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6】荒誕的表演
晚上的時候，全城燈火通明，貴族們坐著馬車紛紛前往了城中心的大劇院。
當然在這些隊伍裏，還有著像蘇菲和蠻吉叔叔這樣的“偽貴族”。
那些有錢卻沒有地位的富商穿著華麗的禮服，儼然將這次的演出當做了如同酒會舞廳一樣的攀關係地。
票販子的票一般都是買給這些尋求地位的商人，商人可以利用這種機會認識貴族順利擠上名流社會，而票販子則能大賺一筆。
不過麵包師傅的哥哥也是當票販子的，所以才能把票直接給他，讓他帶著自家弟妹去，結果弟妹有事去不了，師傅便也不想去了，所以說，娃娃臉其實很吃香，主要是討人喜歡，麵包師傅看著小姑娘合眼緣，就將票給她了，反正對於他們來說，隨時能得到的東西，自然很廉價。
蘇菲本想買許多小零食帶進去的，結果到門口讓人給攔下來後才想起來，這不是看電影，不能吃東西。
這種比較高檔的劇院是欣賞藝術的地方，神聖又高貴，不是路邊攤。
蘇菲隻能忍痛把幾袋小零食送給了一群玩耍的孩子。
“蠻吉叔叔，我難受……”她蔫噠噠的，連帶著看戲劇的心情都被影響了。
蠻吉笑了兩聲，隨後從一個隱蔽的口袋裏拿出了一盒小餅幹，對著女孩比了個“噓”的動作。
蘇菲“……”
心情瞬間好了起來！
劇院很大，坐著許多人，雖然人多，但是不熱。
現在已經是秋天了，如果是夏天，蘇菲肯定不想來。
這座劇院分了上下兩層，上層是子爵等級及以上的貴族，下層是騎士等級的貴族，還混跡著許多的富商大賈。
蘇菲找了個中間的位置，拉著蠻吉叔叔一起坐好。
表演在七點鍾準時開始，在這之前，會有肯迪子爵對客人們表達的歡迎。
肯迪子爵是一個微胖的中年人，他有著兩個小翹胡，這模樣看上去有些滑稽，舉手投足間也充滿了喜感，像個諧星，但他一開口卻很有風度，那種貴族氣質便出來了。
蘇菲偷偷吃著小餅幹，像是小倉鼠哢嚓哢嚓，周圍都是大人，把她的小身影遮掩的很好，肯迪子爵看不見，她可以低下頭放心地吃東西。
二層樓不高，能夠清楚地俯視整個劇院，華麗雕刻的水晶燈，精巧編製的長簾，舒適柔軟的沙發，那些昂貴的絲絨毛毯整齊地鋪在地上，還有羽毛裝點牆壁。
端著紅茶的仆人輕輕敲擊了這片觀台的大門，在得到允許的話語後，這才輕輕打開門走了進去。
“克麗絲小姐，這是子爵大人按您喜好準備的紅茶和甜點。”仆人放下盤子，垂眸卑順道“如果沒有別的要求了，我先下去了。”
克麗絲道“好的，謝謝你。”
她將一杯紅茶放在自己身邊的少年麵前，“蘭諾思，這個給你。”
紅茶熱騰騰的，散發著濃鬱的茶香。
不過金發少年的眼神似乎並不在這裏。
碧色眼瞳注視著一樓的觀眾席，觀眾席的中間都是大人，人們神情專注地看著台上的肯迪子爵，所以無人注意到一個低著頭的小身影在下麵偷偷地吃東西。
微卷的長發，喜歡係蝴蝶結，穿著好看的小裙子。
“怎麽了蘭諾思？”克麗絲見少年望著觀眾席，便奇怪地問道。
少年搖搖頭，收回目光，搖搖頭“沒什麽，隻是發現了一隻倉鼠。”
“倉鼠？”克麗絲覺得不可思議，“是哪位客人帶進來的嗎？”
蘭諾思端起紅茶，輕輕抿了一口，想到那女孩低頭偷吃的有趣模樣，輕笑著“也許吧。”
在法爾米奈渡過了兩個月後，第一學期算是結束了。
學校放假半個月，這半個月，大部分學徒都回了家，卡特和洛克兩人來自同一個城鎮，從小一起長大，自然也會一道回家。
克麗絲思念父親，所以一早便打算回來，但是蘭諾思似乎沒有離開學院的意思。
自從莎娜小姐走後，克麗絲便總有奇怪的感覺。
她感覺蘭諾思好像很孤單，可他身邊明明有很多的朋友，卡特洛克，亦或是自己和其他同學。
沒有人不喜歡蘭諾思，因為他實在是太溫柔了。
他就像溫暖的日光，奪目絢爛。
克麗絲是個心細的女孩，與少年相處久了，自然能感覺到某些不對勁的地方。
明明整天和蘭諾思待在一起，但是女孩卻覺得自己和他之間隔著一段很長的距離。
有時候她不自覺會想起奧格麗導師曾說過的話，於是那種距離感便越發重了，所以在離開學院的前一晚，她找了蘭諾思，邀請他到家裏來玩。
父親恩珞爾·肯迪十分歡迎她帶客人回家，第一眼看蘭諾思，他便十分喜歡這個舉止風度進退有禮的少年。
“吃點兒點心麽？這是城立最有名的蛋糕作坊做的，在全國都很受歡迎。”克麗絲把蛋糕端在少年麵前。
蘭諾思輕笑道“謝謝你，克麗絲，但我不是很喜歡吃甜食。”
“這樣麽？”克麗絲微微蹙眉“可是以前給你，你都沒有拒絕過。”
少年眼眸略帶歉意“我以前養過一隻小家夥，它很喜歡甜食，所以，我都給它了。”
小家夥，克麗絲以為是隻小動物，便問道“那你的小家夥呢？”
