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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宇翔沒有去方氏,而是自己開車回了坐落在郊區山腰間的方宅。


  “少爺,您回來了!老爺在等您!”在門口恭候多時的方家總管唐叔打開門異常高興地迎接他回家。


  方宇翔麵無表情地點了點頭,徑直朝裏麵走去。


  盛夏季節,院子裏的植物正值枝繁葉茂,陽光從頭頂上稀疏的樹葉間濾過,在男人修長挺拔的身上灑下斑駁的光影。


  路過之處,人工種植的各類花卉競相開放,花香四溢。穿過長滿蔓藤的長長走廊,眼前豁然開朗,視線裏出現一片湛藍色的遊泳池,泳池後麵就是方家氣派不凡的主宅。


  三四個傭人穿著整齊的白色傭人套裝,在主廳門口垂首列成一行,每個人臉上都掛著畢恭畢敬的謙笑。


  此時的方恒山正坐在沙發上,邊看報邊喝茶,聽到傭人招呼方宇翔的聲音,眼鏡片後麵的眸子裏閃過一絲掩飾不住的喜悅,放下手裏的報紙,遞給旁邊的傭人一個眼色。


  “不用了!”


  傭人點點頭正要上前倒茶,被方宇翔直接謝絕,隻好為難地退下。


  “中飯吃了沒?最近好像很少去香嬸那吃飯,胃還好吧?”方恒山一臉關切地詢問著兒子。


  “您讓我過來,就是為了表達一下對我這顆不爭氣的胃的關心?”方宇翔一隻手插在褲兜裏,另一隻手點了點自己的胃。


  “再忙,也得按時吃飯。”方恒山呷了一口茶,臉上依然保持著儒雅的慈笑。


  方宇翔沒有吭聲,狠狠地捏了捏手裏的車鑰匙,僵持三秒鍾之後,轉身向門口走去。


  已經兩三個月沒有回過方宅的他,又怎麽會不知道這次回來要麵對的是什麽?嗬,既然老爺子要繞圈子,那他不如裝糊塗瀟灑點走人算了。


  “你看看這些!”果然,方恒山立刻叫住了他,從報紙裏拿出一遝照片扔到了對麵的沙發上。


  “嗬”方宇翔滯住腳步,剛毅的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從鼻子裏發出一個輕哼,轉身撇了一眼那一遝躺在沙發上的照片,笑道:“有禮物送我就直說嘛,何必拐彎抹角呢!”


  “希望你能給我解釋一下!”方恒山看向兒子的眼神多了一分不解。


  方宇翔拿起照片一張張翻過:十幾張照片,從醫院到他的別墅,偷|拍的都是他悉心照顧駱晴晴時的情景。


  方宇翔落在照片上的眸子裏不斷釋放出危險的冷鷙氣息,嘴角卻漾起了戲謔的冷笑。看完之後,他把照片一把塞進褲兜,笑著對一直在等他解釋的方恒山說:“您的這位私家偵探的偷|拍技術真不敢恭維,不過還是謝謝您費心幫我記錄這些比較珍貴的瞬間。”


  方恒山的臉上湧起一股挫敗的無力感,眼神漸漸黯了下來。


  在上午喊方宇翔回來之前,他已經做好了跟兒子抬杠甚至大吵一架的準備,沒想到方宇翔依然一副吊兒郎當無所謂的樣子,讓他忍也不是,怒也不能。


  “兒子,爸不是要幹涉你的私生活。”方恒山無奈地搖了搖頭,拄著手杖站了起來:“就算你不在乎我跟你媽當年指腹為婚為你定下的婚約,但也不能隨便跟一個女人頻繁出現在公共場合啊!”


  “在隨便不隨便的問題上,我很抱歉,沒有繼承您的優良作風。”方宇翔褪去臉上的笑意,淡淡地說:“我可學不會您那樣隨便信人,隨便用人。”


  “宇翔,我知道你對我給Augus升職的事還耿耿於懷,但是我今天讓你來不是想討論他的。”方恒山踱步到離方宇翔一米遠的地方,仰著45度看著比自己高大魁梧的兒子。


  “這您就不公平了,我是您的兒子,Augus也是您的兒子,您怎麽能隻關心我,不關心他呢?”方宇翔輕笑了一聲,悠悠地坐在了沙發上,還給老爺子一個45度的仰視。


  “什,什麽?你說什麽?”方恒山顯然沒想到方宇翔會說出這樣的話,驚得往後倒退了兩步,嚇得一直站在門口的總管唐叔趕緊上前扶住。


  “沒事,你們都下去吧。”方恒山在沙發上坐定之後,擺擺手譴走了唐叔和傭人,看著一臉淡漠的方宇翔,稍作鎮靜之後問:“你都知道了?”


