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7章 人性這種東西
周益川出生在距離海城不遠的一處大山中。
那個地方有山有水，卻因為太深，而與外界隔絕。
阿爸走婚而來，和阿媽前前後後生下了七個兒女。
在周益川最早的記憶中，是阿姐用背簍背著他走在山間的田埂上，去給正在幹活的阿媽送吃食。
幾乎是一晃，記憶就變成他走在田埂上，背上背著最小的妹妹，去給阿媽和阿姐送吃食。
在周益川童年的記憶裏，周圍的每一家都過著這樣貧苦而辛勞的日子。平淡，安寧，卻又自給自足。雖然田中活計辛苦，可一轉眼就被山中的風給吹散。
直到他六歲時，大山深處的寧靜被前來支教的老師給打破。
大家長了見識。
原來外麵有一種叫電的東西，那東西可以讓燈發光，而且不散發出刺鼻的嗆人味道。
外麵流行著電視，隻要有電有信號，就可以從裏麵看到小人。
外麵的馬路又寬又平，走路一個星期才能翻過去的大山，開車幾個小時就行了。
外麵的人吃的東西要和山中的不一樣，麥子水稻被打磨成粉，做成了各種玲瓏好看的模樣。
外麵的孩子都在念書，他們學習著各種現代化知識，將自己變成一個對社會，對國家有用的人。
沒錯，念書。
拿著畫冊將外麵的世界展現在大家麵前的支教老師說出最重點的兩個字——念書。
雖然身處大山深處，可這裏的孩子需要念書！
周益川就這樣，背著還不足一歲的妹妹，站在了支教老師的麵前。
他聽不懂老師說的那些大道理，可他向往畫冊上的所有東西。既然老師說念書可以改變命運，讓自己過那樣的好日子，那他就念書。
自那後，周益川開始了早晚下地，白天讀書的日子。
和他這樣的孩子還有很多，可他們來來走走，最終六年過去，支教老師帶到畢業的學生隻有他一個。
一個大雨天，支教老師牽著這顆獨苗苗的手，走出大山去參加考試，驗收他努力了六年的成果。
全鎮第一。
對於一個山中的貧家來說，小學讀完，周益川的書也就念到頭了。
當年的支教老師不甘心，幾方遊說，帶著周益川認下了一個幹親，徹底改變了他的命運。他背著半麻袋山貨，兩隻土雞，在支教老師的帶領下走進了錢家。
從那後，錢家的飯他做，地他擦。他用稚嫩的肩膀，扛起了錢家所有的活計，稍有不甚，就是冷言冷語。
周益川無怨無悔，他心中記得支教老師的話——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
初中將要畢業，再一次麵臨綴學的周益川迷茫了。
什麽才是人上人。
是錢家這樣居在一個小筒子樓裏，掙城市裏最低的工資還趾高氣昂的人是人上人，還是錢家的鄰居趙家，因為在大戶人家當下人而生活過的頗豐為人上人。又或是錢家的兒子，他名義上的好兄弟錢航那樣，口裏把他當成自己人，可遇事就把他往出推去擋禍為人上人？
後來，趙家的女兒趙小可告訴他——蔣家才是人上人。
蔣家，江城中有名的實業家。
江城在很遠的地方，比海城大上好幾倍，而蔣家，在那裏有響當當的名號。
據說，他們家住花園別墅，他們家開進口汽車，他們的公司裏的員工，比他們村子裏的人多出兩倍還要多。
在錢航再一次當著眾多人的麵，指著他的鼻子笑罵著讓他滾回鄉下時，周益川暗暗在心中思考，他和蔣家人差什麽呢。同樣是一張嘴兩個鼻子，為什麽人家可以過那種日子，而自己卻隻能在趴在地上當狗，憤怒時連汪一聲都不敢。
趙小可對周益川說，“你和蔣家不差什麽，隻是差了一點運氣。”
趙小可又對周益川說，“其實你想繼續念書很簡單，豆豆手指縫裏流出來的都比你一年的花銷要多。”
可那個豆豆小姐的錢是豆豆小姐的，又憑什麽給自己花。
趙小可：讓豆豆小姐喜歡上你呀。
