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吾之秀,汝不及吾!
王老師沉默了一瞬,他直起身子,開始打量四周,入目皆是趴伏在課桌上、他的學生。
沒有了剛剛的異樣,他也不打算追究下去了,畢竟隻是件小事情,他還不至於放在心上。
故而他收斂目光,準備再小恬一會兒,好養出個精神頭兒,一會給大家上課。
可就在這時他眼尖地發現,桌子上的水杯裏的水居然在晃悠,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無人晃動的情況下,下一秒,他福至心靈,頓悟:壞了,怕不是地震了吧?!
彷佛在回應他的猜測,地麵的抖動愈發明顯了,王老師瞬間精神了,他大喝一聲,道:“同學們,都快別睡覺了!地震了,趕快撤離到安全的空地上去!”
一些睡得淺的同學,都被他的聲音嚇醒了,他們聽著他有條不紊的指揮,趕忙叫醒身邊的同學,然後從前到後,非常有規矩、秩序地撤離教室。
顏妹就是被叫醒,哦不,是被搖醒的人。
她一臉懵逼地跟著出了教室,走上了教室前的地壩,而後在最後出來的王老師的帶領下,又一臉茫然地跟著跑到了操場,那片遠離建築物的空地上去了。
看著身邊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的同學,顏妹才恍然大悟。
她還想說怎麽就不讓人睡覺了呢?
原來是地震啊!
值得一提的是,她是第一次經曆、遇見地震,她根本就不知道這地震的厲害。
她不知道地震會威脅她的,不隻是錢財那些身外之物,還有她的性命!
別人的性命!
她都一無所知,甚至在老師不得已宣布罷課的時候,她腦子裏想的還是玩鬧。
宛如初生牛犢不怕虎的人,顏妹相信,不隻她一人。
後來,顏妹在想:當初一震無數人,又有幾人先當真?
而幸運的人,是不是也是這樣?
被人扯著嗓子,拚著性命,從死神的懷抱中奪了回來。
一如她們,原本酣睡在死神的懷抱中而不自知,幸得清醒的人及時喚醒了她們罷。
不幸的人,沒過多久,顏妹也知道了,不過也隻是通過人的口口相傳罷。
悲痛!
傳說這次地震危害最大的地方,也是人遇難最多的地方一一汶川。
真的死了好多人!
一如童謠:汶川大地震,死了好多人,花草哭,鳥兒訴,門前木屋無人住。
新聞也出奇一致,他們把那慘境反複報道,如泣如訴,宛如杜鵑啼血,人間積怨。
所有人都在談論那時的慘況,也都在唏噓、感歎:“天將降禍於人也,為人所不能接受”的事實。
人們也都記住了那天,2008年512汶川大地震,震驚國人,舉國上下統一默哀的悲痛。
一如前朝恥不忘,後世銘記於心上,花雖開敗一時爽,追悔莫及心上霜。
隻要是疤痕,揭開了,就是傷!
顏妹心想:回想,揭疤,心傷,她太能了啊。
吾之秀,汝不及吾!
與汶川不一樣的是,顏妹她們這裏的災情真的是小到了可以忽略不計的地步。
但大家都很重視它,是以各大院校均放了長假,除了顏妹她們這批牛犢,依然在談笑風生外,他們的心情可謂是深潭裏的水,又深又沉,麵上卻不顯分毫。
隻是言行舉止仍透露著他們的擔憂,對正處於受苦受難中同胞的擔憂。
而擔憂的具體表現,大概就是師生們團結一致募捐的義舉吧。
義捐,這是放長假之前,顏妹就知道的事情。
當下,她有的隻有興奮帶來的無知的快樂,和對剛剛上學又放學這件事情的津津樂道。
但福兮禍所伏,禍兮福所依,指的可不就是福與禍相互依存,互相轉化嗎?
