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被圍觀的食匠。
秋天,自古以來都有多事之秋的美名,可謂威名遠播。
四川的秋天,也確實不是虛有此名。
秋天到了,代表著農忙的時候也到了。
我記得,在我很小的時候,最熱鬧的日子,被秋天占盡了風頭。
我家的房子後麵有一顆百年老樹,白果樹。
它是讓我家,乃至同村人都引以為傲的一顆古董樹。
我們的村子也因此而得名,稱白果村。
“婆婆,為什麽要叫它古董樹呢?”幼時的我,總是對一切新事物、新言論,有著迷一般的眷戀和好奇。
“因為它像古董啊!”婆婆總是會滿足我的好奇心。
“像古董?哦哦,是值錢的意思嗎?婆婆?”婆婆的話,讓我更好奇了。
“嗯,但它比古董要值錢!”婆婆仰首站在白果樹下,盯著它,語氣很淡的,回答了我的問題。
“比古董還值錢?那它還真是昂貴呢!”我自以為是悟道了真理,繼而感歎到。
一陣無言。
就在我以為,婆婆要打住這話題的時候,婆婆摸著白果樹的根,開口了“顏顏,你還太小,不懂。婆婆跟你說,這白果樹啊!之所以可以和古董媲美,甚至更勝一籌的原因是,它的作用,比古董高!換句話說,就是它的價值比古董的價值要高!但這個高,不是用金錢可以衡量的!知道了嗎?顏顏。”
“哦!”望著麵前交錯盤亙的白果樹根,我似懂非懂的點點頭。
婆婆也不管我,是不是真的懂了。
她兀自撿起地上掉落的白果葉,繼續說道“顏顏,你看這白果葉,多好看啊,傘狀的模樣,像極了神對我們的保護!”
“媽,你又在跟顏顏,絮絮叨叨的亂說什麽話呀!”媽媽突然從一旁出現,嚇得我拽緊了婆婆飽盡滄桑的手。
“哎呀,能亂說什麽話呀!英子你真是少見多怪。”婆婆把我護在懷裏,拍了拍我的肩膀,以示安慰,還不忘奚落反駁媽媽。
“不是,媽,你以後少跟孩子說些有的沒的!”媽媽有點兒惱了,但也拿婆婆沒轍,無奈道。
“好嘛好嘛,英子,媽以後盡量少說哈!走吧走吧,回去做飯了,顏顏都餓了!是不是顏顏?”婆婆一看媽媽惱了,也不願意和媽媽吵,便轉移話題,一邊問我,一邊還背著媽媽跟我眨眼睛,使眼色。
我的方向既朝著婆婆,也朝著媽媽,見此也不傻,反應極快地朝婆婆點點頭,高聲回到“嗯嗯,顏顏肚子餓了!想回家了。”
“看吧!顏顏都說餓了!英子咱們現在回去吧。”婆婆嗬嗬一笑,拉著我,走在最前邊。
媽媽本來還想說點什麽,見此也隻得先跟著回家了。
後來,我又從媽媽口中得知,白果樹的價值,不僅在於白果樹的白果有營養,能口食,還在於它的根葉能醫病入藥。
因為白果樹的果實,在秋季才成熟掉落。
所以每當秋天到來的時候,總會有許多的人,來到白果樹旁,一邊瞻仰它,一邊撿白果。
巧的是,往往這個時候,穀子剛剛打完,正是人們最賦閑的時候。
有的人還專門利用這個好不容易、忙裏偷閑的時刻來賺錢,賺糧。
這個人,就是炸爆米花、玉米泡筒的食匠。
食匠來的時候,還是下午。
時值烈日當空,晴空萬裏無雲。
他的年紀有些大了,頭上的鶴發和他長長的胡子,相得益彰,說不上的精神矍鑠。
他在白果樹蔭蔽的地方,選擇了一塊空地,安置了下來。
他不是空手而來的,而是萬事俱備!
