諒她。”
她的聲音凜冽，眼神如刃，鳳目生威。
一時間，所有人皆戚戚然。說到底，這個女人支撐到今天，不過是為了那個不知何時醒來的愛人。
一諾輕輕脫開顧毅，離開。
黑色的凱迪拉克，停在門口，在陽光下反射出高貴的光芒。
司機已經打開車門，立在邊上，微微欠身。
“一諾，我承認我變心在先，我逼迫你。但如果你恨我怨我，你不甘心，就懲罰我吧。這是我們之間的事情，跟邱潔無關，你不能這麽心狠手辣毀了她一生。”顧毅的衝著一諾的背影道。
四周皆是嘩然，事情的發展好像偏離了軌道，難道還有其他隱情？
一諾身形一頓，停下腳步。回過頭，淡淡道：“沒有人能逼迫得了我，邱潔有今天是她咎由自取，不要太抬你舉自己。”
無論顧毅在後麵再說什麽，一諾都不在理會，徑自上車。
她靠在椅背上，手覆在小腹上，看著窗外的一片混亂。
車子好不容易突破重圍，開到馬路上。
一諾驟然發現，這個城市過年的氣氛一下子熱絡起來，賣春聯的到處都是，路燈也不知何時都掛上了燈籠。
“要過年了……”一諾低聲歎息。
“恩，我們已經安排好公司的事情，你放心。”陳雪握她的手。
“我在S城三年，每年年三十，必然跟江城一起吃飯。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餐桌上沒有他的時候，是什麽感覺……他一年比一年表現得明白，我也沒有想過要跟他攜手一生。現在，我願意拿出所有，換他醒來，我想得不能更明白，他卻連睜開眼睛看我一眼都不肯。”一諾怔怔說著，往事湧上心頭，哪一次不是江城死皮賴臉貼過來，自己還要甩臉色給他看。她那麽多次的動容，江城都換不來她一點點的勇氣。
“即使今年不可以，還有明年後年……還有很多年……你不要這樣想。”陳雪安慰她。
在座的人，最是知道，這兩個人是怎麽糾纏不清三年，才終於走在一起。從一諾第一次回Y城開始，故事跌宕起伏，誰都覺得命運難測。
“我相信他會醒來。不然我也不會一直撐到現在。”一諾深吸一口氣，反而丟給大家一個坦然的笑。
回到醫院，一諾的神采一下子黯淡下來。她跟江城都不斷清瘦下去，連呼吸都沒有聲音。
梁熙站在門口，透過門窗看著躺在病床上，十指相握的兩個人。隻覺得自己做醫生做得失敗，無論外界給自己多少光環和評價，現下麵對命運之手，他不是普度眾生的佛。
最近三盛的風頭正盛，來投奔的人自然不在少數，仗是打完了，但是戰場還需要收拾，相關約定也要趁熱打鐵地簽。一諾身體才剛穩定一些，便又開始去公司，但並不向之前那樣沒日沒夜的忙碌，隻是把握一些重要的方向。
梁熙心裏急也拿她沒辦法，江城不醒來，誰都治不了她。
二三線城市的市場戰略是早就定好的了。本來已經年底，隻計劃讓官傑去公關，真正的戰役要在年後才會打響。現在，一場風波過後，無數項目伸來橄欖枝，單是評估，就要幾個人分身乏術。索性就趁著良機，將議程推進。
早上九點，一諾準時出現在會議室。她衝在座的人點點頭，便走到主位坐下。
“關於南方市場的戰略部署，大家是早就心裏有數的。經曆一場市場動蕩後，三盛的實力是有目共睹的。因而，有很多項目表示合作意向。在二三線城市跟官方的合作也進展得很順利。Y城作為三盛的二部，必須先鞏固好基礎，而其他地方的項目，我們寧缺毋濫……”一諾做了一個官方的開場白後，便請各策劃小組和評估小組拿出他們這幾天的成果。
“我們小組認為，Y城既然要作為第二個總部，就應該先把中心放在這裏。三盛辦公大樓的重建，南城的城區改造項目作為我們未來一年的發展重點。至於官方計劃的另外兩幅土地的拍賣，我覺得我們並不一定非得獨自拿下，可以采取跟其他企業合作的辦法。這樣既可以節省資金流，還有很多相關環節，還可以打出我們的品牌……”
一諾邊聽邊在報告上，圖畫標注。
各個小組都有自己的小組和見解，陳雪他們幾個人有時候會互相低語幾句，在心裏做出評判。
昏暗的會議室裏，桌上手機陡然的光亮被襯得很明顯。