果然有時候不止壞事可以引發出好結果,好事也可以引發出壞結果。
顏妹她們本以為放假了就可以直接回老家見婆婆去,畢竟上次放假她們沒有歸去,對婆婆家的想念也沒有斷過,但事與願違,她們的行程還是被她們的外婆安排得明明白白的,每一天都是。
生活就是這般,常常計劃趕不上變化,都說世事無常,看來一點都沒錯,都是經驗之談罷。
顏妹無奈地背著背簍又一次走在回外婆家的路上,她感歎道。
這日子還真是難過啊。
此刻已是落日黃昏光景衰,晚霞餘暉暮成埃。
而顏妹她們也是忙碌了一天的狀態,這會兒正準備收工了,不得不說生在農家,方知其苦。
回到老房子,顏妹不是第一個到的人,也不是最後一個,先到的人是顏鳳和顏虎,她算是名副其實的中間人吧。
她把背簍輕放在街沿上的大石板上,不消一會兒,她們的外婆便背著一個更大更重的背簍步履緩慢地走回來了。
補氏其實身形單薄,個子很矮,大概一米四幾的模樣,但好在她的身體硬朗,精神飽滿,做起事情來看著很是幹脆利落。
顏妹看著她有些吃力的模樣,下意識便要去扶她的背簍,想著可以幫她減少一點兒背簍裏的重量,但被其拒絕了,很隨意、不耐煩的。
可一向聽話的顏妹仍充耳不聞地扶著,也不管她拒不拒絕,隻有她知道她是心疼她了。
原來,她也不是想象中那麽討厭她嘛!
她隻是豆腐嘴、豆腐心而已,真的硬不起來,對她。
天還未完全暗下來,但老房子裏的吊燈還是被外婆打開了,黃橙橙、明晃晃地,有不怕死的飛蛾拚命盤旋著,彷佛已經做好了玩火的打算一般,堅持。
顏妹站在老房子的大門口,眼瞅著瞅著,就分神了,她的目光偏向了一旁牆上正在編織高床軟枕的蜘蛛,一隻、兩隻、三隻嘖嘖,真是有意思,它們也不嫌麻煩。
不像她,她就很討厭麻煩!
十分討厭!
就在這個時候,有熟悉的聲音隔空撞入顏妹的耳朵裏,她條件反射地回頭,看向一旁鄰居房屋的背後,那片已然被渲染成淡墨色的竹林,她彷佛能夠穿透它看到那背後的公路上的人一樣,翹首以盼。
那人一聲罷,無人應答,但呆愣的人,有三。
顏妹,顏鳳,顏虎三人麵麵相窺,顏妹遲疑道:“你們聽見什麽聲音了嗎?”
“嗯。”顏鳳和顏虎同時點點頭,一副讚同的模樣。
三人又細細聆聽半晌,便都靜默了。
隻因為那人一聲過後,再無聲音,彷佛從未出現,從未出聲,都是錯覺。
顏鳳失望的聲音也好像是實錘,她黯然道:“是聽錯了吧,都這個時候了。誰會出遠門呢?更何況”那人腿腳早已不便,連家附近都少於走動了。
“”顏妹和顏虎更沉默了。
她們對於顏鳳未說下去的話,心知肚明,也許是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吧,所以這會兒
她們都沒吱聲。
這一刻,彷佛空氣都被按了暫停鍵,門口的三人也不例外,雖然姿態不一,但都保持著頹廢的呆滯動作,猶如一尊化石,安靜地陷入了泥地,無法自拔。
須臾,一陣兒步履匆匆地腳步聲、噠噠噠地走了出來,是補氏,她們的外婆。
她看著她們,她們也在看著她。
一樣的是她們的眼裏都有著疑惑和不解,且外婆更似驚奇的模樣道:“你們怎麽都沒動靜?我還以為你們都走了!”
此話怎講?她們都有點呆了。
莫不是
就是!
在那人出現在顏妹眼前的時候,她當真是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一副驚喜過頭了的傻樣。
當然,餘下兩個也沒好到哪裏去,半斤八兩罷了。
顏鳳幾乎是失聲喊道:“婆婆!”
顏妹還算理智,隻是沒那麽失禮罷,她站在原地,勉強淡定道:“婆婆,你過來了啊。”
顏虎那小子表現就激動了些,他像個猴子一樣,躥了出去,跑到鄒氏身邊,扯著她的衣擺,甜甜地喊道:“婆婆,婆婆我好想你哦!”