雖然身在鄉下，長在貧家，可周益川的先天條件卻非常好。他長的高大，帥氣，濃眉重眼，棱角分明，雖然窮的一年沒有幾件換洗衣服，卻依舊是學校中女生追捧的落魄王子。
錢航屢次羞辱他，就是因為這個活在自己家的狗奪走了所有女生的視線。
外形出眾的周益川，沒施展什麽美男計，就得到了蔣家小姐欣賞的目光。
那是個心思單純且善良的姑娘，第二次見麵，在得知這個中考第一的男生，會因為家貧而無法繼續學業後，就拿出了當月的零花錢給他。
周益川手心一燙。
他不知道燙到他的是他心底那份自尊，還是那小姑娘過於純真的眼神。
應該把錢還回去的，可鄉下的貧苦，錢航的諷刺以及趙小可滿是期待的目光——他把錢握在了手心中，並允諾出一句話，“我會還你的。”
直到多年後，周益川想起當時的場景，心還在微微發跳。
他是真的想把錢還給她的，他沒有想過傷害這個單純善良的小姑娘，雖然她優異的出身讓他嫉妒的發瘋。
後來，是從什麽時候開始，這份心就變了呢。
哦……是從和趙小可確定戀愛關係。
趙小可的媽媽是蔣家的保姆。
她無數次對自己說，蔣家人是如何虐待她的媽媽，不許她媽媽上桌吃飯，更不許她媽媽睡在有空調的房間裏。
趙小可說，同樣是人，憑什麽啊！
周益川，對啊，同樣是人啊，憑什麽錢航要給他那麽多難為。他是寄住在錢家，可他每年都有拿生活費，以及無數的山貨，他還幹了錢家所有的活，連錢母的內衣都要用手去洗。
年紀小時不覺什麽，進入青春期後他深感恥辱！
趙小可說，所以蔣豆豆的錢應該拿就拿，反正她不缺，而且那是自己媽媽應該得的。
周益川，父母的事和她沒關吧。
趙小可淚水連連，“你不喜歡我了？你都親我了……你不想對我負責。”
周益川是親她了，濕濕的，軟軟的。
蔣豆豆再一次把錢遞過來時，周益川張開了手心。
這次的錢，部分化為周益川的學費，部分化為趙小可的零花錢。
一天又一天，一月又一月，趙小可的花銷越來越大。她不僅要買好看的衣服，還想要好看的首飾，她更眼饞蔣豆豆得到的眾星捧月的目光。
可再過半年，蔣豆豆就要轉學和父母回江城了。再來海城，不知道何年何月。
趙小可，你去追她吧，隻要她成了你女朋友，你就有高中的學費，甚至大學的學費。
周益川，你才是我女朋友。
趙小可，我能忍，為了你的未來，我們的以後，我能忍！
周益川輕而易舉就得到了蔣豆豆的點頭，夕陽下，少女紮著兩根小辮子，臉頰紅彤彤的像兩隻上等的紅蘋果。
周益川心中升起罪惡感，“我會努力的，我知道我現在配不上你，可我會一直對你好。”
少女輕捂著臉，嘴角的笑甜蜜而羞澀，“我信你！”
蔣豆豆是真的信周益川。
她自小家教嚴，周益川是她通過趙小可認識的第一個男生。
她被保護的太好，什麽也不懂，被周益川推倒時，痛的一直哭。
周益川比蔣豆豆年長三歲，也是第一次。就在少女哭的淚水連連那一瞬，他是真的心疼她了。抱著她哄著她，他說會痛她會保護她，會一直一直對她她。
周益川做到了。
雖然他的目的是她的錢，卻對她處處容忍愛護，細心到連蔣豆豆手指上戳一根刺都要消毒半天。
這一寵，就寵到蔣豆豆念了大學，他順理成章進到蔣氏公司。
在蔣爸爸提出，讓周益川和蔣豆豆訂婚時，周益川猶豫了。
六年過去，他大學畢業，已經可以自食其力。雖然沒有蔣家財大氣粗，可他並不想辜負受了這麽多年‘委屈’的趙小可，真的和蔣豆豆結婚。
後來他還是下了決心，出現在訂婚宴上，成了蔣豆豆的未婚夫。
趙小可說的沒錯，以他們倆個人的能力，想要在大城市立足等同天方夜譚！
趙小可，你忍心你以後的兒子像你小時候一樣以趕山為活？你忍心你的女兒像我小時候一樣，連條像樣的花裙子穿都沒有？我知道你有能力，可脫離了蔣家你的能力沒了平台，又算什麽！
趙小可，沒事，你訂婚吧，我可以忍！