  “我知道不知道重要嗎?”方宇翔抬眸,自嘲地笑了笑:“我隻是愚昧了點,一直搞不懂,既然您懷疑他是您的私生子,為何連DNA都不去驗一下?確定之後,不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公開他的身份了?想給他任何東西也不就天經地義了麽?不至於您現在都這把年紀了,還偷偷摸摸地去做那些好事。”


  “哎!”方恒山重重歎了一口氣,握著拐杖的手不受控製地微微顫抖:“我欠這孩子的太多了,如果公開承認,他會承受很大的壓力。更不能帶他去鑒定身份,他那麽聰明,一定會有所懷疑。”


  “壓力?”方宇翔倪了一眼一臉自責的老爺子,哂笑道:“您找借口也不需要貶低他承壓的能力嘛!”


  “你還知道什麽?”方恒山皺著眉,眼神裏帶著想證實點什麽的探究。


  “您不就是擔心當年的風|流帳被挖出來麽?如果我掌握的信息沒錯的話,您當年可是當著所有媒體的麵一口咬定您不認識Augus的母親的。”方宇翔撇撇嘴,嘴角邊勾勒出一抹淡淡鄙夷的弧度:“堂堂方氏集團的董事長,受萬人尊仰的慈善企業家,媒體口中忠貞不二的模範丈夫,這些得來不易的頭銜可能真不容易接受突然冒出來的私生子,而且還是一個被您親口否認過的。”


  “哈哈”方恒山聽完兒子對自己的嘲諷,不怒反笑:“不愧是我方恒山的兒子,還是你最了解我。”


  笑完,方恒山看向方宇翔的眼神裏卻蒙上了一層無力的落寞。


  “同樣的話,我也想再提醒您一次:您也應該是最了解我的人,比我死去的媽都了解我。所以,您真的應該省點力氣在‘關心’我的事上。”方宇翔扯了扯嘴角,臉上漸漸冷了起來。


  “我可以不管你,但你無論怎麽玩,都不能影響到方氏的前途!”方恒山很明白嘴皮子鬥不過自己的兒子,隻好拿方氏來鎮壓他。


  “哼”方宇翔深邃的眸子裏滑過絲絲的憂傷:“還是那句話,您想讓我娶誰我都不會違背您。但是,請您別逼我去假裝愛一個沒感覺的女人。”


  他的聲音驀地低了下來,語氣卻無比堅定。


  說完,方宇翔從沙發上坐起,俯視著方恒山,帶著寒氣的話從他微張的唇中一字一句地迸出:“我答應過我媽不會讓您為難,但是如果您繼續得寸進尺的話,別怪我不給我死去的媽麵子。”


  方恒山驀地一震,他自然是聽出了兒子語氣裏的警告意味和堅定,隻好輕輕吐口氣,做了退讓:“那就希望你遵守你的承諾,你馬叔叔上午打電話過來說,一金那丫頭可能年底就回國了……”


  “我知道了。”方宇翔冷冷地打斷了老爺子的話,臉上的不耐煩盡顯,轉身就向門口走去。


  “還有,”方恒山還想說什麽。


  “我知道,我不會讓方芳知道的。”方宇翔停下來,背對著方恒山說:“但是希望您能找一個完美的借口向她解釋他們倆的身世問題。另外,Augus要是哪天知道了,那也是他的本事,與我無關!”


  方宇翔大踏步走出了方宅,臉上的冰冷嚇得迎麵走來的傭人趕緊避後讓路。


  啟動了車子,方宇翔緊緊地盯著車的正前方,鷹雋般深幽的眸子如寒潭般滲透出一縷縷的冷冽,下腳狠狠地踩了踩油門,車像離弦的箭一樣馳騁在幽靜的山路上。


  車窗外的樹木快速閃過,五年前Augus第一次見方恒山的情景再次浮現在方宇翔的腦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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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是方芳臨時出差前的一晚,方宇翔應方芳的請求,回方宅陪老爺子共進晚餐。


  席間,總管唐叔進來請示方芳:“大小姐,有個自稱叫Augus的小夥子說送份重要的資料給您,在外麵等著。”


  “Augus?讓他進來吧。”方芳漂亮的眸子裏閃過一絲驚訝,扭頭對方恒山說:“前段時間人事部介紹來的一個小夥子,非常聰明,我就留下來當助手了。”


  唐叔把Augus領進來之後,方宇翔不經意一瞥,愣住了:是他?那個丫頭的男朋友?

  Augus很謙遜地跟方恒山打了招呼之後,把手裏的文件夾遞給了方芳:“方經理,您把資料落在公司了,我怕影響您,就自作主張給您送來了。”


  方芳翻看資料一看,激動地直道謝:“多虧你細心,要不我明天飛到上海開會,資料不帶齊就糗死了。”


  “您客氣了!不打擾您了,我先走了。”Augus說完,向方恒山微微頷首後,轉身正要離開,“啪嗒”一聲,從他身上掉下來一個東西。


  方芳俯身撿起來叫住了他:“你的玉觀音掉了,Augus。”


  Augus從方芳手裏接過玉觀音,訕訕地說了句“不好意思”。


  “別急,這塊玉成色很不錯,不介意讓我看看吧。”一直沒說一句話的方恒山突然發話,雙目炯炯地盯著Augus手裏的玉觀音。


  “當然。”Augus微笑著遞上了玉觀音,隨意地解釋了一句:“這是我母親留給我的遺物,不值錢,想著是個念想,就一直掛在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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