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她需要淡定!
沒人反對,眾人算是默認了顏鳳的話。
她們開始邁著沉重的步伐,緩緩向那片籠罩著黑雲的地方走去。
顏子芙走在最前邊,她每走近一步,便感覺那鑼鼓喧天的聲音則更清晰一分。
就算是這樣,她也仍是不敢置信,那個陪伴了她幾乎大半個童年的老人,就這麽沒了。
匆匆來到韓家小院前,未入大門,顏子芙的步伐猛地一頓,停下了。
明明是斜陽山間相映紅,蟬鳴林間空絕響的夏季,她的思緒卻陷入了寒冷的冰川之地,凍結住,再難以思考了。
這時,韓家小院的大門從裏麵打開了,來人竟是許嘉越。
“許”
許嘉越朝她搖搖頭,示意她進屋道“先進屋吧。”
來不及多想,顏子芙便順著許嘉越的目光,走向燈火通明的主屋。
主屋的大門敞開著,正中間設有的靈台、左邊停著的黑棺材,右邊空地上的幾個蒲墊都一目了然。
簡簡單單的黑白灰三色組成了另一個肅穆的世界。
而門檻就是一條鴻溝,把裏麵的人和外麵的人劃分得明明白白的。
她在這裏,韓爺爺在那裏,從此倆人各不相幹,毫無交集。
事實上,顏子芙即使跨過了鴻溝,也依然改變不了什麽。
她們早在陰陽相隔的那一刻起,便注定斷了一切聯係。
有道是終是魂飛故人歸,前塵往事俱成灰。
有因無果何人陪,空留眼淚染青梅。
進屋。
跪拜,接過一旁嬸嬸遞過來的三柱香,作揖,然後上香,如同以往去後山給自家爺爺上墳的流程一樣,顏子芙對著韓老爺子的靈牌位,默默地訴說著自己的心事。
她這一番動作下來,其實並沒有耽擱多少時間。
至少,等韓初白他們趕來時,顏子芙就已經起身,準備錯過他們,往門外麵走去。
不用看,顏子芙也知道他們接下來,定也是做著和她剛才別無二致的事情。
既出門,踏上屋簷下的走廊,顏子芙一眼便看見了遠處站在青棗樹下,兩手插兜作展望狀的許嘉越。
應是樹影稀疏人影薄,微風吹拂發絲浮。一襲白衣勝白雪,身長玉立過高峰。
如同情不自禁,她緩緩地走了過去,站定。
靜默良久,顏子芙方才狀似呢喃道“這是什麽時候的事兒?許嘉越。”
“今早。”
“今早?那初白豈不是一早就知道了。”
聯想到今天的考試,顏子芙不免替他難受。
這樣特殊的日子,他卻不得不離開家,想必心中也是十分難過、無奈的吧。
許是顏子芙口中的驚訝,引得許嘉越側目相待,他眼神微黯,雲淡風輕道“怎麽,心疼他了?”
“嗯,肯定有點兒的。畢竟”咱們是從小玩到大的。這人非聖賢,孰能無情?
但顏子芙沒料到的是,她話還沒說完,許嘉越就撂下一句,“我知道了。”
便轉身,直接走人了。
因為太過突然的緣故,顏子芙一陣語塞。
這就走了?
喂,不是吧。她話都沒說完呢!
還有你都知道什麽呀?
你是我肚子裏的蛔蟲麽?
這都知道!
但下一秒,顏子芙就沒時間發牢騷、抱怨了,她光顧著生氣去了。
她說他怎麽突然就丟下她跑了,原來是這樣!
哼,重色輕友的許嘉越,最討厭了!
另一邊,顏鳳和許佳蘭手挽著手從主屋邁步出來,看見迎麵走來的許嘉越等人,疑惑道“阿越,這是你帶來的朋友嗎?介紹一下唄。”
“沒有,碰巧遇見的。”許嘉越說完,看向旁邊的一個漂亮姑娘道“這是湘鈺,你見過的,後麵的這位是她的朋友陳忍冬。她們是一起隨家裏人過來吊唁的”
“哦,那真是巧了。果然四海之內皆親戚朋友,妹妹們也是這裏的親戚朋友?”
