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下跪
他黑著臉任由尹程軒將他打到嘴角滲血，麵上也是青一塊紫一塊。
尹程軒出了口氣也停了手，冷笑一聲看著他說：“是什麽讓你覺得我會讓你帶走沈梨霜？你對她做了那麽多殘忍的事情，有什麽臉麵要求她回來？”
陸淩封身體一抖，咬著牙盯住尹程軒低啞道：“之前都是我的錯，不過那都是我跟沈梨霜之間的事情，她原不原諒我也是我們之間的事情，輪不到你來過問這些，你隻要將她還給我！我會好好對她，會帶她好好治病的！”
隻是尹程軒卻笑得更不屑了：“帶她治病？你總算知道她生病了？那你知不知道，就是因為你，她無家可歸，失去了母親，離開了這裏，連活下去的念頭都沒有了，這些都是因為你！”
斥責聲一句句刺入腦中，陸淩封唇瓣泛白，連帶著身體都不受控製地微微抖動。他張了張口，嗓子卻好像被什麽東西堵住一般，發不出一點聲音來。
沒錯，是他將沈梨霜趕出了他們共同住了十年的房子，是他放縱了薛榮榮讓她害死了沈梨霜的母親，更是他一次次用惡劣的言語和殘暴的行為，逼得沈梨霜對他毫無留戀，放棄了治療，離開了這裏……
陸淩封的心一陣痙攣，他當然知道，他全部都清清楚楚！
腳步虛軟的他神情恍惚地踉蹌著往後一跌，陸淩封狼狽地坐倒在地，臉上竟有一種看了叫人憐憫的悲傷無措。
他忍不住想著，在沈梨霜痛苦的時候，自己又是在做什麽？他在和薛榮榮濃情蜜意，毫無所覺地上班，有興致了再去辱罵沈梨霜一番……
眼淚從陸淩封緊閉的眼中滑出，他到底，都做了些什麽啊？
尹程軒看著他麵色灰白，眼裏的光都沒有了，心裏卻隻覺諷刺。
“你回去吧，我不會告訴你沈梨霜下落的。”他冷冷說完，直接關上了門。
他緩緩從地上坐起，挺直了腰杆，慘淡著一張臉跪在了尹程軒的門口。
門內正從顯示器裏看外麵情況的尹程軒驚呆了，連嘴都不由得微微張開。陸淩封是多麽自我和高傲的一個人啊，高傲到連自己喜歡沈梨霜都不願意承認，可他現在在幹什麽？
可是陸淩封就這麽跪下了，什麽男兒有淚不輕彈，什麽男兒膝下有黃金，在這一刻，全部都比不上他願意一輩子去懺悔、去疼愛的沈梨霜。
尊嚴他不要了，麵子他也不要了，隻要沈梨霜能夠回來，他願意舍棄掉所有的一切，隻要她能回來……
陸淩封在尹程軒的門外跪了有一個晚上，他最近身子本就瘦削不少，這麽跪在門外，低垂著頭看不清臉上表情，身影竟顯得分外蕭瑟，饒是尹程軒都忍不住心生動搖。
而當第二天早上他起來看到昏倒在門口人事不省的陸淩封時，尹程軒終於還是沒能繼續狠下這個心。
他將人送到了醫院裏，走之前在陸淩封身旁留了張紙條。
陸淩封醒來的時候有一瞬間恍惚，睜開眼的瞬間便是淚水滑落，甚至有種恍如隔世的錯覺。
他又夢到了沈梨霜，隻是這一回的她與往常都不相同。她站在離自己很遠的地方，淺淺地笑著，嘴上不知道說了些什麽，隨後便開始搖手，像是在對他道別。
夢裏陸淩封瘋了一般追上去，追了她好久，卻始終追趕不上，隻能眼睜睜看著沈梨霜離自己越來越遠，最後消失不見的時候，他便驚醒了。
放在身旁的紙入了眼中，陸淩封平複了一下呼吸，抹一把眼淚拿起紙一看：
我也不知道沈梨霜去了哪裏，她沒有告訴我，隻是獨自一人離開了。
陸淩封瘦到快脫形了，他還是如往常一樣上著班，每天機械地重複著一切，同時用自己最大的力量去尋找沈梨霜的下落。
他還是每晚都做夢，做著幾乎相同的夢，夢裏沈梨霜在跟他道別，他也永遠抓不住遠去的她。
一個月後，就在林靜忍不住要壓著陸淩封去醫院檢查身體的時候，陸淩封做了一個不一樣的夢，而這一次，沈梨霜說話了。
“你好好的，我這就要走了。”沈梨霜年輕了許多，仔細一看，分明是他們高中時候的樣子，不論是製服還是眼神，都顯得那樣青澀而充滿了回憶。
陸淩封小心翼翼上前一步，像是怕沈梨霜再次遠離一樣，嗓音沙啞道：“沈梨霜，你不要我了嗎？你那麽愛我，怎麽舍得離開我呢……”他的眼眶迅速紅了起來，“不要走，留在我身邊吧，以前是我錯了，我會對你好的！”
