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海外有佳人(1)
運昌隆公司化運營了,但運昌隆酒坊依舊存在,與機器釀酒的新酒廠同步運行。
運昌隆公司正式推出逍遙春高中低三種檔次的清香型白酒,薛念祖年初安排注冊的“逍遙春”白酒係列商標也開始啟用,貼在了陶瓶裝的高端逍遙春酒瓶身正麵之上。至於普通白酒,則貼在酒壇之外封口處。
運昌隆新酒廠的設備還在調試準備試釀之中,省督軍衙門和縣知事衙門聯合發布的告示就昭告全縣,馬上要舉辦山西省評酒大會,凡本省酒坊無論大小,皆可報名參評。評酒大會分為三個階段進行。
第一階段為淘汰賽,比產量。以一月為期,各參評酒坊隻能啟用一口酒窖釀製或者采用同等下料量的其他釀酒方法,出酒數量最多且釀製時間最短的酒坊勝出,取前十名。
第二階段為晉級賽,比工藝。第一階段勝出的十家,分別采取各家調酒勾兌技藝,三種百斤基酒原漿勾兌出的標準酒數量更多、速度更快者勝出,取前五名。
第三階段為奪冠賽,比品質。進入奪冠賽的五家,取精釀精華之酒,匯聚太原,接受省府和督軍衙門邀請全國品酒名家組成的評選委員會現場評鑒,最後奪冠者被授予山西酒魁名號並可成為官方專用名酒和官營專屬產品,同時推薦代表山西白酒進京參加中華酒王爭霸賽。
在這其中,最引人矚目的其實不是什麽山西酒魁的名號或者進京參加中華酒王爭霸賽的資格,而在於“官方專用”和官營專屬。要說名號,幾年前楊家的廣聚財就已經代表山西白酒拿過巴拿馬博覽會的金牌,說實在話,本縣酒坊業主對這種虛名興趣不大,因為價值不大。廣聚財拿獎之前就行銷國內,拿獎之後除了被報刊吹噓了一陣,與過去並無太大的差別。
所謂官方專用,無疑就是山西省各級官府的專用接待用酒,而官營專屬的意思就是說今後省府創辦的山西省官營酒業公司隻銷售這一種酒。這就不是虛名而是極大的利益蛋糕了,盡管給予官方的資源酒的價格不可能太高,但量大抽成,而且披著官衣絕對會暢銷全省和全國,由官方開辟市場渠道,一路綠燈,怎麽能不強過商賈自營百倍?
所以汾縣所有酒坊,包括範家的中英釀酒公司在內全部報名參評。而太原城傳來的消息說,日本人作為後台的旭日酒廠也報名參賽,參賽酒品為“旭日清酒”,而為了符合官方規定達到參評目的,中英釀酒公司也不得不臨時將所謂的範氏威士忌更名為“範氏精釀酒”,因為省裏強調參評的必須是國酒和山西本地酒。
三日後。
山西省評酒大會正式開始,因為參評者大多數都在汾縣,所以省裏派出的評酒會監督——省督軍衙門參議周繼堂率領的考評組數人親自坐鎮汾縣,在縣知事衙門的配合下,對整個第一階段的比賽過程進行全程監控跟蹤。
運昌隆上下信心百倍,躊躇滿誌。以運昌隆如今的規模、釀酒的品質和市場知名度及占有量來判斷,最終的勝出奪冠者幾乎沒有懸念。其實不光是運昌隆的人自己有信心,社會各界也基本上預判運昌隆會一路高歌猛進。
慎重起見,柳長春安排啟用釀酒品質最佳、也就是當初運昌隆創立起家時薛念祖親自設計督造、並傳說添加了薛家傳家之寶神秘窖泥的那口酒窖參賽。同為業內人士,對各家互有了解,柳長春覺得自家在第一階段和第二階段基本上沒有太強的競爭對手。
但薛念祖卻分明有些凝重。
柳長春其實已經算是很持重老成的人了,連他都充滿充滿自信,何況是其他人。在那口密封釀酒的酒窖之前,柳長春笑道:“東家,這次評酒大會,隻要咱們勝出奪冠,今後運昌隆就有了官方背景,產量和銷量再翻一番都沒有問題。”
薛念祖輕輕一笑:“柳先生,你就這麽自信,運昌隆一定能奪冠勝出嗎?”
柳長春傲然:“東家,在這汾縣酒坊行業,還有比咱們運昌隆更強的嗎?”
“柳先生,這樣的評酒比賽,存有諸多不確定的因素,不是哪家最強就一定能最後奪冠。單以這第一階段的比賽來說,咱們其實並不占絕對優勢。比量產,至少有兩家會比咱們強。”
柳長春不以為然:“東家,哪兩家?”
薛念祖神色一凝:“範家的釀酒公司和日本人的旭日酒廠,這兩家都是機器流水線釀酒,產量非咱們能比。同樣五百斤的糧食,咱們最多也就是出二百三十多斤的酒,再掐頭去尾,也就是兩百斤標準酒。可這兩家機器壓榨發酵更為充分,肯定比我們所出高出一成。而且人家成酒的速度肯定會很快,我們成酒最快也要25天,旭日酒廠20天左右,至於範家釀酒公司就更快了,至多十天半月就是一批成酒。”
柳長春撇了撇嘴:“東家,可是他們釀的酒粗製濫造,豈能跟咱們的逍遙春原漿佳釀相提並論?”
