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4章 孤立事件
下午尹冬梅又過來,其實她也找徐尚立打聽內情隻不過等到上班時間,正好徐尚立心裏也惦記著這事,讓秘書設法打聽——
省直大院裏消息最靈通的就是秘書群,相互之間都有隱秘的溝通渠道,很快一條線索浮出水麵:
聽說宇文硯下令工程停工的那天上午,先接見一個人大概談了半小時,之後通了二十分鍾電話。
讓宇文硯果斷拍板的就這兩個因素。
“很奇怪呀,您說是不是?”尹冬梅蹙眉的樣子很好看,眉心鎖成心形,尖尖巧巧仿佛額頭中間綻開的梅花。
白鈺知道尹冬梅為何奇怪。
官場有個形象的說法,叫做幹部越大膽越小,即級別越高在處理事務過程中越謹慎,而到申委書計層麵要加個“更”字。
因為到申委書計位子,顧慮和提防的問題來自京都、兄弟省份、省內各方勢力等等複雜異常,作出決策前都必須把所有方麵打聽清楚,反而不會象基層幹部那樣腦子一熱、桌子一拍。
造成常見的官場現象是:鄉鎮幹部五分鍾決定的事,縣領導要半天,市領導要兩天,省領導呢……反正也不敢催促拖一周以上都有可能。
這樣來看宇文硯的決定,反而有失申委書計之沉著冷靜了。
白鈺忖道:“有無可能外事委發了話?外交無小事,宇文書計因此迅速作出回應。”
“按常理遇到類似事件,外事委與地方都是唱雙簧,一個打死不承認,一個悶聲發大財,不太可能還沒談出名堂就主動退讓,”尹冬梅道,“明眼人都能看出來貫通兩江工程對地方經濟有好處,也能解決洪澇災害、農業缺水等一係列問題。”
“隻要不瞎,都能看得出來,可幾十年來就是沒人願意做;現在好不容易將工程上馬了,卻有人跳出來搞破壞!”白鈺難得憤然,一拳砸在桌上道,“一直以來繆書計和我都擔心中下遊三個國家反對,沒想到最大的阻力來自內部,真是混賬透頂!”
尹冬梅柔聲道:“您也別太著急,我琢磨這麽大攤子不可能說停就停,事情總有解決的辦法。”
白鈺滿臉峻色道:“是會解決,不然工程車都開到省正府大門口去!我惱火的是,一個指示就能中止如此浩大的民生工程,地方正府誠信何在?信譽何在?今後哪個企業、哪個工程商敢跟我們合作?正府的權威就在政策反複搖擺當中喪失殆盡!”
“那可不是一朝一夕能改變的事兒,需要幾代人、十幾代人持之以恒努力,急不來的您說呢?”
尹冬梅目光明亮而溫柔,娓娓道,“退一步講就算青牛灘工程徹底歇菜,您在關苓所做的事老百姓都看在眼裏,記在心裏,不會因為它的成敗而改變什麽?噶爾泰草原綜合治理照樣進行,不能從畢遵溯而下罷了;金鬥坪金礦按序時進度推進,不能從水路而改陸路後增加些運輸成本而已,總之前景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對不對?”
白鈺定定看著她,她也看著他,空氣似凝固了。
良久,白鈺突地笑笑道:“沒想到冬梅***擅長做思想工作,早知道讓你當**了。”
“不行啊,正府那邊怎離得開我呢?”尹冬梅俏皮地說。
白鈺哈哈大笑,鬱悶的情緒稍有緩解。
整個下午的日程安排全部取消,單位、部門負責人也都不敢過來請示匯報工作擔心觸黴頭,白鈺獨自坐在辦公室反倒比平時清靜得多。
以體製運作慣例,凡被大領導中途叫停的項目,接踵而來將是紀委或職能部門派出調查組,沒完沒了查賬、查執製、查流程,翻個底朝天為止。這回出人意料地安靜,省裏並沒跟進措施,倒讓白鈺犯起了猜疑。
站在關苓行政地形麵前,看著一條條河流,一道道溝渠,一個個堤壩,愈惦量愈覺得自己問心無愧。
要查便查,有啥可怕?隻要站在中國人的立場,哪個好意思說青牛灘工程不該搞?
傍晚時分,馬昊過來說綜合中午到下午上百個電話了解的情況,這是一起“純粹的孤立事件”,不代表申委立場。
馬昊的判斷並不起到寬慰作用,白鈺皺眉道:“停工指示是宇文書計下的,複工還得爭取他同意,如果有具體執行部門倒好辦些……”
“白哥,白書計,”馬昊道,“我真要勸一句,青牛灘的事別過於在意——他娘的關苓人都不在乎,您拚死拚活幹什麽勁?**爛尾工程多了去了,隻要您沒拿一分錢到兜裏,反正申委書計叫停的,工程商拿不到錢、發不出農民工工資、老百姓罵娘,關我們屁事!”
