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丹東短暫之行的落幕,不管我和秋桐承認接受與否,我們的關係史都揭開了新的一頁,新的篇章開始了。
空氣裏那個虛無縹緲的狗屎亦客,自此徹底消失。
新的篇章,將如何續寫,將會由誰來續寫,是我,是她,還是我們,我不知道。
新的篇章,將會有多少糾結和痛苦,將會有多少磨難和坎坷,將會有多少柔情和歡樂,我亦不知。
漫漫人生路,我拚搏過,我失落過,我笑過,我哭過,我怦然心動過,我黯然神傷過,我癡迷瘋癲過,我糾結痛苦過我豪情壯誌過,我頹廢淪落過。時不時會感覺活在這個世界上,就像走在沙漠中迷失方向一樣迷茫,孤單無助。又覺得人生如棋,一子錯了而滿盤皆輸。
人生裏,放棄該放棄的是無奈,放棄不該放棄的是無能;不放棄該放棄的是無知,不放棄不該放棄的是執著。
隻是,在嚴酷的現實麵前,我不知道自己該抓住什麽,該放棄什麽,該無奈還是無能,該無知還是執著。
午後,天氣突變,寒風呼嘯,接著天上飄起了雪花,鵝毛般的大雪在寒風的裹挾下飄落在星海大地。
天氣預報說,這是今冬以來的最大的一場雪。或許,也會是今年的最後一場最大一場雪。
整個白天,我都坐在辦公室裏看著窗外飛舞的雪花發呆,腦子裏回蕩著丹東之行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回蕩著昨晚發生的一切。
一切都來的這樣突然,就如這場大雪。
這是我生命裏的一場大雪,是我情感世界裏的一場大雪。它滌蕩著我靈魂裏的齷齪,潔淨著我心靈裏的卑劣,冰凍著我無法複蘇的身體。
或許,一生隻需一場精神的大雪。
或許,一生隻需一場真正的愛情。
冬天意味著一年的結束,一年生命的結束。
我看著窗外陰霾的天空,所有的繽紛都褪去了,所有的啼囀都消去了,所有的熱情都冷去了,所有的繁榮淡去了;隻剩蒼黃的天,蕭索的地,凜冽的風,陰冷的雪。
我的一年到此似乎可以及早收場了,生命到此似乎可以索性沉默了。
還有什麽鶯歌燕舞可以歡暢的呢?還有什麽花紅柳綠可以沉醉的呢?罷,這一生命的末季,不如歸去。
雪,漫天的大雪,就這麽從四麵八方飛揚而下。頓時,天地聖潔,萬物生輝。
站在窗前,點燃一支煙,我緩緩地抽著,沉思著。
快下班前,雲朵拿著一份傳真走了進來。
“哥,這是瓦房店發行站傳過來的一份報告,他們準備聯合當地一些部門搞一次大規模的發行宣傳活動,先給你審閱。”雲朵將報告放在我麵前。
我接過報告,點了點頭。
按照公司的統一部署,明天,也就是周六,公司牽頭,各市區站參加,將在星海廣場搞一次大規模的向市民贈報宣傳活動,各縣站各自為戰,自己在當地搞,時間和形式自己決定。
這也是大征訂結束前最後一次大規模的發行宣傳活動了。
“哥,這次丹東之行順利嗎?”雲朵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
我看著雲朵:“還算順利。怎麽?”
“沒什麽,我就是隨便問問。順利就好。”雲朵笑了下,接著猶豫了一下,說:“我怎麽看到秋姐有些神情鬱鬱的,一直就坐在辦公室發呆,我還以為——”
我的心裏一動,接著對著雲朵笑了下:“可能是累了吧,會議日程很緊張的。”
“我也覺得是這樣,我勸秋姐先回家休息下,她卻不走。還是坐在辦公室發呆。”雲朵的口氣有些心疼。
我的心有些發沉,我知道,此次丹東之行,發生了太多出乎意料的事情,發生了在秋桐心裏不亞於10級的地震,她的心,是短時間裏難以平靜的。
我不知道,此次大地震,會不會在她的心裏引發大海嘯,將會對她今後的心態產生如何的變化。
雲朵看著我沉默不語,咬咬嘴唇,輕輕退了出去。
我定定神,看完報告,然後拿著報告去了秋桐的辦公室。
推開門,秋桐正怔怔地坐在那裏,眼神裏帶著深深的迷惘。
看到我進來,秋桐的眼神一閃,身體不由就顫抖了一下,接著就晃了晃腦袋,似乎是要自己恢複一下情緒,然後看著我。
我走過去,將報告遞給秋桐,秋桐接過去看了看,然後點點頭,拿起筆簽字,邊說:“可以,批準他們去操作吧。通知財務,費用從自己站的經費裏列支。”
我點了點頭,拿過報告就要出去。
“你等一下。”秋桐說。
我轉過身看著秋桐。
秋桐彎腰拿起一個袋子,遞給我,聲音平靜地說:“我中午出去辦事,順便去了一趟市人事局考試中心,找熟人給你要了一套考試複習教材。”
我接過去,看了看。
我不知道秋桐是順便給我要來的還是特意去要的。
秋桐在集團人力資源部幹過很久,她和人事局的人自然是熟悉的。
