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真金不怕火煉（1）
夜幕低垂，春風和煦，漫天繁星。
旭日酒廠內燈火通明，車間裏，周長旭指揮著工人們加班加點在趕製日式清酒，從太原銷往華北和山東各地。石野太郎臉色陰森，站在寓所門口，身後站著麵色恭謹的孫奉孝。兩人不遠處，幾名日本武士隱在了黑暗陰影處，隨後候命。
明日就是三月初三，山西省評酒大會的最後一輪比試，比的是各家所出酒的品質。山西省的白酒，目前以運昌隆的逍遙春為名氣最大，而最近運昌隆又新出了一款口感更加獨特的抱香女兒清酒，傻子都能明白，明日的比試，魁首都非運昌隆莫屬了。
因為在前兩輪，在產量、工藝這兩道環節上，其他各家酒坊尤其是旭日酒廠還有可能勝過運昌隆一籌，但到了最後這一關——由業內知名品酒師點評各家佳釀，就無人再是逍遙春的對手。
市場和銷量是最好的試金石。
別家酒坊都不會是運昌隆的對手，更遑論以釀製日式清酒為主的旭日酒廠了。
日式清酒怎麽著也不可能勝過逍遙春，石野太郎心中有數，這畢竟還是在中國人的地盤上。
“孫君，關於明日的複賽，你可有建議教我？”石野太郎的聲音低沉冷漠。
孫奉孝暗暗苦笑，心道你一個日本商人為什麽非要去跟運昌隆爭什麽山西酒魁呢？悶聲發大財、賣你的清酒不好？不要說日式清酒難以匹敵薛念祖的逍遙春，就是在品質上有一拚，山西督軍衙門也不可能同意將“晉酒”的桂冠戴在日本酒的頭上。
但這話孫奉孝是不敢說出口的。
“石野先生，若是非要與逍遙春爭，那就隻能提前做做手腳。一旦到了評酒大會上，逍遙春的口碑極佳，咱們怕就很難取勝。”孫奉孝小心翼翼地道，眼角的餘光一個勁在四周逡巡，他在想石野從東北調來的兩名神秘忍者究竟隱匿在何處。
在他看來，石野要想做手腳，就隻能出動忍者了。偽裝、藏匿、暗殺、刺探情報……各種以非常規手段展開的非常規行動，是這些神秘東瀛忍者的最大使命。
石野太郎冷笑不語。
實際上，派出忍者去做手腳的念頭一直在他腦海中徘徊不定，隻是他覺得很難達到目的。忍者上次出手，陰了範家一把，已經引起了薛念祖的高度警覺。明日複賽在即，薛念祖用來參評的樣品酒必然隱藏在極隱秘處，同樣的手段用了一次再用第二次，其實就沒那麽好使了。
還在於，石野太郎擔心再次下手會引發山西官方的反彈。
範雲鵬帶人圍堵旭日酒廠，公開索要天價賠償，明擺著就是借題發揮訛人來的，但山西督軍衙門也好，太原市政廳也罷，都保持著異樣的沉默。太原市警察局還派出警力在現場維持秩序。這足以說明問題。
但就此放棄嗎？
作為身份背景複雜的日本商人，石野太郎首重使命，次重利益。他在山西所做的一切，都圍繞著他背負的使命來展開，能不能奪得山西酒魁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打壓運昌隆的上升勢頭，要讓日本人控製的旭日酒廠後來居上執山西酒業之牛耳，爾後圖謀大計。
“孫君，你把周長旭給我喊過來。”
孫奉孝不敢怠慢，立即安排人去喚周長旭。
不多時，周長旭父子疾步而來，遠遠就向石野抱拳見禮：“石野先生！”
周友寬也躬身見禮：“見過石野先生。”
石野太郎麵上立即堆起虛偽的笑容：“周東家，石野有一事相商。明日是山西省評酒大會最後一輪，我們該如何應對？難道我們要眼睜睜地看著運昌隆獨占鼇頭嗎？”
周長旭微微一笑：“石野先生，周某有話直說了，若有冒犯之處，還請石野先生見諒。”
石野太郎哈哈大笑：“無妨，周東家的但講無妨。”
“咱們酒廠所出日式清酒，在品質上，周某認為堪稱當世佳釀，無人可及。”
