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五章,入山
葉城頭也不回的走向妖獸山脈。
牧岩一手抓著李北海,急急忙忙跟了上來。
“小子別看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這些畜生就算破了紅麟府也沒屁用,它們又沒辦法在城市裏生存,最終還是得乖乖退回山裏去。”
“到那時候,該是咱們的地盤,還是咱們的,一分一毫都不會少。”
李北海抿著嘴不說話,牧岩說的好像也有道理啊,妖獸離開了山林,就像是魚離開了水。
在這些普通人居住的城市裏,幾乎沒有靈氣存在,靈氣極其稀薄,它們又不會製造聚靈陣,來了用什麽修煉?
到時候呆不了兩天不還是得灰頭土臉跑回山裏去嗎?
李北海有些釋然了。
但隨即他又想到另一個問題。
“可是…人都死光了,怎麽辦?”
牧岩一掌拍在李北海後腦勺上,笑罵道:“死光?北冥十三府再加上帝都,一共有多少人你知道嗎?”
“百億!”
“你知道這是什麽概念嗎?就算所有人都站在那不動,讓妖獸使出吃奶得勁去殺,得殺多少天才能殺完?”
牧岩輕笑道:“碎石城被破,全城被屠,貌似也就死了幾十萬人吧?等獸潮一退,北冥其他地方的人再補過去,不出兩年時間,又是一片生機勃勃,欣欣向榮的景象了。”
李北海皺眉,隨即怒目相向。
“幾十萬人?這很少嗎?”
牧岩說這話的時候,語氣、神態都讓他怒不可遏,仿佛這死的隻是幾十萬隻螞蟻罷了,根本不足為道。
“不少嗎?”牧岩反唇相譏。
“不少!”
李北海無比憤怒!
“北冥的人,死一個我都嫌多!”
牧岩冷笑不止:“幼稚!你覺得多,可那些大人物可不這麽想!”
“老子出生在天風府、黑岩府交界的一個小山村裏,那一年府戰爆發,獸潮洶湧而過,一整個村子的人都死完了,要不是老子聰明,躲在了地窖的菜堆裏,早就被那些畜生吃幹淨了,那時候也沒見誰出來替我們抱不平!”
李北海頓時語塞,目光都有些變了,隨即聲音也不自覺小了一些,道:“那、那是沒人注意到…”
“可笑!”
牧岩目光冰冷道:“你看見了死了人了,便生了菩薩心腸?而你沒看見的時候,便推說沒人注意到?這天底下的事還非得用眼睛去看才知道嗎?”
“你這種愚蠢的毛頭小子,懂什麽!照你那麽想,北冥不能死人,那反而會害死更多人!”
“拿一部分普通人的性命去換來更多武者的生存,隻有武道興盛了,北冥才有希望有朝一日可以不用再受這窩囊氣,你懂嗎?你不懂!你懂個屁!”
李北海被罵的狗血淋頭,卻無話可說。
葉城走在前麵,耳朵卻也在聽著後麵的動靜。
牧岩的身世,他也是頭一次聽說,隻是沒想到聽來如此悲慘。
全村被殺,隻活一人。
隻身流浪,小小年紀便嚐遍了人世百味。
也難怪牧岩會是現在這副模樣。
“好了,都別吵了。”
葉城停下,笑道:“北海,這都已經進了山,你還想回去嗎?”
李北海不吭聲,腦子裏還在想剛才牧岩的話。
猛地聽見葉城問話,茫然抬起頭道:“嗯?你說什麽?”