一諾拿起電話，低聲回應。
“太太。當家醒了。”管家的聲音很激動。
她一時間沒有反應，隻覺得在夢中。
“太太……太太……”
好一會兒，一諾才反應過來，因為緊張，開口緩慢：“你剛才說什麽？”
“當家醒了！”
一諾掛掉電話，猛地站起來，跟她同時站起來的是梁熙，他剛剛接到助手的電話。
所有人都不明所以，隻有陳雪他們看到梁熙和一諾的反應，隨即心裏有了隱約的猜測。
會議室裏的人，就這樣看著董事長和一眾高層風一樣地離開會議室。路上的人看一行人匆匆忙忙，皆自動站到兩邊，楊怡則是立刻衝到電梯邊上，攔住了電梯。
一諾緊張得雙手絞在一起，呼吸都帶著顫抖。
車子一路呼嘯到醫院，大家剛下車，就有人迎過來。
“當家怎麽樣？”梁熙大步走在前麵，雖然心裏緊張，思路卻依然清晰。
“剛醒來，還沒有完全緩過來，我們做了初步檢查，都沒問題。”
梁熙沒有說話，進電梯的時候，伸手重重拍在同行的肩膀上，表示自己很滿意。
一諾的手心全是汗，她看著電梯上方跳動的數字，隻恨它不能快一點。
一出電梯，一諾不管不顧地跑起來，誰都沒有拉住。
她衝到門口的時候，江城微微回過頭來。一刹那，她的眼淚奔流而下。
“諾諾……”
他的聲音被隔在氧氣罩裏，卻很清晰。
“諾諾……”
江城伸出手。
一諾覺得他這聲甜蜜的呼喚，如隔了一個世紀般久遠，她似不敢相信一般，慢慢走到江城邊上，直到那雙溫暖幹燥的手溫暖了她冰涼的指尖，她知道，自己的王子終於醒來，她再不用一個人麵對漫長的夢境。
江城伸出另外一隻手，要摸一諾的臉，卻夠不到。一諾連忙俯下身子。他幫一諾一點一點擦幹全部的淚水。
“不哭。”
“恩。我不哭。”
陳雪他們站在邊上，心情也是五味陳雜。
“瘦了。”江城撫一諾的臉，皺著眉頭。
“我陪陳雪減肥。你不要皺眉頭。”她伸手展開江城的眉心，笑著吻下去。
江城眼底閃著濃濃的笑意。
自從江城醒來以後，一諾一顆一直吊著的心終於放下來。但依然每天到公司，有時候會去一些飯局。她盡量早地回來陪江城。
經過多天的休息和康複，梁熙已經撤掉了江城身上的各種管子，但依然要靜脈輸液。
這天，一場跟官方的飯局回來後，已經太晚。江城的病房留著一盞橘黃色的床頭燈，一諾悄悄進門，病床上的他依然沉靜，但有了很多生機。她俯下身子吻他的額頭，細細看他的眉眼，最終把吻落在唇上。正要抬身時候，隻感覺被吻的人正霸道地席卷自己的口腔，自己的腰背覆上了一隻溫暖的手。
“這麽晚還不休息。”一諾低聲責備。
“這麽晚才回來。”江城毫不含糊地回敬回去。
“……”一諾被說得不吱聲了，在他臉頰吻了一口算是補償。
江城手上用力，把一諾整個人拉進懷裏。濕濕糯糯的吻一吻下來，便沒有再要停的趨勢。
“城！不行！手！你的手！”一諾手忙腳亂，又要推開他，又要護住他還在輸液的那隻手。
江城被抗拒得不高興，重新仰麵躺在床上，抿著嘴，不說話。
他醒來後，脾氣比以前差了不少。梁熙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穩定住他的情緒，不然很容易出問題。
一諾不知道是第幾次麵對這樣沉默冰冷的他了，不再像最開始一樣手足無措地跟他說話問他為什麽不高興，她隻是側過身，把江城摟在懷裏，就像以前江城摟著自己睡覺一樣。
他腦袋上新長出來的頭發短短的，有些刺人，左邊的刀口已經愈合，但一諾依舊小心翼翼地吻。
她心裏痛的地方有很多，抱著江城才覺得安心一些。
她已經對死亡太畏懼。
不知多久，她看到江城闔上雙眼，呼吸綿長，才悄悄起身。去浴室洗澡。氤氳的霧氣讓本就濕潤的眼更是眼淚肆意。熱水在背上打出很多的碎珠，皙白的皮膚被燙得發紅。
出來的時候，江城側躺著，一臉不舒坦的表情，眼睛有神地看著一諾。
“我還以為你睡了。”一諾將情緒藏在最深處，笑著走到他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