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李鬼
可是不管是景與維也好,所謂的“百眼國商人”也好,他們都沒有注意到在他們的如意算盤之內,出現了一個微小而飄渺的變數。
離城十裏的茶鋪中,走進了一個粗衣短衫,其貌不揚的矮小男子,背著個小小包裹,身後跟著一條癩皮黃狗,望著裏頭喊了一聲:“掌櫃的,來一壺熱茶,再有甚茶食也來些。”
掌櫃聽了這話,連忙眼睛一瞪,喊道:“你哪個……哪個鼻孔聞到本鋪有,有……有什麽不涼之物?”
男子看到掌櫃神色驚慌,心中一動,說道:“那熱酒有沒有?”
掌櫃兩隻手掌在那裏亂搖道:“沒有,沒有,本鋪從來便沒有賣過什麽不涼之物,你要熱……要那不涼之物,速速到別家找尋,本鋪奉公守法,那不涼之物是一概沒有的。”
男子微微歪頭道:“這附近哪裏有什麽別家,你家既然沒有,那別的有什麽吃的喝的與我些,吃飽了好趕路。”
掌櫃的驚懼不定,又舍不得生意,盯了他幾眼,看他沒有糾結熱茶熱酒,才慢慢地托出一壺冷茶,一盤冷透的黃饃,放在男子跟前,又補了一句:“小店素來隻有這些,那不涼之物是不賣的。”
男子如若未聞,埋頭喝茶吃饃,如風卷殘雲一般不多時把茶和饃都下了肚,那條癩皮黃狗在一旁轉圈,不時要跳上凳子,都被男子抱了下去,卻是饃皮都沒給一塊,掌櫃的心道那莫非是條野狗,正要出聲趕逐,男子起身從包裹裏拿出個小布包,數了幾枚銅錢與掌櫃的結了賬,提了提衣服,背上包裹便走出茶鋪,那條癩皮狗不需招呼也跟著上了路。
掌櫃的一直看著他背影在道上走遠了,左近也沒埋伏了什麽公差,一顆吊了半天的心髒方才放到肚裏,回想起那人黝黑的膚色,手上的老繭,狼吞虎咽的吃相,恨恨地啐了一口:”原來不是化了妝的公差,是個鄉下來的莽夫,什麽熱呀熱的,害老子擔驚受怕這半天,還脫口說了個‘熱’字,唉,這字可是晦氣,說不得,趕緊拿涼茶漱口。“他心裏這麽念著,也果然是拿了壺給自己倒了一盞,漱了口,朝門外又一呸,如送瘟神般把剛才茶鋪對話裏那幾個”熱“字送了出去。
他卻不知道,他自言自語的這些,都被風送到了剛才的男子耳邊。
”這雲梧國的規矩,當真古怪,說個熱字,倒好像是販了私鹽一般,難道一壺熱茶熱酒,還是什麽殺頭的罪麽?不對,他們明明有鍋有灶,牆壁熏得漆黑,那冷茶也就罷了,左右茶葉泡水,這饃饃又不是仙家食物,沒柴火可做不出。“他說著,將手一合,剛才在茶鋪裏被他吞下的黃饃竟然完好無損地出現在他的手掌之中,而他身邊的癩皮黃狗居然也跟著喵嗚了兩聲!
這個看似鄉下粗漢的男子,正是百眼國青州仙家肖家的幸存者肖如詩以仙術幻化!
而伴隨他的黃狗便是當日銜他出來的靈貓幻化!
肖如詩將手點在饃上,對了靈貓說道:”我知道你也想趕緊知道青州到底怎麽樣了,可兩國相距萬裏,普通百姓哪裏知道發生了什麽事,隻有訪問本地仙家,方可知道一二,我們既要探訪,便不可不懂他們的規矩,唐突冒失,沒問到消息,反而折了自己。“
他對此可是有著慘痛的教訓!
當日他第一次下奇雲峰到凡間出任務,地主送了他兩名侍女,他以為與奇雲峰上規矩一般,就回了幾色禮物,大大方方地收了,到山上一稟老父,險些把老父氣炸!後來受的懲罰都不消說了,他固然是因此憋了許多火,可因此受到的教訓也是牢牢記住,凡事再少有輕舉妄動,否則,以他的年紀,即使遭遇大變,又豈會謹慎至此!就他此時的裝扮,也是再三考慮的結果,其貌不揚粗衣短打,可以減少很多不必要的眼神,成年男子的麵容買飯住店也比少年人引起的注意少。
他當然不需要真的買飯住店,作為真仙嫡出親傳的子弟,身上寶物遠非肖如韻可比,但是吃飯住宿之地生人眾多,是最容易打聽消息的地方,所以他下山來便也學著常人住店,隻是市井中那等粗糲之物他哪裏真的吃得下,都以搬運之法儲放起來,就如剛才的黃饃一樣。
不多時,他就與靈貓走了五裏,離城越發近了一些,又看見幾間客棧開在路邊,有樓有廳,論規模遠非剛才的茶鋪可比,當街挑出幾麵幌子,上麵分別寫著某家老棧,看起來主人各不相同,卻是無一例外地都在布幌最上麵畫著一枚沒有瞳孔的眼睛,最奇異的莫過於各家招牌或金泥楷書或朱字草書,風格不一,那眼睛卻是一般無二的黑底白色,青天白日下看著竟然有些滲人。
這又是什麽路數?
肖如詩凝神看了一眼,走到近處,正好看見一個小夥計嘟著嘴端著許多碗盆出來要去井邊洗刷,便走上前去攀談起來:”小兄弟,這些幌子最上麵的花紋是什麽?可有什麽來曆?“
那小夥計看到他是個粗人,嘿道:”什麽花紋?這是主人家信了仙教的符籙——說出來嚇死泥,一個要三五百銀子呢,又要全家冷食、跪香,許多規矩,可也煞是有用,隻要懸上,再怎麽跋扈的官差,稅吏,看了本店的幌子也隻有夾著尾巴貼著牆根溜走的份兒!“
肖如詩和假扮成癩皮黃狗的靈貓一起點頭稱是,大讚小夥計有文化,慢慢地問出那”仙教“竟然不是本地仙家所供,而是前不久才出現的”百眼國仙教“!
肖如詩和靈貓聽聞此言,一起驚呆了!他們生在百眼國,長在百眼國,百眼國的眾仙家中卻哪裏有什麽以此鬼祟為記的“仙教”!
小夥計難得有人吹捧,哪裏還注意他們兩個神色不對,隻顧滔滔不絕吹將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