石野太郎傲然：“那是自然。清酒是我大日本帝國的國寶，遠勝中國白酒何止一籌？”
周長旭暗暗撇嘴，心道假意吹捧兩聲你還當真了……你們日本人的清酒若真這麽牛逼，你石野太郎還覬覦薛念祖的釀酒古法和逍遙春的配方幹嘛？
但在表麵上，周長旭還是連連附和：“日式清酒，無論工藝、產量還是先進的釀造之法，都屬世界一流，非中國白酒所能相提並論。隻是，石野先生，終歸是中國人的評酒大會，不可能讓咱們的日式清酒占了先機，這一點想必石野先生心知肚明吧。”
石野緩緩點頭：“沒錯。所以，我才想請教周東家的，我們明日如何才能壓過運昌隆取勝？”
周長旭嘴角噙著一抹似有似無的笑容，拱了拱手道：“石野先生，中國白酒，主要分為三類。一類是四川所出的濃香老窖酒，一類是黔貴所出的醬香大曲酒，還有一類就是咱們山西所出的清香老白幹了。運昌隆的逍遙春，之所以能口感獨特，暢銷不衰，原因就在於薛念祖將川酒窖池發酵的特點與山西白酒地缸釀法融會貫通，兼具兩家、兩地之長。”
石野太郎哦了一聲：“這一點我略知一二，周東家請繼續說下去！”
“石野先生，周某雖然對那薛念祖恨之入骨，但也不得不承認，此人是釀酒上的天造之才，他的靈氣和悟性，非常人所能及。”
“石野先生，中國還有一句老話叫李代桃僵——咱們不妨……”周長旭陰沉沉地笑了，走上前去，伏在石野太郎耳邊耳語片刻。
石野太郎皺了皺眉：“這樣也成？”
周長旭嘿嘿幹笑：“石野先生，有何不可？凡我旭日酒廠所出，貼著我旭日酒廠的商標，那就是我旭日酒廠的酒！白馬道人那些品酒師傅，隻認酒、不認人和酒坊的招牌，石野先生放心便是，隻要我們做得謹慎，此計可成。”
……
紅日高懸，陽光明媚，晴空萬裏。
山西省評酒大會的巨型橫幅懸掛在現場，橫幅兩側彩旗飄飄，這場盛事引來數千人圍觀。省督軍衙門和太原市警察局派出數百名軍警維持秩序，當以省督軍衙門參議周繼堂、省督軍副官秦烈為首的五名評委並肩走進場中之時，全場掌聲雷動，歡呼聲聲震雲霄。
這一輪的品酒程序並不複雜。
入圍最後一輪的五家公司或者酒坊，當眾將他報送自釀的招牌酒呈上，由五位評委——實際上是由三位山西省釀酒行業中德高望重的品酒大師現場品評，投票決定勝負。這三位品酒大師中領銜的就是汾縣酒坊東主們非常熟悉的白馬道人，他們均認酒不認人——呈到他們身前的每一種酒都不冠名號，單以酒的品質論英雄。
除了白馬道人之外，還有古北河和溫晉安兩位長者。古氏和溫氏都是前清舉人，一度在山西省巡撫衙門為幕僚，在品酒上造詣頗深。
周繼堂站在場中，用擴音器朗聲道：“諸位，山西省評酒大會最後一輪正式開幕，入圍本輪的有——山西運昌隆酒業有限公司選送的逍遙春酒。”
周繼堂話音一落，場外響起此起彼伏的熱烈歡呼之聲。至少有數百太原城的新女性在吳培真的帶領下高舉小彩旗來給運昌隆參評助威加油，還打著幾麵醒目的廣告橫幅，上書：男女平權，國運昌隆。或者：支持婦女解放，暢飲逍遙春酒。
沈慕晴笑吟吟地望著柳長春：“柳先生，你看如何？我們隻不過招用了10名女職員在公司做工，卻贏得了全山西數十萬婦女同胞的眾望所歸，她們口口相傳，何愁抱香女兒清酒賣不出去？”
柳長春苦笑點頭，無言以對。
周繼堂宣布完參評各家的名單，品酒就正式揭開序幕。五名風情萬種身著緊身旗袍的妖嬈少女，端著五麵托盤，每麵托盤上擺著五小壺酒，編有序號，托盤之下貼著酒的名號和序號，暫時秘而不宣。
五名禮儀小姐列隊行去，各自將手中的托盤小心翼翼放在五名評委的身前。現場數千人頓時呼吸緊張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