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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7章 互道“保重”的師徒

  回到道觀,白眉以自己要靜養為由,勸退了兩個想要陪在其身旁的小道士,並隨手關上了道觀的門。


  白眉獨自坐在道觀的大堂上,他低著頭,一言不發。良久,方才抬頭看了看自己再熟悉不過的這個地方,卻忽然反應過來,為何自己道觀裏空無一人?弟子都哪兒去了?

  他急忙站起身,看了看一側聯排的廂房,空蕩蕩如也。


  白眉衝出院落,他從門裏探出頭四下觀望,忽見一從側麵的小路拐過來,要上山的小道士。


  這小道士身上背著個柴簍兒,麵容纖瘦,遠看那行走步伐的緩慢,似乎情緒也是不怎麽好。


  白眉看不清這小道士的樣貌,但卻覺得有種莫名的熟悉感。這種感覺,來自於那走路的姿態?還是那說不清道不明的某種東西?白眉也不得而知。


  白眉將大門又打開一點兒。“吱吖~”一聲惹得山上的小道士頓時駐了足。他慢慢地轉回身,一臉的難以置信。遠遠看見道觀門內有人時,小道士像是瘋了一樣,急匆匆地衝下來,一邊跑一邊喊著:“師父!是你嗎師父?師父!”


  白眉眯著眼睛瞅了瞅。這聲音是如此的熟悉,尤其那一聲“師父”,叫得白眉心裏一顫!

  他打開大門大步跨了出去,站在門口望向那飛奔而來的徒兒。


  結果,小道士在見到白眉的一瞬,忽然淚流滿麵!不,甚至可以用嚎啕大哭來形容。他雙手顫抖,他想要伸手撫上白眉身上的傷口,卻最終害怕他疼而放棄。小道士滿臉淚水,他緩緩抬起眼皮看向白眉,聲音顫抖:“師父!您可算回來了!”


  白眉兩隻手握上他的手臂:“發生了什麽事?”


  小道士緩了緩,他攥起袖口猛地擦了一下眼:“師父,您這是怎麽了?”


  白眉一揮手:“你先別問我。我問你,我走後的這段時間,八寶山究竟發生了什麽?”


  小道士垂下頭,眼圈兒又紅了起來:“師父,您前腳走,言月,言月第二天他就,就被打死了。”說到這裏,小道士已經哽咽。他努力緩了緩情緒,抽搭著鼻子:“隨後,隨後又清空了咱們道觀!不分年齡,不分位分,所有人全部被打發到了大德天師那裏,去做最苦最累的活兒。看‘毛線、中文、網師父,我們已經有近一月時間沒有誦課了!”


  白眉身子猛然一震!他是沒有想到,高道大德天師這般所為,對這些修心性的道徒來說,簡直就是殺人一般!

  白眉的身子起了一層細密的雞皮疙瘩。這種反應來自於心中的怒火中燒。他咬牙切齒:“瘋了!真是瘋了!連早晚課都不讓誦,這是斷你們的路啊!”


  小道士垂下頭,大顆大顆的淚珠從眼眶中滾落,漸漸地又抽泣了起來:“師父,大家都以為,都以為再也見不到您了”說到這兒,小道士泣不成聲。


  白眉歎口氣:“怎麽,你們也知道,他派我去昆侖山抓狸妖,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小道士垂下頭:“師父,廣福天師羽化後,言月在您麵前哭訴的那些事兒,原來,真的是真的!宗門有變,師父,八寶山,恐怕是要血雨腥風啊!廣福天師手下的人被大德天師所排擠,稍有不如意便趕盡殺絕!言月被殺後,陸陸續續又死了幾個小道士,理由更是五花八門。眼下,廣福天師門下已經所剩無幾了。師父,您雖不是師出廣福天師,但您同天師關係密切,在他那兒,根本就沒有不要您命的理由啊!”


  白眉將手從其手臂上拿下,湊近他,壓低了聲音:“你在大德天師道觀這幾日,可否覺察出,眼下的八寶山,他的人,能占多少的比重?”


  “比重?”小道士的聲音頓時高了一倍不止:“師父!師父,眼下若是憑借那些謠言,您還心存僥幸尚可。我已在大德天師道觀有一月之久,這一月,每一日都是煎熬啊!根本就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明日。這節骨眼兒了,您難道還妄想著,從這八寶山上揪出來個您的人嗎?不瞞您說,在大德天師那裏,早晚誦沒了,住的是柴房,我們會被限製飲食和自由,稍有不順便會受到責罵與懲罰,甚至連言論都要受限!高道大德天師甚至還會親自逼問我們,非讓我們說出,這天師道派是他大德天師的天下!師父,徒兒們為了保命受盡了苦,隻能昧著良心”


  小道士再一次攥緊袖口擦著眼淚:“師父,本以為,這世間,隻有作惡才會有煉獄,誰能想到,惡魔就在身邊啊!”