葉城笑了笑,也不說了。
牧岩方才還是一副餘怒未消的模樣,此刻很快就恢複如常,笑嘻嘻的看著葉城,等著葉城確定方向。
進山是已經進山了。
但下一步要去哪還是個問題。
在妖獸山脈外圍,雖然這裏的妖獸都被驅趕著上了戰場,但總會有那麽一小部分沒去的,此刻說不定正躲藏在哪個犄角旮旯裏,偷摸觀察著外麵的一切呢。
如果是一二階的妖獸那還好,要是碰上了領主,就憑他們三個人,一個巔峰武師,一個三重武師,一個二重武師,那就等死吧。
之前能殺了那隻火烈一族的領主妖獸,幾乎可以說是運氣太好了,李北海僥幸撐住了對方的攻擊,並且和對方僵持住了。
不然的話,葉城根本不會有時間掏出海心噬魂去補刀。
但他們所付出的代價也同樣巨大。
李北海幾乎雙臂金皮碎裂,雖然還可以繼續戰鬥,但這個問題不解決,那他早晚有一天得變成張淩口中的“脆皮雞”,而且還是黃金脆皮雞,金皮幾乎不可能再繼續往上提升了,而且還會有隨時崩潰的可能。
因此,接下來如果再碰到領主妖獸,那李北海根本無法動用全力。
最強戰力沒辦法出手,就靠他和牧岩,想對付一隻領主還是有些困難,幾乎可以說是不可能。
他雖然是二品魂師,但魂師也並不是無敵的,至少當他的靈魂海沒辦法控製住對方,那實力就少了一大半。
而陣法又存在諸多不確定因素。
在戰場上那是妖獸太密集了,隨便扔出去,砸都能砸死一大片。
但是單獨對付領主妖獸的時候,對方憑借速度,就算打不過也能跑,慢慢周旋,等到陣法消散再衝回來,早晚也能耗盡自己的魂力。
手段還是太少了。
葉城有些頭疼,沒底氣的話,很多地方也就不能去了。
眼下這片叢林走到盡頭,就是殘河了,自己已經可以聽到耳邊越來越清晰的嘩嘩水流聲。
要知道,殘河裏可是生長著許多妖獸,而且越是靠近中下遊的位置,出現高階妖獸的可能性就越大。
從源頭位置來看,這裏的殘河應該屬於中上遊位置,河水裏的妖獸實力應該普遍不強。
但這個不強也是相對的,最起碼也會有領主出現。
這一點毋庸置疑。
三人步伐越來越輕,眼前的叢林漸漸稀疏,綠葉之後,一道靜靜流淌的黑色河水浮現在眼前。
河水漆黑一片,看不清裏麵有什麽。
三人都沒有辦法感受到任何生命的氣息,但那股籠罩心頭的危險感覺揮之不去,可以肯定,河水裏絕對存在實力可怕的怪物。
“要過去嗎?”
李北海輕聲詢問,心生怯意。
牧岩撇撇嘴,道:“也沒有別的路可走了,殘河橫貫妖獸山脈,你根本繞不開的。”
李北海沉默。
而葉城一直沒有開口,他的目光從剛才起,就始終凝視在殘河岸邊,一團灰溜溜的東西上。
“那是什麽?”
李北海順著葉城的目光看了過去,忍不住叫了起來。
而他的聲音,也驚動了那一團灰色。
一隻瞪著眼睛的灰毛猴子轉了過來,氣吼吼的尋找著聲音的源頭。
是誰在打擾它喝水?
這一刻,三人一猴,大眼瞪小眼。
……
北冥。
萬鬆府。
這是位於紅麟府西方的這一片廣袤大地,生滿了蒼勁古鬆,它也因此而得名萬鬆。
萬鬆府主府邸。
此刻,幽深的大殿一片死寂。
隻有台階上那一排排忽明忽暗的燭火,在無聲燃燒,釋放出一縷一縷青煙,聞來清香撲鼻,提神醒腦。
大殿中央,一道年輕身影端坐大殿中心。
另外有十三座王位在他身旁,呈眾星拱月之勢,王座之上,十道身影圍繞他而坐,每道身影的氣息皆是不弱。
王境,十位王境大妖!