蘭諾思看著桌前的蛋糕，微微垂眸，劉海遮掩住泛著些許冷意的眼眸，靜靜道“它離開了。”
“兩個月前跑的，沒留住它，我很擔心，”
克麗絲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沒關係的蘭諾思，也許它找到了更好的家。”
不過這句話似乎並沒有起到安慰的效果，少年端著紅茶的手微頓，眸色幽暗，卻又很快恢複了笑意“克麗絲，我明白的，謝謝。”
肯迪子爵講完話，回到了自己的觀台上，於是在觀眾熱烈的掌聲中。
戲劇開始了。
蘇菲咽下最後一口餅幹，咕嚕咕嚕喝了兩口水，便把注意力全部放在了戲劇台上。
《雙麵人》講的是一個很荒誕的故事。
主人公歐力是一個善良的人，他十分敬仰光明神，期待著有朝一日進入教會，成為一名真正的教徒。
教會隻收善良和積極向上的人，所以歐力一直在做善事，家徒四壁，他每天努力工作，不停地給家裏人送錢，照顧家人，即便那是幫好吃懶做的家夥。
後來強盜搶劫了他的村子，殺掉了他的家人，歐力十分傷心，但他想到教會隻要善良和積極向上的人，所以他擦幹淨眼淚，對著殺害自己全家的強盜，露出了笑容。
強盜將他當做神經病，卻沒有殺他，歐打一頓仍由他自生自滅。
歐力受了重傷，他被扔在了村口，不過幸運的是，一位善良的女人救了他。
兩人在相處中暗生情愫，很快走到了一起，但好景不長，有一天，歐力上山砍柴，女人被鄰村的惡霸侮辱了。
她受不了刺激，給歐力留下了一封信，選擇自殺，她希望歐力可以給自己報仇。
歐力回來後，看見了信，但他沒有拿著柴刀去殺死惡霸，因為教徒不可以手染鮮血，不可以對別人心生怨恨，光明神隻接納善良的人，因此，歐力埋葬了妻子，對著那個侮辱妻子的惡霸，一如往常的，露出了微笑。
在鎮子上務工時，一位好心店主收留了落魄的歐力，歐力十分感激他，每天努力工作，可兩年後，這個店主被鎮子上的一家貴族針對了，貴族帶人來砸毀了店鋪，奪走了一個寶貝，還將店主打成了殘疾。歐力回來時，殘廢的店主在地上苟延殘喘，他希望歐力能幫他搶回被奪走的寶貝，那是他妻子留給他唯一的東西。
可是歐力卻搖頭了。
“搶是一種很不好的行為，神明不會喜歡這樣的。”
店主不可置信的看著歐力，他在這份怨恨裏閉上了眼。
歐力埋葬了店主，並收拾好店鋪，那家貴族發現這店裏還有人，帶著人來挑釁，歐力看著這幫殺害了店主的惡人，依舊，露出了微笑。
善良的歐力原諒了所有傷害他的人，不管是誰，他都永遠笑著，他需要永遠善良，永遠寬容，他沒有怨恨，沒有任何厭惡之類的情緒。
很快，這個善良的人被教會所知曉。
他們邀請他加入教會，並賜予他主教的稱呼，在典禮上，歐力深情的親吻了自己的紅袍。
他沒了家人，沒了妻子，沒了恩人，但是，他成功了。
他成功進入了教會，成為了一名光榮的教徒。
他太棒了，他實現了夢想。
至此，戲劇結束。
歐力實現了自己的心願，他用他的“善良與寬容”，得到了這份，屬於自己的——榮譽。
這真是個勵誌的故事。
蘇菲這一刻無比慶幸自己在戲劇開始前吃完了餅幹。
不然。
她一定會吐。
這已經不是一般的聖父，這簡直是聖父中的精英！精英中的戰鬥機！戰鬥機中的！
“蠻吉叔叔。”蘇菲靠在男人的手臂上，弱弱道“我覺得我的三觀受到了衝擊。”
蠻吉安慰般地揉揉她的頭，然後認真詢問著“什麽是三觀？”
蘇菲“……”=_=
善良寬容，這是每位教徒都必須擁有的基本品質。
克麗絲以前去過教會，接觸過教會成員，他們的確十分友好善良。
戲劇結束，她喝了口茶，對蘭諾思解釋道“其實真正的教徒才不是這麽愚昧的樣子。”
“他們雖然善良，卻也不是盲善，他們大度，但也不是什麽都能原諒。”
“歐力是個愚蠢的人。”克麗絲癟著嘴，“他實現了願望，也失去了一切。”
她期待著少年的回應，但是身邊的少年沒有說話。
他的目光還停留在戲劇台上。
現在是謝幕時間，表演結束，全場響起熱烈的掌聲。
那些熱烈的掌聲震耳欲聾，也許沒多少人真正看了戲劇，但他們還是鼓起了掌。
手邊的紅茶涼了。
少年沒有動。
克麗絲靜靜看著蘭諾思，在戲劇結束後，她忽然發現，少年的情緒，似乎，有些不對勁。
她伸出手，想要觸碰他的臉，但手還沒有碰到，便被蘭諾思一把握住手腕。
“克麗絲。”他轉過頭，碧色眼瞳泛著溫柔的笑意，臉上一如既往的微笑，“你說得對。”
那麽溫和，溫暖。
就如同夜空裏照亮前路的月光。
但在某一瞬間，克麗絲卻驚訝地覺得他與歐力重疊了。
他紅唇微啟，聲音低沉，柔和，磁性，“那是個愚蠢的家夥。”
“愚蠢到，無藥可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