“是。”
“不是。”
白湘鈺先開口解釋道“我的爺爺和韓爺爺是戰友,今天就是他帶我來看望他老人家最後一眼的。呃,忍冬是陪我來的。”
“沒錯,姐姐。我隻是跟著湘鈺來的。”
“這樣啊。好吧,你們快進屋上香去吧。我們就不耽誤你們了。一會兒有空聊啊。”
“好。”
說完,幾個熟識的人,或點頭、或微笑、或招手,完成了一次禮貌的交際後,紛紛錯開來。
白湘鈺和陳忍冬進屋,顏鳳和許佳蘭,加上一個許嘉越則往外走。
後者行至一個角落,隨意攀談著什麽,語焉不詳,旁人不知道前因後果,根本不明白她們的意圖。
顏虎和顏子芙就是這個時候拉著杵著拐杖的鄒氏過來的。
“鄒婆婆。”許嘉越和許佳蘭。
“婆婆。”顏鳳。
“哎,好,乖。你們別走了。馬上吃飯了。一會兒你們坐一桌吃飯哈。”
“嗯,明白。”
幾人同時答應道“好的,我們曉得了。”
不多時,原本冷清的場麵,愈發熱鬧了,就像過年一樣,酒菜飄香間,觥籌交錯。
大家你來我往,喧囂聲、推拒聲、勸阻聲、打鬧聲此起彼伏。
顏子芙看著四周的盛況,不禁感歎熱鬧是他們的,悲傷才是自己的。
晚飯過後,湊熱鬧的人,走了不少,但也有很多人,留下來幫著收拾,這部分人大多是一些婆婆嬸嬸。
男人們在忙過一陣子大事後,就開始自發地娛樂起來了。
這時侯多餘的桌椅板凳,便有了發光發熱的作用——用於打麻將、撲克這類的小玩意兒。
而小孩們就隻是圍著這些人和東西,拿一些瓜子花生糖果吃罷。
哦,對了。
還有主廚的廚管師和一群打雜的人,還在忙忙碌碌。
他們的工作,在這個月明星稀的夜晚,才剛剛開始。
明日是下葬的喪日,彼時還有更多的人會來送葬,那留下來吃飯的人,就是他們主要招待的對象。
他們得保證了這些人的口糧,總不至於連飯菜都不能管夠吧。
若真是那樣,這主人家恐怕會失了麵子,他們的待遇也會有所變動吧。
別的不說,就是他們那口碑也會降低。
要知道,在農村就沒有什麽不漏風的牆,是吧,這說出去多難聽呀。
人家大老遠帶著家人來參加葬禮,忙裏忙外的,卻連口飯都吃不飽。
若真是如此,那找他們辦事的人還敢來找他們嗎?
是你、你敢,或者想冒這個風險嗎?
應該都不敢,也不想吧。
畢竟費力不討好的事情,是沒有幾個人願意幹的。
昏黃的燈光混合著月色,在這本該淒涼的夜裏,增添了一絲溫暖。
在所有人都選擇在地壩上閑聊打發時間的時候,顏子芙卻踏進了主屋。
果然,這時候的主屋,空曠了許多,早已沒有了先前的熱鬧。
沒有意外,顏子芙在這裏看見了跪在蒲墊上的韓初白。
想也沒想,她拎過一個蒲墊,在他的旁邊,跪下了。
“你怎麽也來了。”
“很意外?”
“嗯。”
“意外什麽?就我和韓爺爺的忘年之交,這不是應該的嘛。”
“不是意外這個。”
“那是意外什麽?”
“意外你”沒和他們在一堆唄。
話到嘴邊,韓初白卻止了話頭,隻道“算了,沒什麽。”
“哦。”
顏子芙也沒問他為什麽沒有繼續說下去,純粹是沒有心情啊。
跪了一會兒,有人進來了,是韓初白的媽媽。
“阿姨好。”
“嗯,子芙真懂事兒。”
“媽,你這是?”
“哦,我是來續蠟的。聽這邊的老人說,燃這香火有講究,不能斷!”