然而沈梨霜隻是微笑著搖了搖頭，她任由陸淩封摸索了過來，抬手緊緊抱住她，激動到連手都在微微顫抖。他用了很大的力氣，好像這輩子都不會再放開一樣。
“我該走了，放開吧。”沈梨霜的話輕輕在耳邊響起，卻惹來陸淩封激烈的反應。他勒得手上青筋乍現，腦袋蹭在沈梨霜的肩窩處不斷晃動著拒絕。
“不，不要走了，沈梨霜我求你了，不要離開我，我不能沒有你，我愛你啊！”
他終於對著沈梨霜說出了這三個字，可為時已晚。
就像以往多次那樣，他再怎樣懇求，沈梨霜終究沒有答應。她的身體直接穿過了陸淩封的手，飄動著後退，眼裏雖有留戀，但更多的是解脫。
陸淩封的手胡亂抓了兩把，緊接著失魂落魄地追過去，卻無論如何都追不上。他鉚足了勁兒，哭喊著讓沈梨霜不要離開，胡亂地說著我愛你，可沈梨霜的眼裏隻有越來越多的溫柔，還有她越來越遠的身影……
“您好，請問是陸淩封先生嗎？”
陸淩封拿著手機神情恍惚，抹了把睡醒時便存在的滿臉淚痕，聲音沙啞地應了一身：“是。”
“我們這裏是C城公安局，今日接到群眾電話發現一具女屍，身份證上的名字是沈梨霜。我們翻看了死者的手機通訊錄，隻發現您的電話，所以請問您是死者家屬嗎？”
手機“嘭”地一聲砸在了地上，陸淩封眼神放空，突然開始劇烈咳嗽。他咳得撕心裂肺，額頭上青筋繃起，整張臉漲得通紅，喉嚨裏腥甜一片。
他終究是失去了自己最愛的人，他太痛苦了，痛不欲生。
林靜陪著陸淩封去認領屍體的時候還在心有餘悸，坐在車裏的他瞄了眼陸淩封額頭的紗布和脖子上的傷痕，後怕地咽了口唾沫。
如果不是他當時正好去找陸淩封想看看他的情況，恐怕陸淩封就這麽撞死了。
原本以為來認領屍體的時候陸淩封可能會再次發瘋，但是讓林靜沒有想到的是，陸淩封的情緒沒有半點波動，眼神也隻在看到沈梨霜的時候波動了一下，隨後便毫不避諱地將人打橫抱起輕柔地放在後座，隨即便揚長而去。
被留下來善後的林靜不由歎了一聲，也隻能先去搞定警方那邊。
陸淩封帶著沈梨霜回到了他們住了十年的別墅，他輕柔至極地抱著沈梨霜，懷中的女人渾身冰冷，骨瘦嶙峋沒有一點重量，好像風一吹就能將人刮走。但是她的嘴角掛著一抹柔情的笑意，像極了陸淩封夢中看到的笑容。
“想回來很久了吧？”陸淩封抱著沈梨霜將別墅的所有地方走了一遍，隨後回到屋子，小心翼翼地將人放在床上，自己翻身躺在了另一邊。
“這麽多年了，沒給過你什麽好東西，連一個好臉色都沒有……沈梨霜，我欠你的太多了啊，多到我生生世世都還不清，咳咳……”陸淩封喘了口氣，緊緊牽住了沈梨霜冰涼僵硬的手。
他摸了什麽硬硬的東西，抬起來一看竟是沈梨霜無名指上的戒指。
陸淩封心裏一緊，眼角卻又瞥到在她左手的大拇指上也有一枚。他怔了怔，恍然想起這戒指很像大四那年沈梨霜問自己能否用她設計的婚戒時那張紙上的戒指樣式。
陸淩封還記得自己很久沒有回答她，隻在沈梨霜眼裏的希冀快要全部泯滅時，淡淡問了一句：“這戒指有名字嗎？”
沈梨霜臉上的笑一瞬間又揚了起來，重重地點頭，麵頰熏紅道：“有的，有的！它們叫陽光，寓意著：每天早上醒來，看見陽光和你都在，就是我畢生的願望。”
陽光……
陸淩封咧嘴笑了，眼淚從眼眶中滾落下滑進嘴裏，苦澀，微鹹。
他抖著手將沈梨霜左手大拇指的戒指輕柔地拿下來，隨後戴在自己左手的無名指上。戒指不大不小，正好合適。
陸淩封嘴角咧得更大了，眼淚也流得更凶，兩種極端的情緒在臉上交雜成一種複雜的感情，卻是躺在床上的女人再也感覺不到的。
“沈梨霜，下輩咳咳……下輩子遇見我，不要躲我好不好？”陸淩封執起沈梨霜的手，珍惜地親吻著。
“下輩子，讓我先看到你，讓我先愛上你……”溫熱的淚滴滴落下，砸在沈梨霜淒白的臉上，不一會兒便沒了溫度。
“輪回苦痛，轉世艱難，全部由我受著，咳咳……你隻要乖乖被我愛，被我寵，被我疼一輩子……”陸淩封不斷咳嗽著，聲音越來越輕。
他慢慢湊到了沈梨霜的耳邊，左手抓著沈梨霜戴著戒指的右手摩挲，淺淺笑著，眸光深情而鄭重。
“還有，一直欠你的一句……沈梨霜，你願意嫁給我嗎？至死不渝，忠貞不悔……”
“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