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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伯侯慘敗

  隻見四鎮諸侯與二相飲宴未散,忽聽旨意下,不知何事。使曰:“西伯侯、北伯侯接旨。”二侯出席接旨,跪聽宣讀:


  詔曰:朕聞冠履之分維嚴,事使之道無兩。故君命召,不俟駕;君賜死,不敢返命;乃所以隆尊卑、崇任使也。茲不道蘇護狂悖無禮,立殿忤君,紀綱已失,被赦歸國,不思自新,輒敢寫詩午門,安心叛主,罪在不赦。茲爾姬昌等節鉞,便宜行事,往征其忤,毋得寬縱,罪有攸歸。故茲詔示汝往。欽哉。


  來使讀畢,二侯謝恩,平身。姬昌對二丞相、三侯伯言曰:“蘇護朝商未進殿庭,未參聖上,今詔旨有‘立殿忤君’,不知此語何來?且此人素懷忠義,累有軍功,午門題詩,必有詐偽。子聽信何人之言,欲伐有功之臣。恐下諸侯不服。望二位丞相明日早朝見駕,請察其詳。蘇護所得何罪?果言而正,伐之可也。倘言而不正,企當止之。”


  比幹言曰:“君侯言之是也。”崇侯虎在傍言:“‘王言如絲,其出如綸。’今詔旨已出,誰敢抗違。況蘇護題詩午門,必然有據。子豈無故而發此難端。今諸侯八百俱不遵王命,大肆猖獗,是王命不能行於諸侯,乃取亂之道也。”


  姬昌曰:“公言雖善,是執其一端耳。不知蘇護乃忠良君子,素秉丹誠,忠心為國,教民有方,治兵有法,數年以來,並無過失。今子不知為誰人迷惑,興師問罪於善類,此一節恐非國家之祥瑞。隻願當今不事幹戈,不行殺法,共樂堯年。況兵乃凶象,所經地方必有驚擾之虞;且勞民傷財,窮兵黷武,師出無名,皆非盛世所宜有者也。”


  崇侯虎曰:“公言固是有理。獨不思君命所差,概不由己?且煌煌語,誰敢有違,以自取欺君之罪。”姬昌曰:“既如此,公可領兵前行,我兵隨後便至。”當時各散。西伯便對二丞相言:“侯虎先去,姬昌暫時回西岐,領兵續進。”遂各辭散。


  次日,崇侯虎下教場,整點人馬,辭朝歌起行。


  蘇護離了朝歌,同眾士卒,不一日回到冀州。護之長子蘇全忠率諸侯出廓迎接。其時父子相會進城,帥府下馬。眾將俱到殿前,見畢。


  蘇護曰:“當今子失政,下諸侯朝覲,不知那一個奸臣,暗奏吾女姿色,昏君宣吾進殿,欲將吾女選立宮妃。彼時被我當麵諫諍,不意昏君大怒,將我拿問忤旨之罪。當有費仲、尤渾二人保奏,將我赦回,欲我送女進獻。彼時心甚不快,偶題詩貼於午門而反商。此回昏君必點諸侯,前來問罪。眾將官聽令且將人馬訓練,城垣多用滾木炮石,以防攻打之虞。”


  諸將聽令,日夜防維,不敢稍懈,以待廝殺。


  話崇侯虎領五萬人馬,即日出兵,離了朝歌,望冀州進發。但見:

  轟炮響,振地鑼鳴。轟炮響,汪洋大海起春雷;振地鑼鳴,萬刃山前丟霹靂。幡幢招展,三春柳交加;號帶飄揚,七夕彩雲蔽日。刀槍閃灼,三冬瑞雪重鋪;劍戟森嚴,九月秋霜蓋地。騰騰殺氣鎖台,隱隱紅雲遮碧岸。十裏汪洋波浪滾,一座兵山出土來。


  兵團正行,所過州府縣道,非止一日。前哨馬來報:“人馬已至冀州,請千歲軍令定奪。”侯虎傳令安營。怎見得:

