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話
沈昌年的眸光流轉,緊盯在宋伊然身上,仿佛在尋找些什麽,又像在印證些什麽。
“我父親叫宋景淵。”
沈昌年將這個名字細細的回味,驀地,手中輕晃酒杯的動作一頓,眸光一閃,帶著些許驚喜的聲音詢問道。
“景淵工作室的宋教授?”
“您認識我父親?”
“當然,宋教授在圈內是數一數二的尖端人才,我一直很欣賞他。”
沈昌年將手上的杯子放在長桌上,雙手交握著,本能的客套著,似是想到了什麽。
眼神一動,露出一絲難以察覺的商人的算計,扯出一抹慈愛的笑,將話題引向另一麵。
“這次化工纖維的項目,我們也有在私下聊著合作,沒想到這麽碰巧,遇見宋教授的女兒,”
不得不說沈昌年的話術不錯,讓人感受不到生硬的感覺。
聽見沈昌年對她父親毫不吝嗇的誇讚,宋伊然心中最後一點點隔閡也消散了,她彎起眼睛笑眯眯的和沈昌年客套著。
而除開正在交談的兩人,其他人的臉上神色各異。
沈鬱沒什麽太大的反應,表情還算溫和。白澤一臉茫然的看著兩人,手上還拿著沈鬱剛剛遞給他的餐盤。
而曲姝寒眸中閃過一絲陰翳,她沒想過宋伊然的父親竟這麽有名。這出乎了她的意料,腦中準備的好不留痕跡的奚落,也哽在了喉頭。
她藏起了眼中的憤懣,嘴角扯出一個無所謂的弧度,鬆開了挽著沈昌年的手臂,將視線投向雕花托盤上的嫩粉色草莓蛋糕,執著銀叉,不動聲色一下一下的搗爛。
沈昌年眯著笑眼,像一位熟識的老友,“宋教授最近在國外還好嗎?怎麽把你留在了這邊。”
“還好,我不太適應那邊的生活,所以就留在這邊沒走。”
“有沒有人照顧你?”
沈昌年轉了轉眼睛,繼而接著說道,“沒有的話,叔叔家可以幫你,小鬱學校那邊有套空著的公寓,找個阿姨照顧你起居,也讓宋教授能安心科研。”
麵對過於熱情的沈昌年,宋伊然連忙禮貌的擺擺手,“謝謝沈叔叔,不用麻煩的,我和姑媽住在一起,比較方便。”
“好。”
和剛剛熱情的語氣不太一樣,沈昌年的眼神深不可測,淡然的樣子讓宋伊然摸不清他剛剛的提議,究竟是用心還是客套,索性也就不再去想了。
宴會結束之前,沈昌年還向宋伊然發出了邀請,邀請她去家裏玩,宋伊然禮貌的點點頭,便和沈鬱踏上了歸途。
本來沈昌年是要帶沈鬱回家,順帶送宋伊然一程的,被沈鬱冷冷的拒絕了,他看得出宋伊然眼底的局促。
作為父親,來時都沒說去學校接一接自己的兒子和他的朋友,宴會期間,像個陌生人一樣,站在一旁不曾過問。
走的時候,發現有利用價值,就提議送回家,讓沈鬱心中一片惡寒。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夏至的天色,即使是黑暗,也格外柔和。
兩人站在路邊,等待取車的方叔,漫步在晚風習習的氣氛裏,竟是一種別樣的愜意。
“你爸爸人蠻好的,很有親和力。”宋伊然深呼了一口氣,將目光懶懶的從天空的盡頭移回,極其享受的樣子。
今天的生日宴太緊繃了,再加上被鎖在浴室,讓她身心俱疲,她實在是適應不了這種場合,直到從別墅中完全的走出來,才讓宋伊然感覺到暢快。
當然,也不是沒有可取之處,甜點就深得她心,有一道甜點讓宋伊然心曠神怡,唇齒留香,歡喜極了。
香濃細滑的巧克力和奶油,再加上酥脆的薑餅幹,口感豐富層次鮮明。搭配上一杯清甜的果香紅茶,清新的口感,迷人的色澤、馥鬱的水果香,回味無窮。
思緒漸漸飄遠,宋伊然回過神來,才發現沈鬱並沒有和她搭話,而是望著地上的一隻昆蟲,似乎在透過這隻緩慢爬行的昆蟲,看更遠的地方,目光幽遠的走神。
“想什麽呢?”宋伊然拍了拍他,喚回沈鬱的注意力。
“抱歉,走神了,你剛才說了什麽?”
“說我覺得你爸爸好像人蠻好的,很有親和力。”
“商人而已。”沈鬱眸中含冰,發出一聲氣音,吐出四個字。
沈鬱活了這十幾年,也許別的看不懂,但沈昌年他絕對了解。
不論對待工作還是家庭,沈昌年都隻信奉利益,拋開他的偏執和控製欲不說,他是個徹頭徹尾的商人。
做無利可圖的事情就是在浪費沈昌年的時間。
“……”
宋伊然啞然,沈鬱不加掩飾的冷漠態度,讓她有絲尷尬,嘴張了張,卻是沒說出話來。
兩人就這樣靜靜的站在路旁,晚風輕拂著流雲,在夜空上迤邐出絲絲縷縷的雲絲,猶如一道道憂鬱的皺紋,布滿長空。
宋伊然不禁闔了闔眼,向上昂起了頭,感受著晚風在發間的緩緩流動。
卻聽身旁一聲輕笑。
“?”
她側目看向沈鬱,詫異地盯著那雙唇,不確定他剛剛是不是笑了一下。
再仔細看時,卻發現他還是那副不苟言笑的淡然模樣,輕笑的聲音一閃而逝,唯餘眼底尚未消散的笑意。
“你知道狐獴嗎?”
“狐獴?”
“對,狐獴會在陽光明媚的天氣,直起身子露出肚皮,懶洋洋的曬太陽,享受當下,你剛才很像它。”
“……你在取笑我。”
宋伊然麵上一紅,原來在她闔眼的時候,沈鬱在一旁偷看她,不免賭氣般的側過身子,不去看他。
“是誇你可愛。”
隨著聲音的響起,宋伊然感到頭頂一重,一隻大手覆蓋在她的發頂處,溫柔的輕揉了一下。
醫院中,連城懊惱的盯著自己的腿,雖然已經上過藥了,可是絲絲的疼。門外林啟和醫生正在交談,她隻能模糊的聽清林啟問醫生會不會留疤,看來心還挺細,連城不禁彎起唇角。
“還笑,都燙成這樣了,你還笑得出來。”林啟不知何時推門進來了,坐在她的床邊。
連城白了他一眼,“不笑還能哭啊,我都這麽大的人了。”
林啟伸手敲了一下她的額頭,“你還知道你是大人了啊,走路不看路。這次是潑在腿上了,要是潑在臉上我看你怎麽辦。”
連城一把抓住他的手甩在一旁,“我都燙成這樣了,你還凶我,一點都不關心我。”
林啟低下頭,沒有答話。病房中一陣沉默,良久,他抬頭直視著連城,眸中明明滅滅,一片深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