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7她隻壞過這麽一次
以前母親在自己身邊的時候,她總是會嫌她煩,嫌她囉嗦,知道現在她才明白失去的意義是什麽,那個生她養她,給予她生命和幸福的女人是真的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再也不會回來了,她想要聽到她每天苦口婆心說那些所謂的名門淑女已經注意的東西,她都聽不到了。
她在床邊坐了很久,一直到感覺自己的脊背微微發酸,她才動了動身子,腳下不小心碰到了床腳邊上的什麽東西,“咚”地一聲,她下意識地彎下身子,猛然想起不久之前她在母親的房間裏麵,也是這個位置發現過的一個銀色的小鐵盒。
那個時候她沒有打開來看,是因為她覺得自己應該要尊重別人的隱私,可是現在完全是兩種情況,很多問題困擾著她,她不問並不代表她真的什麽都不想知道,而很有可能這個小鐵盒裏麵的東西會給她所有的答案……
她顫抖著雙手,這一個月來第一次覺得自己的大腦是完全清醒的,所有的意識仿佛都是在一瞬間回到了自己的體內。全身的細胞都在叫囂著:打開它,你就能看到所有的真相……
為什麽,艾美羽會那樣痛恨母親?
段默岩娶她真的隻是協議和報複?
還有母親真的和艾美羽有過協議?
如果這些都成立,那麽她在這一場驚天的大陰謀之中充當的是什麽角色?是一顆卑微的棋子?
還是,其實真的什麽都不是?
她一個人坐在冰涼的地板上麵很久,最後終於還是打開了那個盒子,隻是那麽一個比手掌大的盒子裏麵並沒有太多的東西,她看到的不過一張有些泛黃的照片,還有就是一隻粉色的紙張折成的千鶴,最下麵躺著的是厚厚的熟宣,裏麵應該寫了什麽東西,都靜悄悄地躺在了那裏麵。
她不知道這三樣東西在這裏躺了多久,因為都顯得很舊。可是她還是認出了照片上相擁而笑得兩個人。
一男一女,她都認識。
女的是母親,而那個男人,笑得一臉神采飛揚,鼻梁上麵架著一副眼鏡,斯文儒雅,風度翩翩,即使那時候那樣年輕,可是她還是認出來了,他不是別人,他是段成國,她的公公……
“轟”的一下,所有的一切都分崩離析,整個世界都在她的麵前轟然倒去。
這樣親密的照片,這樣甜蜜幸福的笑容,還能說明什麽?還能說明什麽呢?怪不得艾美羽會那樣痛恨母親,原來是這樣……
她抖著雙手去打開最底下的那些紙,上麵無一例外,寫著的竟然都是蘇東坡的那闕《江城子》。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
如果是活著分手,即使山遙水闊,世事茫茫,總有重新晤麵的希望和機會;而今,卻是隔著生死的界線。
大概當年母親和公公分開的時候隔著生死的界限,他們把彼此都當成了活死人……
她是真的想象不出,那些經過歲月蹉跎,烽煙洗禮的愛情,更甚至是隔著道德的界限,卻依舊是讓兩個人難以相忘。
所以艾美羽那麽痛恨母親,原來是這樣的……
紙在她的手中滑落,她什麽都明白了,艾美羽說的一切都是真的,可是這些真相的揭曉卻並沒有讓她覺得有多震驚,或許正如艾美羽說的,她又不傻,她其實一直都在懷疑,隻是她不想去相信。
是,她是真的不想去相信。為什麽?這些都是道德不允許的,一個是她的公公,一個是母親,怎麽可以呢?
為什麽你們要那麽殘忍?還要拉著她下水呢?把她嫁進穆家到底是想要怎麽樣?
她忽然覺得惡心,胃裏的酸澀一下子全數湧上來,再也忍不住,扣著喉嚨就往洗手間衝。
吐出來的都是酸水,因為這一個月吃得東西太少,她對著鏡子看著裏麵那個麵色慘白的跟鬼一樣的女人,忽然放聲大笑起來,瘋癲了一樣。一直到到手機的鈴聲一遍一遍地唱著歌,才讓她從恍惚之中回過神來,她有些遲疑地想這個是什麽聲音?後來才明白原來是手機在響,她摸出來,木楞地按下了通話鍵,那頭卻傳來了老人內斂低沉的聲音。
“小彤,我是你公公,我想見你一麵。”
***
雨下得磅礴,劈裏啪啦地打在了落地玻璃窗上。窗戶襯積不住雨珠,嘩啦啦地一縷縷地往地上墜。寧娉婷望著雨中的這個城市,忽然覺得胸悶。粼粼的水光,仿佛是海麵上細微的波浪,悄無聲息地將她覆蓋、淹沒。
出院已經一個月了,她也知道白家發生了什麽事情,所以這一個月段默岩隻給自己打過兩次電話,她連他的麵都見不到。
她就這麽站在窗前,定定地望著外麵的一切。她想起很多事情來。
她認識段默岩是在五年前,在一個夜店裏麵,那時候她帶著稚氣的憨厚,站在人群之中也隻永遠都低著頭,因為家裏窮,她就靠賣啤酒賺外快來供學費。直到遇到了段默岩。
那時候的他其實沒有現在這麽的內斂,那時候的他年少輕狂,可不能不承認他的確是令人沉醉的男人。她永遠都不會忘記,自己在他的床上醒過來卻衣衫完整的那個早晨,他就站在窗口,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身後的一束陽光筆直地照進了自己的心髒深處。
她和他在一起整整一年多,他隻牽過她的手,吻過她的唇,從來沒有進一步的行為。那時候她以為他是尊重自己,也因為這樣的一份尊重,她對他一直都是死心塌地的,可是現在才知道,與其說是尊重,倒不如說……
還沒有真正意義上走進他的心裏。或許那個時候他還不明白什麽是愛,如果他明白了,又怎麽會那自己當成賭注呢?