“我詳細谘詢過了,這次招考的模式參照公務員考試,程序和考試的內容都是。我給你要的複習教材,就是公共科目的。”秋桐又說。
“嗯。”我點了點頭。
“這次招考,報名的人很多,我打聽了下,報考我們集團的人有2000多,其中報考你那個崗位的人800多。”秋桐又說。
我又點點頭,800多人爭奪一個名額,李順給我交辦的任務夠艱巨的。雖然我對自己做事一向很自信,但是一聽有這麽多人來競爭這一個名額,心裏還是頗感壓力。
計劃經濟時代,考大學是人生的獨木橋,因為考上大學畢業包分配,就等於有了鐵飯碗,就等於成了國家幹部。如今,考體製內的人員又成了很多人的獨木橋,大量的應屆往屆畢業生都把在體製內謀取一個飯碗當做人生的最高追求,每每有招考,都蜂擁而至。
而這部分人脫離學校不久,恰恰又是最善於學習最善於考試的。當然,和參加工作後參加考試的人相比,他們也有致命的弱點,那就是缺乏社會實踐經驗。
“800多人隻錄取一個,你肯定有壓力,有壓力不是壞事,有壓力才會有動力,但是,也不要壓力太大。”秋桐說:“以前體製內招考的時候,我曾經多次抽調參加其中的一些工作,對其中的程序和內容略知一二,在這種考試的複習階段,你要注意幾點……”
秋桐開始告訴我注意的地方。
看著秋桐耐心的表情,聽著秋桐詳細的講解,我的心裏突然有了一種異樣的感覺,似乎覺得秋桐對我的心態真的和以前不同了。
“我給你說的這些,你都記住了嗎?”說完後,秋桐這樣問我。
我點點頭:“嗯,我都記住了。”
“世事我皆努力,成敗不必在我,隻要自己努力了,也不要給自己太大的壓力。”秋桐又說:“畢竟,800多人,隻能一個人能成功。”
“如果我不報名,我無所謂壓力和動力,但是,既然我報了名參加考試,我沒有第二個選擇,我必須要做第一。”我說。
“為什麽要讓自己沒有退路,為什麽要給自己如此大的壓力?”秋桐不解地說。
“不為什麽。”我的心裏湧起一股難言的苦楚。
“你太要強太好勝了。”秋桐歎了口氣:“我當然相信你的能力,我當然希望你能成功。隻是,我不希望你將自己置於沒有後路的地步。畢竟,人生的道路很多,並非隻有這一座獨木橋。”
“如果我不起步,我有很多道路可以走,但是,既然已經踏上了這座獨木橋,隻有走下去,必須要走過去。”我說。
秋桐看了我一會兒,突然說:“是不是有人逼你要這麽做?”
我沒有做聲。
秋桐沉默了半晌,接著又歎息一聲,聲音裏充滿了無奈。
接著,秋桐突然眼神直直地盯著我的上衣看,看得我有些莫名其妙。
“你外套的扣子線鬆了,要掉了。”秋桐說著拉開辦公室的抽屜,取出一個小針線包。
我低頭看了下,果真是這樣,秋桐不說,我自己還一直沒注意到。
“過來,我給你縫縫。”秋桐看著我。
我繞過辦公桌,走到秋桐跟前站住,秋桐坐在那裏穿針引線,接著就低頭認真地給我縫扣子。
我的心裏一陣暖流湧動,這種場景讓我想起了小時候,小時候媽媽經常會這樣給我縫扣子。
突然感覺一層母性的光環籠罩著此刻的秋桐,心裏突然有些衝動,一隻手不由自住搭在了秋桐的肩膀上。
秋桐的身體微微一顫,手裏的動作停了下來。
我的手一動不動地搭在秋桐的肩膀上。
片刻,秋桐沒有抬頭,也沒有抖落我的手,繼續開始縫衣服扣子。
在這過程中,我能感覺到秋桐的身體一直在微微顫抖,呼吸有些急促,縫衣服的手有些哆嗦。
“哎呀——”秋桐突然發出一聲驚叫,我低頭一看,秋桐的右手食指被針紮破了,有血出來。
我條件反射般地將手從秋桐的肩膀拿開,接著就握起秋桐的右手,將冒血的食指不假思索放到嘴裏吮吸起來。
略帶鹹味的秋桐的血在我的口腔裏彌漫開來。
秋桐坐在那裏,臉色緋紅,身體顫抖地更加厲害。
她沒有拒絕我的動作。
我繼續吮吸著秋桐柔嫩的食指。
一會兒,秋桐輕輕用力往回縮手,聲音有些發顫:“可以了,沒事了。”
我鬆開秋桐的手,秋桐紅著臉繼續低頭給我縫扣子。
我的右手不由自主又輕輕搭在了秋桐的肩膀。
秋桐的身體又開始微微顫抖。
我的心跳加劇,真希望這扣子永遠也縫不完。
但這顯然是不可能的,秋桐很快縫好了扣子,接著將腦袋湊到我衣服跟前,用牙將線咬斷,然後收起針線,抬起頭,清澈的目光看著我。
我心裏突然感到很尷尬和慌亂,忙將手從她的肩膀拿開,然後走回到原處。
“不管我們願意不願意,事情已經發生了,不管我們承認不承認,我們的心態都在發生著改變。”秋桐看著我,片刻,緩緩地說。
我看著秋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