而且從氣息來看,這十位全部都是最頂級的王境,隻差一步便是皇者,他們之中的任何一位站出來,想必都是可以輕鬆碾壓甲弘、雷泱的存在。
此刻,這十位王境大妖都是抬頭看向天空。
一條寬闊的金色大道在那位年輕人的頭頂浮現,橫貫整個萬鬆府上空,隱於寂靜夜色,無人注意。
而無數金色光點正從北冥各地朝著這條金色大道匯聚而來,融入其中。
每一個光點的融入,都使大道發生了一些細微的改變。
無聲無息之間,大道在變寬、變長,延伸的更遠,直抵妖獸山脈,而它的威勢也在不斷的增強,甚至有震懾尊者的趨勢。
不過,如果仔細觀察的話,其實也可以發現一點,那就是這些光點的來源實際上是極其不均衡的,在萬鬆府以及其他八府,光點無數,星羅密布,而在紅麟府,光點的數量驟減,隻有萬鬆府的一半,而到了帝都和雪山三府,幾乎沒有光點湧來。
也正因如此,在帝都和雪山三府的上空,金色大道出現了細微的裂縫,甚至有連成一片,逐漸崩塌的趨勢。
目睹這一切,眾人沉默不語。
十位王境,其中隻有一位女性,或者說雌性。
她紅衣勝火,眉目如畫,但那目光中滿是憂慮。
“帝上…”
紅衣女子紅唇輕啟,麵色掙紮、猶豫。
此刻,其他九位王境的目光也朝她看來,有人皺眉,有人冷漠,但更多的還是鼓勵。
他們需要有一個人站出來帶頭。
年輕人此時也是睜開了眼睛,那一對湛藍色的眸子仿佛就是無垠天幕,裏麵恍若倒映著滿天星辰,華美而不可一世。
“我在聽。”
年輕人麵含笑意,朝紅衣女子看來。
他的聲音很好聽,猶如寂靜深夜裏的一隻百靈,這聲音和他之前在妖獸山脈裏的冷漠語氣截然不符,似乎不是出自同一人之口。
紅衣女子欲言又止,終於,她鼓足了勇氣,道:“帝上,讓我回去吧,紅麟府不能再讓了。”
年輕人蹙眉,隨後搖頭。
“不可,敵不動,我不動。”
“三元不動,你也不能動。”
紅衣女子悲戚,從王座上一躍而下,跪在了年輕人麵前,幾乎是帶著哭腔道:“可是,帝上您的大道已經…”
“若琳。”
年輕人微笑擺手,紅衣女子的話像是卡在了喉嚨裏,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了。
她隻好抬頭,一雙美眸噙滿了淚水。
“我自有分寸。”
年輕人麵色如常,風輕雲淡。
“十三府之地何其廣闊,再讓出去一府,大道也不至於崩潰。”
他的話音剛落,身旁另一雀首人身的男子憤然起身,幾乎是怒吼道:“帝上!又要讓?我們已經讓出去多少了?一讓再讓,先是黑岩府,再是天風府,然後是雪山府,現在又是紅麟府,讓出去一片,大道之基便少一片,我等便要再死一人!”
此話一出,其他九位妖王皆是震驚,麵色駭然望向他。
“此話何意?”
年輕人收斂了笑容,目光冷然。
雀首人身的男子昂然不懼,反而是向前一步,冷笑道:“柳帝,當真以為我等什麽都不知道嗎?”
“先是青狼,後是妖白,現在輪到若琳了,那下一個又是誰?是我紫風還是玉狐?”
紫風憤怒指向了身旁一位妖王。
“或者九象?”
“或者天貓?”
又是兩位妖王。
被紫風點到的妖王,一個個頭顱低垂,默不作聲。
若琳臉色蒼白,顫抖著站了起來,道:“紫風,你不要汙蔑…”
“你個傻女人閉嘴吧!”
紫風怒喝道:“三次了,三次了你還看不出來嗎?他隻是在拿我等的性命拖時間!”
“我受夠了這種日子!”
“你要叛變嗎,紫風?”
另一位巨象妖王目光沉著,緩緩開口。
紫風一愣,隨即頹然搖頭,自嘲笑道:“叛變?我等還有叛變的資本嗎?”
“神庭視我等為異類,天妖海也禁止入內,而今的我們,離開北冥,還有地方可去嗎?”
眾人沉默。
目光卻都是偷偷看向了中央那位年輕人,想要從他的臉上看出一絲端倪。
而年輕人自始至終,表情沒有任何變化,不悲不喜,始終平靜的看著紫風。
紫風旋即歎了口氣,哀道:“帝上,紫風無意冒犯,隻是不想像青狼他們一樣孤獨老死罷了。”
“這千年以來,紫風沒有一天過得痛快,沒有一天過得舒心。”
“北冥帝君後人蠢蠢欲動,四方武帝虎視眈眈,又有神庭那些畜生隔三差五來騷擾,這日子什麽時候是個頭?”
“哪怕您讓我出去光明正大和他們打一場,生死有命,我紫風絕不會多說半句,總好過在這裏等死。”
他這句話,戳中了在場所有妖王的心思。
是啊,哪怕出去堂堂正正打一場呢,總好過在這裏龜縮著受窩囊氣。
就連一向是最支持妖帝的若琳,此刻也有些動搖了,目光有些期待的看著年輕男子。
“我自有分寸。”
他還是這句話。
大殿之中,聲音平息。
紫風頹然坐下,再沒有任何話想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