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閨語
身處雙河縣城的華林對於仙官的此番遭際與打算全然無知,他最近才接觸到了一些不那麽荒誕的傳聞——就對桃色新聞的喜好,縣城裏上流社會的夫人們與鄉下的農夫別無二致,好在她們的丈夫不是在縣衙當差,就是與官吏們沾親帶故,所以在種種匪夷所思的緋聞之中,總算還夾雜著一些扭曲得不太厲害的有用信息——隻是華林要想把它們淘出來,就跟在沙礫裏淘取真金那麽困難。
他過去的導師熱衷於小報,把讀那些互相抄襲的拙劣怪談當作一種修行,華林曾以為這僅僅是導師無數信口開河掩藏真相的一部分,萬萬沒想到有一天他竟然會認識到這確實是真理。
雕梁畫棟的戲台上演著一出荒誕異常的戲劇,大意是某個無腦的仙女在被一介區區凡人搶奪了衣物以後,忽然發現他善良又可愛,不但不計較他搶奪衣物的惡行,還自願陪這個窮困到沒朋友的男子一起生活,呃,基本是單方麵的養活,仙女負責養家和貌美如花,主角負責……負責善良,直到仙女的家人過來逮捕這個衣物行搶者,錯了,是逮捕那個無腦仙女,於是這個天年不足百歲的凡人在路人指點下與一眾數千數萬年紀的仙家大戰,終於打敗了一眾仙家,帶著仙女回老家種地繁衍一堆凡人子孫受凡人地主官吏盤剝去也。
戲文已經很荒誕了,比戲文更荒誕的是如今它居然還在上演。
在仙官蒞臨雙河縣的時候。
在嘉羅世界,所有膽敢演這種劇目的演員得到的最仁慈的處理就是默默無聞地在監獄的最深處拖著他們的長舌頭腐爛,當然,他們在被抓到的第一時間就會被施以法術,確保他們的舌頭能被硬生生地拉長到圍繞他們在那裏汙蔑巫師智商的舞台整整三圈,然後他們就得帶著這麽長的舌頭被浸泡在全監獄犯人的排泄物裏,好讓他們“嚐嚐他們造出來的那些狗屎的滋味”,一直泡到他們爛得能通過下水道的隔離網漏出去為止。
在這種嚴酷的一點人權也不講的法律之下,即使某個女性巫師學徒外出的時候“忘了”穿衣服——雖然狂舞紀元已經過去了很久,仍然有一些,其實,是相當多的複古派女性巫師學徒在學院裏是不穿任何衣服的——其他人也會在第一時間把視線轉向自己的腳尖而不是試圖通過一些違反法律的“傳統風俗習慣”把她變成自己的私有財產。
現在華林覺得法律確實是對傻瓜們的保護,不管它們看起來多麽違反人權,他幾乎可以想象到戲劇的主角出現在嘉羅世界展示他的“善良”,將會遭遇到一些什麽了。
複古派女性巫師學徒,有一個算一個,統統都是些極端狂熱分子,在酒月大典裏——她們一直設法恢複狂舞紀元時代的律法,起碼在學院裏的某些時候得到了準許——她們會模仿狂舞紀元的巫師風範,在舞蹈遊行中一邊喝酒一邊像測試學院防護似的盡情釋放各種強力的攻擊巫術,也幸虧如此,其他人一般都能及時地閃避,不至於當眾被這些瘋子拉去發生一些無法挽回的事情。而華林十分肯定,任何一個女性巫師學徒發現自己的裝備不翼而飛的時候,她向四周投擲的巫術決不會比酒月大典裏她投出的少,而那個倒黴的“善良人”可沒有學院的防護。
而現在,這些卑微的演員都沒發現嗎?他們正在無以倫比地放肆嘲諷一縣的正官,一個據說能夠騰雲駕霧、移山倒海的仙人,一個近在咫尺的審判者。
也許沒有近在咫尺。
華林開始相信仙官確實是失蹤了——他盡量不去想有關於她被一個低賤的小吏金屋藏嬌的傳聞,這指引向一個可怕的方向,倒不是因為他間接基本全滅了田家,而是他開始懷疑這個世界的女性,是否都被傳染了一種蛀空了腦漿的疾病,連修仙者也不例外——幸而王招娣肯定不是其中之一,否則他真的得考慮給自己配幾服腦殘片了。
他更相信另外一種可能,她故意在凡人們麵前展示他們以為她會有的軟弱而愚昧的姿態,等到時機到來,畢竟雙河縣再小再偏再窮,它也還是百眼國的州縣之一,朝廷並沒有正式放棄對這裏的統治,肖家仙子的意外下降可能代表一種整肅的意圖。他已經從某個佐員的夫人那裏聽到了一些對於任職的抱怨,她的娘家四代以前同州裏第一的薑家結過親,雖然對方隻是個凡人,她家還是靠著這層關係謀取到了不少好處,現在肖家的人“連雙河也不放過”著實讓她提起“薑”字來也沒往日那麽興高采烈了。
華林一邊冥想一邊整整聽了她一個時辰的抱怨,然後給她開了一劑主要成分是黃連和大黃的“泄毒丹”,用來祛除她堅信的,由於吃了金函堂賣給她的假藥所中的毒。
大概因為這座偏遠的縣城實在太久沒經曆過炒作活動吧,芳杏堂的生意一飛衝天,大大超過了華林的預料,眼藥幾乎供應不上,傷藥更是早已告罄,不過眾多飽食終日,無所事事因而相信自己中毒的貴婦倒都排隊等著他安慰,所以芳杏堂近日基本毋須賣藥,僅靠他上門診療生意就勝過往日十倍,別的藥鋪就是眼紅也插不進來,他們沒有女性學徒啊!
除了利潤豐厚外,上門診療也使得華林進入了原先不可能進入的縣城上流社會交際圈,從而接觸到了更為真實的信息——盡管這些信息對他還是猶如迷霧一般。
他需要更多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