沒過多久，蔣家父母出了車禍，當場死亡，周益川成了蔣豆豆唯一的依靠。
趙小可，沒事，你結婚吧，我可以忍！
周益川先和趙小可在國內領證，又和蔣豆豆在法國注冊。
他賣了蔣氏，賣了別墅，賣了所有能賣的一切，再回首看那個把自己當做所有的女人，她依舊蒙在鼓裏，和相識那年一樣天真。
趙小可，你離婚吧，我不想忍了。
周益川卻猶豫了。
他掏空了蔣家，此時和蔣豆豆離婚，蔣豆豆將會一無所有。
趙小可，你等什麽，我已經懷了你的孩子！
周益川，她名下還有幾棟別墅。
趙小可的哭鬧下，周益川做了結紮手術。他都不知道自己這樣做到底是為了讓趙小可安心，還是想把和蔣豆豆離婚的時間一推再推。
轉眼間，雙胞胎一歲，二歲，三歲，四歲……
左麵趙小可不再催促他離婚，對他的態度漸漸由熱轉冷，就連一對兒女對他都不再親近。
右麵蔣豆豆步步緊逼，不是讓他給大筆的錢給她的閨蜜好友就是念叨著要生一個孩子。
而沒了大筆流動資金的他，公司再一次陷入低穀，瀕臨破產。
在一次蔣豆豆再次大鬧甚至懷疑周益川不能生時，周益川怒了。如果不是他對蔣豆豆有了一絲仁慈，想要騙她到老，他又怎麽會和趙小可冷戰，一分流動資金都拿不出來！
憤怒之際，他想到了那群人。
反正，他不愛蔣豆豆，也不在乎自己有沒有綠帽子。想繼續當周太太，下輩子衣食無憂，她應該付出點什麽。
那一晚他過得混沌，抱著別人的老婆一口也親不下去。他吸著煙，聽著隔壁蔣豆豆叫喊的聲音整個人凍住。
他知道自己丟失了最後一樣東西——人性。
他的心變得更狠，更硬，他感覺，就算趙小可站在自己麵前，攔了他的路他也可以一刀捅下去。
唯獨，在想到蔣豆豆時心中有一個可以吞噬宇宙的黑洞。
那又怎樣，事情他已經做了，就是一壞到底又何妨！
很快，那群人又找到他，拿著哪天晚上蔣豆豆和那個乞丐顛鸞倒鳳的視頻，讓他接近卡維亞的小公主艾娜。
周益川出奇的憤怒，他拒絕那晚的那種玩法，並且毀了那個視頻，連一幀都沒有剩。
憤怒過後，他答應以身入局，接近卡維亞的小公主艾娜。
不諳世事的大小姐而已，他能用十年時間哄的了一個，就能用十年時間在哄第二個。
人性這種東西，他已經沒有了。
隻可惜，他連艾娜的手都沒有摸到，事情就敗露了。
緊接著，就是蔣豆豆猶如猛虎一樣的咆哮與征伐！
不過十幾分鍾，她就砸了他們的家，並且擬定好了離婚協議。上麵清晰的寫著財產一人一半，孩子歸她，以後周益川一眼都不許來看！
周益川氣的頭腦發暈，維持了十年的溫柔從他臉上褪去，轉而是滿麵寒霜，“你要是聰明，就給我安安靜靜，否則你和孩子隻能餓死街頭！”
蔣豆豆怒吼出聲，“我淨身出戶，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你讓我覺得惡心！”
周益川暴怒，撕了離婚協議。
不許出房，不許用手機，不許看電視，不許玩網絡，不許她接觸外界！
總之，沒有自己的允許，蔣豆豆什麽都不許做！
周益川已經徹底混亂，平靜下來後他問自己這是在做什麽！
他應該讓蔣豆豆走，這是多好的離婚機會。他再狠點，還可以讓蔣豆豆知道他做的，以蔣豆豆現在的脾氣，什麽事都有可能發生。
那樣，他就可以甩掉這個包袱，回到國內和趙小可雙宿，兩個孩子也可以光明正大的叫他爸爸。如果運氣好，沒準真的可以搭上卡維亞。
可一想到蔣豆豆這個人在他眼前徹底消失……
蔣豆豆還是消失了。
保姆打來電話說太太不見了後，他扔下正在開的會議跑回來家。
緊鎖的房間裏那裏還有那個女人的身影，幾條床單從窗戶上係緊垂下，一直落到草地。那裏掉了一隻鞋，鞋邊還有一攤血。
周益川看著那片鮮紅，腦中嗡的一下，眼前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