薛念祖攤攤手:“柳先生,這第一階段比的是速度和產量,不是質量。咱們的機器設備還在調試過程中,暫時不能啟用。以酒窖釀製之法與機器釀酒比產量,我們在先天上就輸了。不過,這也不打緊,取前十名,我們能進入第二輪就好。”
在薛念祖看來,第一階段和第二階段隻要能入圍就好,沒有必要非要爭第一。
……
天色晴朗,午後的西北風也漸漸停歇。一輛黑色的小轎車緩緩駛入汾縣酒坊街上,在運昌隆門口停下。三五頑童追逐著汽車狂奔而來,好奇地眼看一位西式打扮的美貌女子跳下車來,嘰嘰喳喳議論個不停。
她在運昌隆門口略一張望,也不客氣,抬步就往裏走。司機忙從車上取下兩個笨重的行李箱來,拖著緊隨其後。
柱子正在招呼幾個夥計接待東北來的客商,突然見一個穿著黑色修身大衣、腳蹬一雙馬靴、頭戴歐式禮帽、鼻梁上還架著一副精巧墨鏡的新式女青年進了門,吃了一驚,忙上前攔住:“請問小姐買酒還是訪客?酒坊重地,外人不能擅入。”
女青年摘下墨鏡,巧笑嫣然,如同牡丹盛開,那瞬間的芳華綻放看得柱子多少有點意亂神迷:“我找薛念祖,你告訴他,就說是法國的故人來訪。”
柱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紅了紅臉,轉身就往內院跑去。
薛念祖去過法國誰也知曉,既然這女子說是法國的故人,必然是薛念祖的朋友,柱子也不敢怠慢。況且美女當麵如同春風拂麵,本就給他留下了強烈的好感。
不多時,薛念祖匆匆奔出,哈哈大笑:“沈小姐!沈慕晴!果然是你!”
沈慕晴眼眸中掠過一絲不著痕跡的暖意,她笑吟吟地當著柱子和司機的麵,伸出白皙玉手去,跟薛念祖握了握手:“念祖,接到鵬遠哥的信,我就馬上從法國啟程回國了,這一路從上海折騰回太原,又馬不停蹄趕來汾縣,可是累死我了——聽說你的機器釀酒廠已經起了?”
兩人是在法國相識的熟人,而薛念祖於今能接受新式機器釀酒理論,沈慕晴可是功不可沒。
薛念祖與佳人略一握手,旋即分開,畢竟這西式禮節在古板落後的汾縣還是足夠讓普通人瞠目結舌的。柱子吐了吐舌頭,心道東家看起來似乎跟這位美麗小姐關係非常親密呐。
“慕晴,請進!”薛念祖笑著轉身讓客:“我可是等你很久了。”
薛念祖將運昌隆公司化運營同時采用機器釀酒,無論是新酒廠和新公司的管理,還是海內外市場營銷,都需要通曉西方釀酒技藝和兼具西方企業管理的經營人才,柳長春是傳統釀酒技術和管理上的一把好手,但隨著運昌隆公司的做大做強,他已經力有不逮。柳長春是一個很有自知之明的人,他對運昌隆總經理的職位堅辭不受,馮鵬遠就給薛念祖推薦了沈慕晴。
沈慕晴之前就賣掉了在歐洲的紅酒酒莊,準備回國發展。她是在英國學習工商管理的高材生,喜愛釀酒又深諳西方企業經營之道,由她來掌控運昌隆酒業公司的經營管理是最合適不過了。
其實話雖這麽說,但薛念祖還是沒想到沈慕晴會真能來。畢竟沈慕晴是大家閨秀、留學海外多年,馮家的親戚,沈家本身也是山西名門,這樣的千金大小姐能看得起運昌隆這樣一家剛成立的小公司,在外人看來是很不可思議的。
海外有佳人,亭亭又玉立。沈慕晴進運昌隆的消息很快就傳開。
楊家。
尚秋雲急匆匆奔入,衝正在與母親崔氏對坐、邊作女紅邊閑聊的楊曼香輕輕道:“曼香妹妹,你快去瞧瞧吧,運昌隆來了一個西洋做派的漂亮女人,跟東家拉拉扯扯甚是親密,夥計們中間都傳開了。”
尚秋雲跟楊曼香很是投緣,素來姐妹相稱。聽聞並親眼見到薛念祖與沈慕晴不避嫌疑同處一室談笑生風的場景,尚秋雲按捺不住,就跑來楊家通風報信。
楊曼香大吃一驚,霍然起身:“西洋做派的女人?走,我看看去!”
作為薛念祖的未婚妻,楊曼香自然是極敏感的。
尚秋雲拉著楊曼香的手就要往外跑。但楊曼香跟著尚秋雲走了兩步,突然又果斷停下,俏臉微紅,掙脫了尚秋雲的手:“秋雲姐,念祖哥正在見客,我們這樣闖進去不好。”
尚秋雲苦笑跺跺腳:“曼香,你難道不怕……我看那女人甚是開放,根本不避男女嫌疑,聽說還是法國來的,你到底去不去呐……”
楊曼香搖搖頭:“不!秋雲姐,我相信念祖哥,他為人頂天立地正大光明,絕不會與別的女人背著我做那苟且之事。我雖然沒有留過洋,但也知道洋人跟咱們是不一樣的,你看我家兄長留洋回來,也是西洋做派,不講一些繁文縟節。念祖哥有事,我不能懷疑他。”
寥寥數語,足見楊曼香的心胸、氣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