“唉——”
白鈺拍拍馬昊的肩,道,“兄弟我跟你說一句,要是真這麽做,白鈺就不是白鈺,更沒必要大老遠從京都跑過來!若是獻媚,這會兒我肯定跑到省城設法向宇文書計擲地有聲地匯報中止水利工程的有力措施,但良心呢?我會保住青牛灘工程!”
“嗨嗨……我境界不如您,啥都別說,晚上找個地方一醉方休!”
“算了算了,難得空閑今晚早點睡覺。”
白鈺意興闌跚道。
快下班時他還埋頭看材料,尹冬梅又飄了進來,笑道:“我猜您今晚沒活動。”
“都推掉了。”
“那我邀請您該不會推吧?女孩子的邀請喔。”
白鈺一怔。
“記得以前說過嚐嚐我做的麵條,”尹冬梅眨眨眼,“正宗手擀麵,肯定比食堂好吃。”
“呃……”白鈺今晚真的哪裏都不想去,但尹冬梅不同,邀請都說出口了的確不便拒絕,遂勉強笑道,“就是辛苦你了。”
步行回縣招待所,北風吹過地上落葉打著旋兒發出沙沙聲,這才想起已是冬季。
又是冬季了,一年又一年時間過得好快呐。
回家換了便裝,稍稍耽擱會兒才敲開尹冬梅的門——其實就在一幢樓裏,但一年來隻尹冬梅到他宿舍去過一次,此外別無來往。
白鈺在這方麵是很注意的。
尹冬梅宿舍比白鈺少個房間,屋裏彌漫著淡淡的女孩子特有的馨香。客廳、餐廳以黑白色調為主,沙發上的抱枕等也是黑白格子圖案,唯一暖色調是電視櫃下麵的八卦雜誌。
沒想到幹練利落的尹冬梅還有顆娛樂八卦的心。
尹冬梅穿著很有居家氣息的圍裙,向來盤得一絲不苟的長發垂在肩頭,衣袖挽到胳臂上露出嫩藕般的手臂,和麵、揉麵、擀麵等程序做得嚴絲合縫,動作麻利得讓白鈺有些吃驚。
“還真是會家子,我還以為……”
她莞爾一笑:“還以為我是深宅大院裏嬌滴滴的小姐?”
白鈺坦率承認:“我所知道的情況,京都大宅院裏的女孩子從不進廚房,別說練到你這個程度,擀麵杖都不知道怎麽握。”
“我是例外。”
“哦,與那段彎路有關?”
“也就隨口一說,您還記得?”尹冬梅道,“得,就作為今晚喝酒的話題。”
“還喝酒?”白鈺更吃驚,“我到關苓後從沒見你喝過酒。”
“今晚我是主人,當然要舍命陪君子,總不能舍身陪君子吧?”
“舍……”
白鈺不習慣跟工作關係的女同事特別是漂亮女同事開玩笑,訕訕道,“我來搭個手。”
擀好麵條,尹冬梅從廚房端出幾碟冷菜,又忙碌了會兒便炒了兩個山間清蔬端出來,又從臥室拿了瓶茅台,今晚原來是喝酒而不是吃麵條。
斟滿酒,尹冬梅舉杯笑盈盈道:“同事一年了,第一次陪白書計喝白酒,我先幹為敬。”
白鈺佯怒道:“你要再叫一聲白書計,酒就喝不成了!”
“那我叫您白哥,您叫我冬梅?”她順勢道。
“一言為定!”
兩人碰杯後一飲而盡。
“好酒量!”見她喝得爽氣,白鈺讚道。
“大概從初中起,可能出於逆反心理吧我特厭惡家族關係,立誓將來不靠家族自力更生,”尹冬梅開始講述道,“大學畢業後跑到外省考公務員、考事業單位接連失敗,又拉不下臉回京都,就臨時在央企旗下的房產公司做銷售……”
“敢闖敢拚,我敬你一杯!”
“叮”,她仰頭喝掉後續道:“進去後我負責集團銷售業務,什麽銷售,說穿了就是陪酒,我喝酒的底子便在那時打下的,因為長得漂亮,又能喝酒,業績蒸蒸日上,很快就升到銷售主管;也找了男朋友,不陪客人就泡吧,蹦迪,晚上吃大排檔、飆車;偶爾年輕人碰到年輕人都火爆脾氣,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然後都被抓到派出所寫檢查,那陣子真是醉生夢死的日子……”
白鈺微笑道:“為什麽我聽了卻感覺很羨慕?”
“那是您永遠不可能有的經曆,從旁觀者角度當然覺得刺激,”尹冬梅又主動舉杯,“再走一個!”
“沒想到你不單能喝,能擅長快酒。”白鈺咋舌道。
“憑快酒多次拿到上千萬的大單,付出的無非被討討口頭便宜,摸摸臉蛋大腿,那些油膩的中年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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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冬梅道,“直到有個六千萬單子幾次喝酒都沒攻下來,副總急了,直接叫我陪大客戶睡覺,說反正你又不是**,睡一覺拿一百萬提成,這筆賬劃不劃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