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1章 學籍問題
齊曉曉還算機靈,掐著下班時間給白鈺打電話進一步詢問。
白鈺先掛斷,獨自步行到四下無人的巷子才回過去,詳細解釋道從縣裏掌握的情況看,去年以來宥發集團已經收斂很多,往後還會更加克製和低調,逐步糾正過去肆無忌憚做法而回歸到相對“合法合規”經營路子上。
另一方麵簡剛歲數也不小了,再隔兩三年就麵臨退二線,此消彼漲態勢下年底新***很可能要拿掉幾個“老的”立威,簡剛首當其衝!而且,大概率在得到成書計等市領導默許之下,就是說靠山要放棄簡剛!
“新老交替之際切忌標新立異,惹出爭議和麻煩,盡量平穩過渡,屆時能接簡剛的班就接——縣裏這邊我會幫忙,不能接坐穩鄉長位子以後再說,明白嗎?”
白鈺叮囑道。
齊曉曉很感動地說:“謝謝,你……還是原來的白鈺……當心莊驥東,這家夥來者不善!”
莊驥東接任徐昌福,一半為卡位,另一位確實針對白鈺。白鈺也未雨綢繆在繆文軍麵前吐露實情,提到莊驥東,繆文軍也愁眉不展——為的是正府辦這攤子事。
繆文軍告訴他,原先縣***提的四五位候選名單根本沒有莊驥東,開常委會前五分鍾他和季輝突然接到成書計電話,明確“建議”莊驥東任正府辦主任!鬧得其他常委以為他倆搞突然襲擊,會上差點吵起來。
又是成書計!
白鈺也是無語,嘀咕道:“外麵不是說成書計不買省領導的賬嗎,怎麽對莊彬言聽計從?”
“上麵的事你少管,把金融局管好別出亂子就行。”繆文軍毫不客氣地說。
莊驥東上任第一天,剛坐到寬大鬆軟的老板椅裏琢磨召開正府辦黨組會,擠兌戲弄一下白鈺,才想了一半就被繆文軍叫過去,直截了當道:
“有件麻煩事需要你接手處理——原來昌福同誌負責的,現在調人大了不能老賴著人家。還是楊小京上訪猝死的後續事件……”
五十年前,楊小京的愛人鄭陽春考入町水農行幹部學校,在當時是了不起的事,可以由農村戶口轉為城市戶口,畢業後直接分配到農行工作,在當時屬於鐵飯碗。
不料快畢業時,學校突然宣布開除她的學籍!
校領導找她談話時才知道,早在上初中二年級時,出身船主家庭(相當於富農)的她得知家裏原本富裕,五十年代漁改期間家裏三條大船都歸了集體,從此家道中落。她一時思想不通,和同村一個名叫鄭吉霞的同學都說了些對現實不滿的話。之後鄭吉霞轉到外地上學,兩人再無聯係,當年說的那些錯話早忘得一幹二淨。
天有不測風雲。
鄭吉霞在高中畢業前夕被招為女通訊兵,高高興興入伍後,有一次警備區舉行常規向黨交心活動,農村的娃兒老實啊,她如實交代了初二和鄭陽春說過的錯話,當即受到嚴厲處分並被押送回家!
受此牽連,鄭陽春也被開除學籍,從此在家務農。
上世紀八十年代,鄭吉霞所在的遼北警備區為其平反,恢複其軍籍並作複員處理,並通過商林縣正府為她安排了工作。受此啟發,鄭陽春也向教育局等部門申訴,然而卻始終無人過問。
此次正府辦出麵協商解決楊小京猝死事件,鄭陽春趁機把這個要求提了出來。
徐昌福缺乏信訪經驗,想當然認為鄭陽春既然與鄭吉霞同案,問題應該不難解決;加之當時急於談成,遂把這項條件答應下來。
之後徐昌福摸了摸情況才發現草率了,此案難度非同尋常,但自己在縣領導、楊小京家屬兩邊都拍了胸脯的,再反悔已經絕無可能!
也就在這時候縣裏開始籌劃人事調整,有關方麵暗示徐昌福是不是“動一動”,動了有好處沒壞處。徐昌福知道有人看上正府辦主任位子了,納罕的同時居然覺得輕鬆:
終於有機會把滿滿燙手山芋甩出去了!
所以鄭陽春學籍案就采取遊擊戰術,平時盡量躲著,實在躲不掉也陪她跑單位找檔案,一直拖到工作調整。
聽說徐昌福調離,鄭陽春急壞了。多年上訪經驗表明,受理案件調查的領導中途更迭,這事兒十有八九要黃!
為什麽?
因為這是前任遺留的上訪案件,屬於爛攤子,辦成了沒有功勞辦不成沒有責任;還不如把主要精力用於新接手的上訪案子。
鄭陽春想方設法混到繆文軍辦公室,拿著一瓶劇毒農藥要喝,並說反正我家老楊已經死了,我一個人活在世上也沒意思!