他帶了好多家夥事兒,我看著他如數家珍的把他的寶貝,老式火爐、葫蘆形壓力鍋、麻袋一一從背囊裏拿出來。
那個時候的農村,打爆米花還沒有現在這樣,外型輕巧、操作簡單的便利機器。
有的隻是傳統的、笨拙的爆米花機和其人精湛的技藝。
我看著他在爐火上架著黑乎乎像大炮一樣的爆米花機,他一邊拉著風箱一邊搖動著,隨著“嘭”的一聲巨響,一團白煙升騰而起,熱騰騰、香噴噴的爆米花便裝滿了口袋,誘人的香氣讓我和一旁圍觀的群眾狠狠的咽了咽口水。
見此,我知道我再也不能坐以待斃了。
我兀自地擠開了身旁的人,離開了圍繞著“美味”的大家,跑回了家。
“媽媽!媽媽!媽媽!”還未走進家門,我高亢、急切的聲音,便引得正專心幹活的媽媽側目而視。
“怎麽啦,顏顏?”媽媽一臉莫名的看著我。
“媽媽,我要!我也想要……”爆米花,許是心太急切的緣故,我竟打了結巴。
“要什麽?顏顏慢些說!不著急。”媽媽見我著急得說不出話來了,安慰道。
“媽媽,妹兒她是想吃爆米花了。”就在我急得眼淚都要掉下來的時候,同行的姐姐幫我解了圍。
“顏顏,是想要吃這個嗎?”媽媽微微一笑,從一邊拿過一個袋子,裏麵赫然是新鮮出爐的爆米花和包穀泡筒。
“嗯嗯~”眼中還晃悠著淚花的我,拚命地點了點頭,表示讚同。
嗯?額?我和姐姐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一絲訝異和一抹掩蓋不住地歡喜。
姐姐先反應過來,“媽媽,是什麽時候……”。
話未說完,被我接了過去,“是啊,媽媽是什麽時候打的爆米花?我們怎麽沒看到媽媽來”。
要知道,從食匠師傅剛剛到來,我們一幫童子兵便包圍了他。
期間,更是一眼未眨地盯著,他忙活了好一陣子。
“我就知道你兩個,特別是顏顏你這個小饞貓,肯定要鬧著吃這玩意兒!所以我便在聽說了,食匠老先生今天要過來的消息時,早早地便拜托了隔壁趙嬸兒,幫忙打了些……”媽媽一臉得意地說著,她未卜先知的事兒,一邊拉過我,給我揩了揩臉上,不知什麽時候滑落的淚珠兒,又給我和姐姐一人拿了一根包穀泡筒。
最後,她還吩咐姐姐帶著我,給婆婆和堂姐堂妹她們拿了一大包爆米花什麽的吃食兒過去。
等我和姐姐再回到家中時,媽媽已經做好了晚餐。
在媽媽引導下,我們洗了手,在堂屋裏,吃了飯,而後,規規矩矩的洗漱完了,便留下媽媽一個人在灶屋(也就是廚房)裏,孤軍奮戰。
期間,雖說懂事兒的姐姐,跟進了灶屋,毛遂自薦地跟媽媽說,她來洗碗!
但是,媽媽沒同意。
反而把姐姐攆出來了。
可姐姐她沒有進裏屋來,和我一起看電視,而是進了已經關閉了大門的堂屋。
姐姐她拿過她掛在牆上的書包,從裏麵抽出了一本書籍,孜孜不倦的在明黃的燈照下,看了起來。
偶爾,看到喜歡的字句時,還會小聲的朗讀起來。
我卻樂得逍遙,一個人在裏屋裏,看著動畫片,好不得意、悠閑。
但很快,一陣嘈雜地聲音,夾雜著一片混亂地腳步聲,隔著門,向我襲來。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喲,英子。在忙啥呢?這麽早,就關門啦?他二嫂嫂咱們這算是來得不巧了呢!”這獨特的高嗓音,我一聽,就知道是後院的張嬸嬸,過來串門來了。
果然,下一秒就聽見媽媽對來人,招呼道:“哎呀,張姐兒,瞧您說的,嫂嫂也來了啊。快,都進來坐吧!”。
“嗯,好不容易閑下來了,自然是要四處走走的。”二媽(也就是我媽的二嫂嫂)恬淡地聲音,傳來。
聽到二媽的聲音,我歡天喜地從裏屋溜了出來。
“哎呦,做什麽坐呀!英子,實話跟你說吧,咱們可不是來閑聊的!”張嬸兒,一副別有用意地樣子,挽著二媽從灶屋那扇耳門,邁了進來。
“那是……”媽媽一臉莫名。
未等媽媽,想明白,我一把推開裏屋地木門,朝來人嘿嘿一笑高喊道“二媽,嬸嬸晚上好!”。
恰巧堂屋裏的姐姐,聞聲,也拉開了堂屋通往灶屋的耳門,禮貌地打了招呼“二媽,嬸嬸晚上好!”
“晚上好!顏顏,顏鳳。”二媽笑容和藹地朝我和姐姐招了招手。
我和姐姐不約而同地走到了二媽麵前,二媽一把抱起了我,還不忘埋首摸了摸姐姐的頭。
“英子,你的兩個娃娃真是越來越可愛了啊!”嬸嬸看了看我和姐姐,對媽媽讚美道。
媽媽,笑而不語。
我卻仿佛從媽媽的笑容裏看到了一絲驕傲。
那種感覺,我不太懂,卻很想媽媽一直都可以保持這種笑容。
“英子,你看,我帶了什麽東西來了!”嬸嬸見媽媽笑而不語,連忙從上衣的袋子裏,獻寶似的,掏出一樣東西。
那東西被嬸嬸用幾塊黑布包裹住了,似方非方、似圓非圓,看不清楚究竟是個什麽東西。
“張姐兒,你這是……?”媽媽疑惑地聲音還未落下。
“噗嗤。張姐兒你這裏三層外三層地裹著東西,叫人家英子怎麽看啊!”二媽打趣的聲音便響起來了。
嬸嬸忽然像是少女的心思被人拆穿了一樣,竟是嬌羞一笑“嗬嗬,是我考慮不周了!哎,我那不是怕東西刮花了嘛!”但很快,她便理直氣壯的反駁了二媽。
“行了,趕緊把東西打開吧,時候不早了。”二媽無奈催促道。
“啊,是,好。”嬸嬸雙手麻利地把東西打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