  東擺蘆葉點鋼槍,南擺月樣宣花斧,西擺馬閘雁翎刀,北擺黃花硬柄弩。中央戊已按勾陳,殺氣離營四十五。轅門下按九宮星,大寨暗藏八卦譜。


  崇侯虎安下營寨,早有報馬報進冀州。蘇護問曰:“是那路諸侯為將?”探事回曰:“乃北伯侯崇侯虎。”蘇護大怒曰:“若是別鎮諸侯,還有他議;此人素行不道,斷不能以禮解釋。不若乘此大破其兵,以振軍威,且為萬姓除害。”傳令:點兵出城廝戰。眾將聽令,各整軍器出城。一聲炮響,殺聲振,城門開處,將軍馬一字擺開。


  蘇護大叫曰:“傳將進去,請主將轅門答話。”探事馬飛報進營。侯虎傳令,整點人馬。隻見門旗開處,侯虎坐逍遙馬,統領眾將出營,展兩杆龍鳳繡旗,後有長子崇應彪壓住陣腳。蘇護見侯虎飛鳳盔,金鎖甲,大紅袍,玉束帶,紫驊騮,斬將大刀擔於鞍鞽之上。


  蘇護一見,馬上欠身曰:“賢侯別來無恙。不才甲胄在身,不能全禮。今子無道,輕賢重色,不思量留心邦本,聽讒佞之言,強納臣子之女為妃,荒淫酒色,不久下變亂,不才自各守邊疆,賢侯何故興此無名之師?”


  崇侯聽言大怒曰:“你忤逆子詔旨,題反詩於午門,是為賊臣,罪不容誅。今奉詔問罪,則當肘膝轅門,尚敢巧語支吾,持兵貫甲,以騁其強暴哉?”


  崇侯回顧左右:“誰與我擒此逆賊。”言未了,左哨下有一將,頭戴鳳翅盔,黃金甲,大紅袍,獅蠻帶,青驄馬,厲聲而言曰:“待末將擒此叛賊。”連人帶馬滾至軍前。


  這壁廂,有蘇護之子蘇全忠,見那陣上一將當先,刺斜裏縱馬搖戟曰:“慢來。”全忠認得是偏將梅武。梅武曰:“蘇全忠,你父子反叛,得罪子,尚不倒戈服罪,而強欲抗兵,是自取滅族之禍矣。”全忠拍馬搖戟,劈腦來刺。梅武手中斧,劈麵相迎。但見:

  二將陣前交影,鑼鳴鼓響人驚。該因世上動刀兵,致使英雄相馳騁。這個哪分上下,那個兩眼難睜。你拿我淩煙閣上標名,我捉你丹鳳樓前畫影。斧來戟架,繞身一點鳳搖頭;戟去斧迎,不離腮邊過項額。


  兩馬相交二十回合,早被蘇全忠一戟刺梅武於馬下。蘇護見子得勝,傳令擂鼓。冀州陣上大將趙丙、陳季貞縱馬掄刀殺將來。一聲喊起,隻殺的愁雲蕩蕩,旭日輝輝,屍橫遍野,血濺成渠。


  侯虎麾下金葵、黃元濟、崇應彪且戰且走,敗之十裏之外。蘇護傳令,鳴金收兵。回城到帥府,升殿坐下,賞勞有功諸將:“今日雖大破一陣,彼必整兵複仇,不然定請兵益將,冀州必危。如之奈何?”


  言未畢,副將趙丙上前言曰:“君侯今日雖勝,而征戰似無已時。前者題反詩,今日斬軍殺將,拒敵王命,此皆不赦之罪。況下諸侯非止侯虎一人,倘朝廷盛怒之下,又點幾路兵來,冀州不過彈丸之地,誠所謂以石投水,立見傾危。若依末將愚諫,一不做,二不休,侯虎新敗,不過十裏遠近,乘其不備,人銜枚,馬摘轡,暗劫營寨,殺彼片甲不存,彼方知我等利害。然後再尋那一國賢良諸侯,依附於彼,庶可進退,亦可保全宗社。不知君侯尊意何如?”