“哎哎,好。乖啊。”
鄒氏弓著身體,雙手杵著拐杖,見狀顫巍巍地騰出一隻手來,摸摸顏虎的腦袋,她像個孩子一樣,手足無措道。
顏虎盯著她,沒有說話,隻是傻笑,一副乖寶寶的模樣,很是討喜,就連愛吃飛醋的顏妹看著他的動作都討厭不起來了。
當然,此刻的她也顧不了這麽多,她還沉浸在喜悅的蜜罐中飄飄然,不知所以。
在她發愣中,鄒氏和補氏寒暄了一會兒,又因著天色的緣故,她們很快辭別了外婆,走上了回顏家的路。
大公路上。
四人並兩列,走著。
顏妹和顏鳳摻著鄒氏,顏虎被擠到一旁,幹脆走到前麵去了。
他隨手折下一根木棒,邊走邊晃,不時在公路兩旁的雜草灌木叢上留下他玩樂的痕跡。
顏妹看著他頑皮、瀟灑的模樣,很是得意,也很是愉悅。
她現在也算是慢慢地接受了這個意料之外的弟弟,但目前也僅此而已,說不上討厭,也談不上喜歡。
而保持這份平和的心態,都取決於顏妹對顏虎言行舉止的喜惡。
這暫且不提也罷。
走到回顏家的半道上,就已經是薄霧輕起,晚風襲人,夜色微涼的狀態,待到顏家更是星空滿天,明月照地,天色漸深的模樣,有著一派時人晚歸,歲月靜好的歸屬感。
在安置好了婆婆鄒氏休息的情況下,顏妹等人,除了顏虎,都沒有停歇,沒有商量地便進了廚房,準備先把晚餐弄出來。
她們在這個家做這種事情已經成為一種常態。
相較於顏妹她們姐妹的忙,顏虎可謂是閑極了。
他現在的狀態完全可以稱做為悠閑,頗有種顏妹當年的風範,簡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處。
照顏妹的話來說,他就是一個吃幹飯的,什麽活兒也不用幹,在顏家。
連她也說不清楚,她為什麽要跟著家裏的婆婆和姐姐‘寵’著他。
沒錯,她也在寵他!
寵到什麽地方呢?舉個例子,她經常為他洗衣服。
或許你會說,嘖嘖,洗個衣服就是寵?你當我讀書少哦!
但顏妹發誓,她絕對沒有誇張的成分在裏麵。
的確在某些事情上麵,顏妹也很佩服她的弟弟。
譬如,潔癖。
她的弟弟是個深度潔癖障礙者,顏妹完全可以這麽說。
從顏虎日常三套衣服更換的頻率和數十次擦洗手的概率來講,關於潔癖,他實至名歸。
就這還是她屢屢吐槽的結果呢,不然更甚!
由於天色已晚,晚餐做得很簡單,也很速度,不過是下一碗麵條的事情。
在顏鳳準備摞碗,挑麵的時候,顏妹就被她打發去扶、臥在床榻上的婆婆,起床用餐。
顏妹一向很聽她的話,聞言立馬起身走出廚房,她經過堂屋時,見她的弟弟顏虎還在蠟燭的照亮下,搗鼓他的那些小玩意兒,她順帶出聲喊他,道:“麵條快好了,你別玩了。”
“嗯,好。”
顏虎點頭答應一聲,便收拾東西,進了廚房。
顏妹看著他聽話的模樣,很滿意地走開了。
她來到裏屋,見裏麵漆黑一片,也不詫異,她的婆婆不管什麽時候都是很節約的,這是她的風格,她見怪不怪。
隻是她看著毫無動靜的人,犯難了,她的婆婆隨著年齡越來越大,失眠便成了家常便飯,哪怕這是叫她吃飯,但此時看著她顯然是入眠的狀態,她也感覺是不是不該去打擾她?
那就讓她睡會?
不成不成,這麵條就要趁熱吃,不然該坨了,那還怎麽吃?
哎,早知道煮飯好了!雖然花時間些,但等婆婆醒來,熱一熱吃起來也沒什麽差別。
得,千金難買早知道,她杵在原地難了。
“是哪個在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