繆文軍使個眼色讓身邊秘書們伺機衝上前抱住她,奪下劇毒農藥,嚴肅地保證務必一個月內解決此案!
“新官上任三把火,驥東先燒一把風給大家瞧瞧。”繆文軍似笑非笑道。
莊驥東聽清話中有話。
從鄉長調任正府辦主任,雖說不算提拔,但這一步邁得比較大。基層體製規則是從鄉鎮到縣城本身就算進步,職務方麵就得打點折扣,通常是以下幾種情況:
大鎮黨委書計→大局(辦、委)局長;
小鄉鎮黨委書計→小局(辦、委)局長;
鄉(鎮)長→縣直機關常務副職。
由此可見白鈺以正科級、常務副鄉長任正府辦副主任兼金融局長,台麵上並無突兀之處,但莊驥東明顯屬於越級提拔了,雖然事實上並沒有提拔。
無須明說,莊驥東深知外界對自己的評價就三個字——官二代!
因此繆文軍暗示他要體現真材實學,莊驥東也憋足一口氣要讓大家領略自己的厲害!
當天下午莊驥東便指示兩位秘書到教育局調閱鄭陽春的學籍,不料壓根沒有!
也難怪,町水農行幹部學校早在二十多年前就撤銷,很多重要資料幾經輾轉、合並、易手已蕩然無存。
莊驥東沒灰心,親自帶人到農工部、農業部等一切與“農”字有關的部門單位查找,仍舊一無所獲。
再到縣檔案館,有關町水農行幹部學校的所有檔案資料象被清空似的,半頁紙都找不著。
信訪局有經驗的老同誌建議到町水試試,莊驥東又親自率隊跑了一趟,依然無果而終。
這時莊驥東才意識到鄭陽春幾十年沒能解決的學籍問題的根源在於:找不到落實政策的依據!
大概最先發明紙的緣故,國人對紙質材料有種骨子裏的信任和依賴,即便在7G網絡電子時代連貨幣都部分數字化了,人事檔案卻還固執地停留在紙質介質應用,堅持的理由也有道理,那就是電子化的東西可以任意造假,而紙質檔案可以最大限度保真,比如當事人簽名的筆跡等等。
沒有依據,別說莊驥東,就是繆文軍也不敢拍板特事特辦。中國人就這毛病,一禁都沒事,稍微鬆個口子馬上牛鬼蛇神都冒出來了,你說鄭陽春的事兒特殊能辦,我的事也特殊為啥不能辦?從此禍患無窮。
轉眼半個月過去了半點進展都沒有,莊驥東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
這才意識到自己強烈地、堅決地要求正府辦主任職務何等之愚蠢,明明有更的位置卻非要寒磣白鈺,結果掉進了大坑。
在苠原遇到類似上訪釘子戶,實在解決不了就嚇唬幾句,或在田畝、扶貧等方麵給予傾斜立馬擺平,城裏人可沒那麽容易打發,何況這事兒根源在於楊小京上訪猝死,那是何超親自過問的大事!
獨自一人坐在辦公室從中午沉思到晚上,實在沒招了打電話向叔叔訴苦——當然不說自己沒能力處理難題,而是埋怨正府辦主任的活兒太繁瑣,吃力不討好還得罪人。
莊彬何等精明老辣,看出侄子被難住了,笑笑道:“驥東,還記得叔叔同意你去苠原時說的話麽?”
“嗯,借助白鈺的……”莊驥東眼睛一亮,“叔叔的意思是把難題甩給白鈺?”
“他是金融局長,但前提是正府辦副主任,還歸你管不是嗎?”
莊彬慢悠悠道。
第二天清早莊驥東親自來到金融局——每逢大事莊驥東總是能屈能伸的,微笑著寒暄了幾句,解聖元知大主任前來必定有事,知趣地轉到其它辦公室去了。
“嘖嘖嘖,大局長怎麽能沒有獨立辦公室?工作也不太方便了,”莊驥東半真半假道,“特別金融局女同誌多,都想單獨向白局匯報工作,這不白白錯失良機嘛。”
“需要莊主任幫忙協調解決啊,”白鈺也笑,“你瞧整個大樓局長沒獨立辦公室的也就剩下金融局,別的領導欺生也罷了,莊主任可是同一戰壕出來的戰友。”
“沒說的,這事兒包在我身上!”
莊驥東今早過來已做好充分準備,當頭一顆甜棗也是計劃內的事兒,立即打電話給秘書科,“把7科旁邊那間檔案室騰出來給金融局!檔案沒處放?自己想辦法,限下午下班前到位,明天上午金融局就正式搬進去!”
白鈺拍案叫好:“莊主任真是快人快語,一句話解決了困擾金融局十多年的問題,感謝感謝,誠摯感謝。”
莊驥東倒也實在,直接進入正題:“小事一樁……其實有件事想請白局協助解決,說來也與金融係統有關,即關於楊小京愛人鄭陽春學籍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