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欲成大事
石野太郎和孫奉孝帶著日本侍女悻悻而去。
順子覺得有點可惜:“念祖哥,你為什麽不狠狠宰這日本人一次,他們不是有錢嘛,讓他入股就是了,要他一萬塊大洋,給他一成份子,對咱們來說沒什麽損失呀。”
薛念祖臉色沉了下去,冷冷道:“閉嘴!順子,你以後給我記住,不是誰的錢、不是什麽錢都可以賺的!運昌隆酒坊,跟日本人合作聯營?萬萬不能!”
順子嘿嘿幹笑兩聲:“念祖哥,你別發火,我就是當閑話說著玩呐!”
薛念祖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順子呆了呆,也不知道薛念祖為什麽會發這麽大的火。不就是一個日本商人來談聯營嘛,他們看到運昌隆賺錢,想要合作,也不奇怪。現在都民國了,跟日本人合作又咋了,隻要賺錢,賺日本人的錢又能如何?
柱子跑了進來:“順子哥,那兩東洋人跑寶増永去了。”
順子沒好氣地揮揮手:“去就去唄,有什麽好說的?趕緊幹活去,別多管閑事!”
石野太郎果然是去了寶増永。至於他跟周長旭談了什麽,無人知曉,隻是到了第二天上午,吳作福突然主動找上了門,提出要將寶増永賣給運昌隆。
“順子,我家東家說了,既然你們運昌隆要買,就把寶増永賣給你們!至於價格……”吳作福眼珠子一轉:“我要跟薛東家當麵談,你還做不了主!”
屏風後麵傳來薛念祖清朗的聲音:“吳掌櫃的,你們開價幾何?”
薛念祖轉身走出來,吳作福拱手賠笑:“見過薛東家!我家東家說了,寶増永無論怎麽說都是百年老號,怎麽著也值個一兩萬大洋,不知薛東家可能出得起這個價?”
薛念祖淡淡一笑:“我能不能出得起,不是你們寶増永操心的事兒。但寶増永開價一萬大洋,這種獅子大開口,也算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話了。”
吳作福爭辯道:“薛東家,我們寶増永五口百年老窖,工藝精湛,傳承近百年,向來是本縣酒坊之龍頭。這一萬大洋,已經是很便宜的價碼了。”
“五口老窖,對運昌隆來說,不值分文。你們也知道薛某人釀酒,新窖一樣釀出極品佳釀來。你們的價格,太高了,運昌隆不當這種冤大頭。”薛念祖立即回絕。
吳作福沉默了片刻:“既然如此,那我再回去通稟東家,看看東家是否可以降價。”
薛念祖拱了拱手,“請走不送!”
吳作福急匆匆返回寶増永,沒有半個時辰就又返回來,價格降到了五千大洋。這個價格算是比較公道的價格了,因為單是那五口老窖和房產,差不多也值這個價錢了。
但順子都沒想到,薛念祖還是一口回絕,態度堅決:“太貴,太貴,不值,不值。”
吳作福有點生氣:“薛東家,做人要厚道!寶増永百年老號,五千大洋出售,這是吐血價了,若不是……豈能讓你運昌隆撿這個便宜?”
薛念祖眸光深邃:“你們大可以將酒坊賣給其他人,相信縣裏能出得起這個價錢的酒坊東家,也不在少數。”
吳作福呆了呆,心內狐疑。運昌隆想要收購寶増永也非一天兩天了,而且薛念祖也從來沒有掩飾隱藏自己的意圖,但今天卻一反常態,推辭不受。吳作福馬上意識到,這絕對不是一個價格問題,薛念祖嫌貴不過是托詞罷了。
吳作福返回寶増永,衝周長旭一拱手,尷尬苦笑:“東家,薛念祖一反常態,借口推諉,我看他是別有用心。”
周長旭濃眉一蹙:“老吳,這小子行事真是有點古怪,他一直在打寶増永的主意,今天我們主動送上門去,他反而推三阻四了。”
“老吳,你去找付念仁和易振東,就說老夫這寶増永出價五千大洋,他們誰出手快,就是誰的了。”
吳作福歎了口氣:“東家,我已經找過付東家和易東家了,這兩家都不肯接手。我估摸著這不是價錢的問題,而是……”
周長旭憤怒的拍案而起:“姓薛的這是要把我周家逼上絕路啊!老夫本想把這酒坊賣掉,換成現洋去太原跟那日本人合夥做生意,結果……姓薛的心狠手辣,要斷周某的生路,我跟他勢不兩立!”
周長旭發了半天的狠,咆哮了一盞茶的時間,家宅之中無人敢接茬,喊得聲嘶力竭的。他疲倦地一屁股癱在座椅上,無力地揮揮手,涕淚交加:“老吳,貼出告示去,寶増永從即日起關門停業,我這祖產家宅,隻售價三千大洋,待價而沽!”
“列祖列宗啊,長旭不肖,毀了祖宗的家業,我真是該死該死啊!”周長旭放聲慟哭,半路上聲音嘶啞,轉為更無力的哀嚎,震動了整個周家家宅。周家夥計、家仆無不戚戚然,背後都摸了一把眼淚。
……
寶増永就這麽倒了。從此之後,汾縣酒坊業,再無寶増永這一門號。薛念祖還是出資買下了寶増永酒坊及所有周家家宅。表麵上看,薛念祖這是趁火打劫,脅迫周長旭繼續降價,以極低的價格實現收購。但實際上,從薛念祖本心來說,他是不希望周長旭變現家產跟日本人混到一起,賣身當日本人的走狗,將來必無好下場。
但薛念祖也沒想到周長旭竟然鐵了心要跟日本人合作。
就在周長旭舉家搬遷跟在日本人石野太郎背後離開汾縣的時候,薛念祖站在十裏酒坊街的牌坊底下,默然良久,心情複雜。日本人必然不壞好心,但周長旭也是逐利狡詐之輩。這兩者沆瀣一氣廝混在一起,將來肯定還會生出是非來。
前來送別周長旭的還有付念仁和易振東。
望著周家的車馬行李慢慢駛出縣城,付念仁忍不住仰天長歎,爾後又麵向薛念祖拱了拱手道:“恭喜薛東家,運昌隆拿下寶増永,坐擁十餘口酒窖,日產五千斤酒,在本縣,已無任何一家酒坊能與運昌隆抗衡,從今往後,薛東家便執本縣酒坊之牛耳!”
薛念祖輕輕一笑,抱拳施禮:“付東家,薛某所圖,不過是整合本縣酒業,一致對外,樹立山西白酒之招牌,絕非為一己之私利。”
易振東在旁冷笑起來:“薛東家年少有為,後起之秀,誌向遠大,易某佩服。不過,易某想要問問薛東家,寶増永之後,運昌隆的目標可否就是我萬通達和泉友真兩號了?”
付念仁和易振東目光鋒銳,緊盯著薛念祖。
薛念祖笑了笑,卻是無言以對。他的確是懷有在最短時間內繼續拿下泉友真和萬通達的心思,而為了實現他整合汾縣白酒行業打造整體品牌的抱負,他又不得不這麽做。而正因如此,無論他說得多麽冠冕堂皇,付念仁和易振東都是不會體諒和相信的。
既然無法解釋,那就不解釋了。
薛念祖默默向付念仁和易振東拱手為禮,然後飄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