她有些憤怒,為什麽傷害的人可以轉身走開,而被傷害的一方,卻依舊要選擇念念不忘?讓她最氣憤的是,每一次她告訴自己要去恨他的時候,想起來的卻偏偏都是他的好……
微微歎了一口氣,她剛一轉身房門口就響起了敲門的聲音。這是她在學校的辦公室,她以為是別的老師,連忙上去開門,隻是門口站著的人卻讓她半天沒有反應過來。
艾美羽將門內的女人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笑了一聲,“寧小姐,不請我進去坐一坐嗎?”
寧娉婷有幾分惶恐。
這個一身傲氣的貴婦,很多年前她也這樣來找過自己,甩給她一張支票,那時候的她幾乎是連眼角的餘光都不會給她半分,不屑地說:“你配不上我的兒子,這輩子你都別想要進段家!”
“怎麽?不認識我了麽?”見她一直都不說話,艾美羽又是冷冷地出聲。
寧娉婷這才回過神來,連忙讓開一條道,“段夫人,請裏麵坐。”怎麽可能不認識?其實這幾年她倒是沒有多少變化,還是這樣的高貴優雅,說話毫不客氣,隻要一張嘴,就能讓人有一種無形的壓力,她很難想象,這樣的女人心中的那一份屬於女人的溫柔是會給誰?
艾美羽大大方方地走進去,寧娉婷又連忙問:“段夫人想喝點什麽?咖啡好麽?”
“不用了。”艾美羽一進辦公室就沒有動,也不坐,就這麽站著,“我今天來就是和你說幾句話,說完我就走。”
寧娉婷愣了一下,隨即點頭,“段夫人有什麽話盡管說。”
艾美羽一雙銳利的黑眸靜靜地看著她,寧娉婷不敢和她對視,記憶中這個女人隨便一個眼神都仿佛是利劍一樣,讓人覺得恐慌,她垂著眼簾,隔了一會兒才聽到艾美羽的聲音,依舊是那種語調,隻是少了以往的那一份不屑,“我的話很簡單,其實也是你自己心裏所想的。你這次回來難道不是為了默岩麽?不過你現在按兵不動是不是有點太浪費時機了?”
寧娉婷有些茫然地抬起頭來,“段夫人您……是什麽意思?”
“我的意思你應該明白的,是不是,寧小姐?”艾美羽的唇邊猶帶著一絲微笑,不緊不慢地說:“你不是一直都想要和默岩在一起麽?如果我成全了你們,那麽你也要幫我做一件事情,其實也談不上幫我了,算是幫你自己吧。”
寧娉婷心頭一跳,無數的血液都在沸騰。仿佛是一個糖罐擺在了螞蟻邊上,雖然蓋子還是被密封的,不過看著主人的手已經去打開蓋子,那種甜膩膩的吸引,是世界上最大的誘惑。
“段夫人……我……”
艾美羽見她吞吞吐吐的,倒是微微一笑,“我知道你在想什麽,放心我都會幫你安排好,所有的事情都不會出我的控製範圍,你隻需要讓默岩乖乖在你那邊待一晚上,然後讓白月彤知道這件事情就行了。這些年在外麵吃的苦不少吧?怎麽忍心把自己心愛的男人拱手讓人呢?除掉了白月彤,之後如果默岩願意和你在一起,我也不會再反對,考慮好了給我一個答複。”
她說完這些話轉身就走出了辦公室,高跟鞋的聲音漸行漸遠,她站在窗口看著一身黑衣的男人替她打著傘,恭敬地送她上車,最後黑色的商務車徹底消失在雨幕之中,她才慢慢地整理出一些思緒。
默岩……這個男人,她愛了這麽多年,是啊,怎麽忍心放掉?或許真的隻需要自己跨出這一步,她沒有了他,全世界所有的對於她而言都是沒有意義的,寂寞孤單的滋味她已經嚐夠了……
從小到大,她隻壞過這麽一次,而她寧可以後他恨自己,她也想要壞這麽一次。
和段成國見麵安排在一家很隱秘的私房菜館。正好今天段默岩接到電話說公司臨時有重要的會議需要他去主持,所以很早就出了門,大概是見自己這幾天偶爾會說幾句話,所以才會放心出門。
其實從上一次安排學校的事情之後,她再也沒有見過段成國,今天見到的時候她還是有些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