  蘇護聞此言大悅曰:“公言甚善,正合吾意。”即傳令:命子全忠領三千人馬,出西門十裏五崗鎮埋伏。全忠領命而去。陳季貞統左營,趙丙統右營,護自統中營。時值黃昏之際,卷幡息鼓,人皆銜枚,馬皆摘轡,聽炮為號,諸將聽令。不表。


  且言崇侯虎恃才妄作,提兵遠伐,孰知今日損軍折將,心甚羞慚。隻得將敗殘軍兵收聚,紮下行營。納悶中軍,鬱鬱不樂,對眾將曰:“吾自行軍征伐多年,未嚐有敗,今日折了梅武,損了三軍,如之奈何?”


  傍有大將黃元濟諫曰:“君侯豈不知勝敗乃兵家常事,想西伯侯兵團不久即至,破冀州如反掌耳。君侯且省愁煩,宜當保重。”侯虎軍中置酒,眾將歡飲。


  有詩為證。詩曰:

  侯虎提兵事遠征,冀州城外駐行旌。三千鐵騎摧殘後,始信當年浪得名。


  且言蘇護把人馬暗暗調出城來,隻待劫營。時至初更,已行十裏。探馬報與蘇護,護即傳令,將號炮點起。一聲響亮,如崩地塌,三千鐵騎一齊發喊,衝殺進營。如何抵擋,好生利害!怎見得:

  黃昏兵到,黑夜軍臨。黃昏兵到,衝開隊伍怎支持;黑夜軍臨,撞倒寨門焉可立?人聞戰鼓之聲,惟知愴惶奔走,馬聽轟之炮,難分東南西北。刀槍亂刺,那明上下交鋒;將士相迎,豈知自家別個。濃睡軍東衝西走,未醒將怎帶頭盔,先行官不及鞍馬,中軍帥赤足無鞋。圍子手東三西四,拐子馬南北奔逃。劫營將驍如猛虎,衝寨軍一似歡龍。著刀的連肩拽背,著槍的兩臂流紅,逢劍的砍開甲胄,遇斧的劈破靈。人撞人自相殘踏,馬撞馬遍地屍橫。著傷軍哀哀叫苦,中箭將咽咽悲聲。棄金鼓幡幢滿地,燒糧草四野通紅。隻知道奉命征討,誰成望片甲無存。愁雲直上九重,一派敗兵隨地擁。


  隻見三路雄兵,人人敢勇,個個爭先。一片喊殺之聲,衝開七層圍子,撞倒八麵虎狼。單言蘇護一騎馬,一條槍,直殺入陣來,捉拿崇侯虎。左右營門,喊聲振地。


  崇侯虎正在夢中,聞見殺聲,披袍而起,上馬提刀,衝出帳來。隻見燈光影裏,看蘇護金盔金甲,大紅袍,玉束帶,青驄馬,火龍槍,大叫曰:“侯虎休走,速下馬受縛。”撚手中槍劈心刺來。崇侯落慌,將手中刀對麵來迎。


  兩馬相交正戰時,隻見這崇侯虎長子應彪帶領金葵、黃元濟殺將來助戰。崇營左糧道門,趙丙殺來;右糧道門,陳季貞殺來。兩家混戰,夤夜交兵。怎見得:

  征雲籠地戶,殺氣鎖關。昏地暗排兵,月下星前布陣。四下裏齊舉火把,八方處亂掌燈球。那營裏數員戰將廝殺,這營中千匹戰馬如龍。燈影戰馬,火映征夫。燈影戰馬,千條烈焰照貔貅;火映征夫,萬道紅霞籠獬豸。開弓射箭,星前月下吐寒光;轉背掄刀,燈裏火中生燦爛。鳴金校,懨懨二目竟難睜;擂鼓兒郎,漸漸雙手不能舉。刀來槍架,馬蹄下人頭亂滾;劍去戟迎,頭盔上血水淋漓。錘鞭並舉,燈前校盡傾生;斧鐧傷人,目下兒郎都喪命。喊振地自相殘,哭泣蒼連叫苦。隻殺得滿營炮響衝霄漢,星月無光鬥府迷。


