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9章 前世殤之舍命
很快，岑公公便回來了，他雖打著傘去的，可是不過一個來回的功夫，一身從膝蓋往下，還是濕了個透，一腳踩在地上，便是一個水印。
他跪在地上回稟：“啟稟陛下，殿下還跪著呢。”
皇上眉眼冷然，薄唇緊抿，沒吭聲。
岑公公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他的神色，鬥膽開口：“陛下，老奴看殿下的臉色不太好看，再這麽下去，怕是……”
岑公公的話沒說完，但是皇上也明白是什麽意思！
這樣的天，便是一個正常人跪在外頭都能凍死，而顧承臨的身體那麽弱，恐怕都要不了一個時辰，就能死得不能再死。
皇上登基以來，是第一次被人逼迫到這種進退兩難的地步。
聖旨已下，他早幾天甚至還通知了監天司和禮部測算良辰吉日，準備讓兩人完婚，在這個節骨眼要他收回旨意退婚，這不是打他臉嗎？所以從這一點上來看，他是真的不想答應顧承臨。
可是，顧承臨太倔也太絕了，他那麽弱的身體，愣是在外頭跪了五個時辰，不吃不喝，也不曾暈過去，那是一種什麽樣的執念在支撐著他？
眼下暴雨傾盆，太監不過是出門走了一圈，回來之後膝蓋往下的地方就全濕透了，那他在外頭跪著，此時又是怎樣一番光景？
顧承臨到底是他和雅妃唯一的孩子，他便是不承認，也不得不說，他對顧承臨多少是有幾分不同的複雜心思的。
而顧承臨的倔強，更是讓他看到自己曾經的模樣，心中又是多了一分軟意。
再一個，他也不想顧承臨真的出事了，傳出去變成他這個做父皇的絕情絕義，不肯讓他退親，最後逼死了他。
所以，獨斷的皇上，第一次退步了。
“擺駕，朕要親自去看看。”許久之後，皇上開口道。
岑公公忙道：“陛下，外頭風雨太大，根本站不住腳，您出去恐會淋濕，要不喚殿下到殿內說話吧？”
“聒噪，朕做事，何須你來置喙？”皇上冷斥一聲。
風雨太大站不住腳？他那身嬌體弱的兒子都能跪得住，他還能被吹走不成？
“是，是老奴逾越了，陛下請。”岑公公忙應了一聲，然後去取了傘，替皇上打傘，朝著禦書房外去了。
皇上帶著人走到顧承臨跟前的時候，顧承臨已經因為跪了太久和暴雨的侵襲而有些神誌模糊。
他隻覺得自己渾身上下就好像被放在冰窟裏似的，半點溫度都感受不到。
渾身上下就感覺冷，特別的冷，骨頭裏都是冷的，連動一下都是奢望。
尤其他的一雙腳，因為長時間的跪著，不過血，此時就好像不是他的了一般，根本就感受不到了。
顧承臨覺得，就算他這次僥幸不死，這雙腳……恐怕也要廢了。
本就是個身子不好的，這一番折騰，怕是要徹底成為廢人了。
這樣想著，顧承臨有一瞬間的難受。
不過轉念想到，他本來身體不好，算是個半廢的人，眼下再怎麽樣，頂多是由半廢變成全廢罷了。
如果他的全廢能夠求得皇上改口，將婚事退了，還她自由，讓她開開心心的過日子，也是值得的。
可他的身體真的是到極限了，在顧承臨覺得，他怕是堅持不到皇上改口的那一刻時，他看到了時限內模糊的明黃龍靴。
順著那雙腳僵硬的緩緩抬頭，顧承臨看到了皇上被風雨模糊了的冰冷麵龐。
“父皇……”顧承臨近乎呢喃的開口，聲音輕得轉瞬就淹沒在了風聲雨聲之中。
皇上還是從他的嘴唇輕動之中，看出了他在說話。
看到顧承臨臉色青白灰敗，一副隨時可能會死的樣子，心裏驚怒交加。
他冷聲道：“就這麽不想要這門親事，非要退了它？為了退婚，連命都不要了？”
最後一句話，明顯的加重了口氣，顯然極其憤怒。
顧承臨想：不是他不想要這麽親事，而是她不想要！他要不到，要不起，又舍不得看她難過的模樣，便隻能放手。如果他的放手，能讓她得到幸福，能讓她喜笑顏開，哪怕搭上這條命，也是值得的！
畢竟他的腦海裏，至今還鐫刻著，十年前，那個五歲的小丫頭笑靨如花的模樣。
笑容才是最適合她的！
若是嫁給他，會讓她臉上的笑容從此消失，會讓她以淚洗麵，冰冷麻木，哪怕他再渴望娶她，和她共度一生，他也會忍痛放手。
所以，顧承臨很堅定的說了一聲“是”。
雖然他的聲音很輕，被淹沒在風雨之中，但他眼中透出的神色，和他微微點頭的模樣，都告訴了皇上答案。
皇上眉眼輕動，終於輕歎了口氣，“好，朕答應你，明日便下旨取消這門婚事。”
皇上的鬆口對顧承臨來說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歡喜。
他嘴角輕輕勾起，慘淡灰敗的臉上露出一抹如釋重負的笑容，明明臉色很難看，可是那個笑容卻美得模糊了性別，傾城絕豔。
他唇瓣輕動，低低道：“多謝父皇。”
皇上透過雨水看他，眼神有些恍惚。
眼前的顧承臨似乎和當年的雅妃重合在了一處，讓皇上的腦海中滿是雅妃曾經的音容相貌。
他緩了緩，這才道：“都答應你退婚了，還跪著做什麽？起來吧。”
顧承臨輕輕點頭，伸手撐著地麵，想要起身。
皇上擺手示意身後的兩個小太監上前幫忙攙扶。
然而顧承臨沒等到兩個小太監的攙扶，剛剛站起一半，修長卻羸弱的身子卻好像被風吹倒的大樹一般，轟然倒在了地上，濺起了一地的水花。
“殿下。”兩個小太監忙驚呼一聲，上前將他扶起來。
顧承臨的頭歪著，雙眼已經緊緊的閉上了，雨水順著他慘淡灰敗得猶如死人一般的臉上滑下，滴滴答答的，就好像他的生命正在快速流逝一般。
皇上雖驚不亂，沉聲道：“傳太醫，讓太醫院所有的太醫都過來，務必要保住南王的性命。”
“是。”
這一天，對顧承臨來說是生死大劫，是痛苦磨難，是生死之爭。
但對穆成雪來說，卻不過是在屋裏憋悶，因為暴雨而沒法出門的普通一天罷了。
那時的穆成雪根本不知道，曾經有個人，那麽那麽愛她，為了愛她，不惜用自己的性命做賭，隻為了放她自由，讓她去追尋她自己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