  小道士抽泣了幾下,忽然破涕為笑。那臉上,淚水和灰塵混合出的灰色“圖畫”卻讓白眉看著心疼。


  “不過師父,今日能夠再看到你,一切也都值得了。師父,您快走吧!別在八寶山了!這兒已經不是原來的天師道,這兒已經反了天了!大德天師將道法宗派全都集成為一體,他要自立門戶!現在的八寶山,說白了,那就是讓所有的人都隻認他大德天師一人,並且絕不允許說一個不字!但凡有違者,輕者逐出道門,重者,當場受死!師父,師父您聽徒兒說,這裏不能留啊,您快走吧!”


  白眉道長皺緊了眉頭:“天師道,想為他獨尊?想得可是夠美。”


  “師父,您現在就走!我給您打掩護!您走了就不要再回來了!倘若您心中有天師道,道存於心,又何患無家呢?”


  “我不走!”


  “不行師父!您聽我說,您真的必須要離開八寶山!這裏水深火熱,現在更是連個安穩覺都睡不了!”


  白眉搖搖頭:“不行!眼下這八寶山遠比我想象得還嚴峻!我怎能將你們丟在這裏,自己出山享太平?!”


  “師父,徒兒從幾歲便跟了您,徒兒斷斷不能騙您啊!您在八寶山的每一分鍾都是危險的!”


  白眉眨眨眼,沒有說話。


  小道士的話,白眉句句聽進了心坎兒裏。想必,這高道大德天師的獨裁與,也即將到達登峰造極的地步!沒錯!廣福天師的高徒言月被殺,剩下那些高徒也好,道童也罷,自為保命,隻能違背良心而已。


  白眉仰起頭看了看天上的雲,歎口氣輕聲說道:“雲尚在,風卻獨自逍遙,留下這一片汙濁與陰霾,幾時是休啊!天地蒼生,為修心之根本。心之所變,害莫眾生啊!”


  小徒弟將肩上的柴簍兒拿下來置於地上,雙手慌張地抓著白眉的手臂:“師父!我求您!您快點兒下山吧!再不走,真的就來不及了!”


  見白眉沒有反應,小道士“撲通~”一聲跪在了他的麵前:“師父!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徒兒我年幼便被送到這八寶山,一直在您膝下受教,拿您當自己的兄長,也當自己的父親。眼下,父親有難,孩兒卻不能幫您,徒兒心中有愧!所以師父,您就當放過您這些兒子吧!徒兒們遭受什麽罪都無所謂,隻要您平安,隻要知道,在這世上,我們喚聲師父的您還好好的活著,徒兒們就知足了!您就當為了我們好好的活下去,行嗎?師父?”


  白眉的眼圈兒紅了。麵前徒兒的幾句話,說得白眉心沉得很。他更覺得肩上的擔子與使命重了一些。


  白眉道長扶起他,意味深長地說道:“師父一定會為你們報仇!”


  小道士瞪圓眼睛驚訝地問道:“報仇?”


  “沒錯!為廣福天師報仇!為你們報仇!為天師道正名號!”說著,白眉直了直身子:“照顧好自己。師父在,你們便在。一定要等師父來救你們!”


  白眉並不知道,他與小道士之間的這一番對話,究竟是師徒的相互鼓氣,還是一場離別的前奏曲。為人師數載,這種有著師徒父子之情,道義之信在內的關係,讓白眉不忍相信,昔日同修、同道、同樂、同為的同門之人,轉瞬之間,且已成昨日餘憶。


  小道士緩緩地拎起放在地上的柴簍,背在肩上的那一刻,隻覺有千萬斤重。


  在白眉的催促下,他向山上行進。負重在未來的路上,一步三回頭。


  也許,拋開修靈之人的潛意識要比凡人更勝幾籌外,能與白眉再次相見,卻未不知究竟是否還會有下次?這種深深的不舍,全都放在了彼此的一句“保重”裏。


  小道士在高道大德天師府門上呆的這些時日,關於這八寶山的現狀,他要比白眉更為清楚。而正是這種心知肚明卻無法言語的岌岌可危,讓小道士覺得,再見實在是一種奢望。


  他一邊哭,一邊拿著袖子擦著眼淚。在依依不舍的這條八寶山上的師徒路,白眉抬起手擺了擺,催促他抓緊回去。


  未到離別之日,更勝離別之時。


  也許,白眉與小道士都是各自懷揣著某種對未來未知的擔憂,卻又有著一些美好的希冀。但這種希冀和擔憂相比,卻是更像掩飾著心照不宣背後,不忍麵對的現實。


  見小道士依舊不肯加快步子,白眉狠了狠心,扭頭拂袖進了道觀。他透過窗子看向上山的路。。


  夕陽的餘暉灑在小道士身上,拉出那斜長的影子與茂密的樹叢洋洋灑灑的光影交織於一起,混亂而斑駁,嘈雜且不甚銘心!

  白眉看著那漸漸遠去的身影,斜長的黑色被光拉長,枝丫錯節的樣子,像極了被惡魔所捆綁住的靈魂,那倒影中,有著不可言說的痛和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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