  話言兩家大戰,蘇護有心劫營,崇侯虎不曾防備,冀州人馬以一當十。金葵正戰,早被趙丙一刀砍於馬下。侯虎見勢不能支,且戰且走,有長子應彪保父殺一條路逃走。好似喪家之犬,漏網之魚。冀州人馬凶如猛虎,惡似豺狼,隻殺的屍橫遍野,血滿溝渠。急急奔走,夜半更深,不認路途而行,隻要保全性命。蘇護趕殺侯虎敗殘人馬約二十餘裏,傳令鳴金收軍。蘇護得全勝回冀州。


  單言崇侯虎父子領敗兵迤邐望前正走,隻見黃元濟、孫子羽催後軍趕來,並馬而行。侯虎在馬上叫眾將,言曰:“吾自提兵以來,未嚐大敗,今被逆賊暗劫吾營,黑夜交兵,未曾準備,以致損折軍將,此恨如何不報!吾想西伯侯姬昌自討安然,違避旨意,按兵不動,坐觀成敗,真是可恨。”


  長子應彪答曰:“軍兵新敗,銳氣已失,不如按兵不動,遣一軍催西伯侯起兵前來接應,再作區處。”侯虎曰:“我兒所見甚明,到明收住人馬,再作別議。”


  言未畢,一聲炮響,喊殺連,隻聽得叫:“崇侯虎快快下馬受死。”侯虎父子眾將急向前看時,見一員將,束鬢金冠,金抹額,雙搖兩根雉尾,大紅袍,金鎖甲,銀合馬,畫杆戟,麵如滿月,唇若塗朱,厲聲大罵:“崇侯虎,吾奉父王之命在此候爾多時,可速倒戈受死!還不下馬,更待何時!”


  侯虎大罵曰:“好賊子!你父子謀反,忤逆朝廷,殺了朝廷命官,傷了子軍馬,罪業如山,寸磔汝屍尚不足以贖其辜。偶爾夤夜中賊奸計,輒敢在此耀武揚威,大言不慚,不日兵一到,汝父子死無葬身之地。誰與吾拿此反賊?”


  黃元濟縱馬舞刀,直取蘇全忠。全忠用手中戟對麵相還,兩馬相交,一場大戰:刮地寒風聲似颯,滾滾征塵飛紫雪。撥撥馬啼鳴,叮叮當當袍甲結。齊心刀砍錦征袍,舉意槍刺連環甲。隻殺的搖旗校手連顛,擂鼓兒郎槌亂匝。


  二將酣戰,正不分勝負,孫子羽縱馬舞叉,雙戰全忠。


  全忠大喝一聲,刺子羽於馬下。全忠複奮勇來戰侯虎,侯虎父子雙迎上來戰住全忠。全忠抖擻神威,好象弄風猛虎,攪海蛟龍,戰住三將。正戰間,全忠賣個破綻,一戟把崇侯虎護腿金甲挑下了半邊。侯虎大驚,將馬一夾,跳出圍來,往外便走。崇應彪見父親敗走,意急心忙,慌了手腳,不提防被全忠當心一戟刺來。應彪急閃時,早中左臂,血淋袍甲,幾乎落馬。眾將急上前架住,救得性命,望前逃走。


  全忠欲要追趕,又恐黑夜之間不當穩便,隻得收了人馬進城。此時色漸明,兩邊來報蘇護。護令長子到前殿,問曰:“可曾拿了那賊?”全忠答曰:“奉父親將令,在五崗鎮埋伏至半夜,敗兵方至。孩兒奮勇刺死孫子羽,挑崇侯虎護腿甲,傷崇應彪左臂,幾乎落馬,被眾將救逃。奈黑夜不敢造次追趕,故此回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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