“原來是這樣啊。”
顏子芙似有所悟,她說小時候,爺爺沒了的那晚,怎麽老是有人在棺木跟前的靈台那裏,打轉。
原來是在續油添燈、撥弄蠟燭呀!
“嗯,子芙你們不用管了,阿姨這就出去了,外麵還有些瑣事要忙。”
“好的。”
顏子芙和韓初白點頭答應後,目送韓媽媽匆匆出了大門。
回過頭,顏子芙正想問韓初白一點兒事情。
可前腳韓媽媽剛走,後腳就有不速之客進屋來了。
“我就說你們在這裏吧,他們還不相信!”
“”顏子芙和韓初白。
這人是來證明這玩意兒的?
重點呢?
自來熟!
“哎,你們怎麽不理我?吼,虧我還想著你們呆在這裏不好玩呢!真是讓人傷心呐。”
“所以說,阿童你到底是幹嘛來了啊?”
顏子芙汗了。
這鄰家弟弟好像心大了點兒。
現在在人家如此莊嚴的場所,居然這麽毛毛躁躁的,未免太莽撞了些吧。
“啊,對。我是來問問你們要不要出去走走的。”末了,阿童補充道:“不光有我,還有很多人!”
“不去。”
顏子芙拒絕得幹脆、利落。
“不去。”韓初白默了一下,同樣直接道“你們去吧。”
“明白明白。我就說你們肯定也是沒有心情去的嘛。他們非要讓我來找你們問問。那行,我就先走了喲。”
話落,阿童就一騎絕塵,往大門外奔去了。
“”
顏子芙和韓初白二人再次沉默了。
顏子芙垂眸,暗暗吐槽道阿童這個張飛的性子,曹操的臉,真真是把魯莽和善變演繹得淋漓盡致。
沒再沉默,顏子芙直接道“初白,你們是不是要離開了?”
“嗯。”
“真的?”本來隻是隨口一問,沒成想實錘了,顏子芙訝異道“什麽時候?”
“明天。”
“這麽突然嗎?不能晚一點兒嗎?我是說在家呆兩天再走。”
“不能。他們都安排好了。”
意思是他也做不了主。
也是,在她們這個年齡段,還不能脫離家長的掌控。
對於家長的‘一切命令要服從’話,她們還真是不得不聽。
“那你們什麽時候再回來啊?”
聞言,顏子芙急了,她接著道“過年呢?過年回嗎?”
“大概是不回來了吧。”韓初白搖搖頭,實話實說“這邊沒有親戚了。”
“”顏子芙默了。
這理由,她無法反駁。
但她還是說“有空還是來串串門吧。這裏,還有我們。”
“你們?”
“對呀,貝貝姐、許嘉越、濤哥他們都在這裏。往後,就由我們來接待你、你們。”
不知道是哪句話驚訝了韓初白,惹得他偏頭看向顏子芙,似是不忍道“原來,他們還沒有告訴你啊。”
“?”顏子芙。
他們還有事情瞞著她?
她納悶道“什麽事情?告訴我什麽?”
“看來,你真的是什麽都不知道呢。”
“賣什麽關子?趕緊的,都告訴我!”
顏子芙好奇了。
她也沒見他們有什麽秘密呀。
“行吧。反正你很快就會知道了,現在告訴你也無妨。”
韓初白歎了一口氣,才道“畢竟,現在也不早了。”
“”顏子芙。
晚了?
莫非是很久以前的秘密了?
小樣,這群人瞞得夠深啊!
“走的人,其實不止我們一家,還有許家。”
韓初白說到這特意看了顏子芙一眼,果然,在她眼中見到了震驚和不可置信。
他頓了頓,繼續道“他們也是舉家搬走。”
“”顏子芙。
這這這絕對是驚天大秘密啊!
怎麽都沒人通知她一聲啊!
她很惶恐!
顏子芙瞪大眼睛,盡量淡定道“什麽時候?”
“後天。”
也是這麽突然的嗎?
她要崩潰了呀!
“不是。”
顏子芙輕扯嘴角,笑著,糾正某人道“我是問你是什麽時候聽說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