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州蘇護,永不朝商
詩曰:
丞相金鸞直諫君,忠肝義膽孰能群。
早知侯伯來朝覲,空費傾葵紙上文。
紂王聽奏大喜,即時還宮。一宵經過,次日早朝,聚兩班文武朝賀畢。紂王便問當駕官:“即傳朕旨意,頒行四鎮諸侯,與朕每一鎮地方揀選良家美女百名,不論富貴貧賤,隻以容貌端莊,情性和婉,禮度閑淑,舉止大方,以克後宮役使。”
子傳旨未畢,隻見左班中一人應聲出奏,俯伏言曰:“老臣商容啟奏陛下:君有道,則萬民樂業,不令而從。況陛下後宮美女不啻千人,嬪禦而上又有妃後,今劈空欲選美女,恐失民望。臣聞‘樂民之樂者,民亦樂其樂;憂民之憂者,民亦憂其憂’。
此時水旱頻仍,乃事女色,實為陛下不取也。故堯舜與民偕樂,以仁德化下,不事幹戈,不行殺伐,景星耀,甘露下降,鳳凰止於庭,朱草生於野,民豐物阜,行人讓路,犬無吠聲,夜雨晝晴,稻生雙穗,此乃有道興隆之象也。
今陛下若取近時之樂,則目眩多色,耳聽淫聲,沉湎酒色,遊於苑囿,獵於山林,此乃無道敗亡之象也。
老臣待罪首相,位列朝綱,侍君三世,不得不啟陛下。臣願陛下進賢退不肖,修行仁義,通達道德,則和氣貫於下,自然民富財豐。下太平,四海雍熙,與百姓共享無窮之福。
況今北海兵戈未息,正宜修其德,愛其民,惜其財費,重其使令,雖堯舜不過如是,又何必區區選侍然後為樂哉?臣愚不識忌諱,望祈容納。”紂王沉思良久:“卿言甚善,朕即免行。”言罷群臣退朝,聖駕還宮。
不意紂王八年,夏四月,下四大諸侯率領八百鎮朝覲於商。那四鎮諸侯乃東伯侯薑桓楚、南伯侯鄂崇禹、西伯侯姬昌、北伯侯崇侯虎。下諸侯俱進朝歌。
此時太師聞仲不在都城,紂王寵用費仲、尤渾。各諸侯俱知二人把持朝政,擅權作威,少不得先以禮賄送,以結其心。正所謂:未去朝子,先來謁相公。
內中有位諸侯,乃冀州侯,姓蘇名護。此人生得性如烈火,剛方正直,那裏知道奔競夤緣;平昔見稍有不公不法之事,便執法處分,不少假借,故此與二人俱未曾送有禮物。也是合當有事,那日二人查下諸侯俱送有禮物,獨蘇護並無禮單,心中大怒,懷恨於心。
其日元旦吉晨,子早朝,設聚兩班文武,眾官拜賀畢。黃門官啟奏陛下:“今年乃朝賀之年,下諸侯皆在午門外朝賀,聽候玉音發落。”紂王問首相商容,容曰:“陛下止可宣四鎮首領臣麵君,采問民風土俗,淳厖澆兢,國治邦安;其餘諸侯俱在午門外朝賀。”子聞言大悅:“卿言極善。”隨命黃門官傳旨,宣四鎮諸侯見駕,其餘午門朝賀。
四鎮諸侯整齊朝服,輕搖玉佩,進午門,行過九龍橋,至丹墀,山呼朝拜畢,俯伏。王慰勞曰:“卿等與朕宣猷讚化,撫綏黎庶,鎮攝荒服,威遠寧邇,多有勤勞,皆卿等之功耳。朕心喜悅。”
東伯侯奏曰:“臣等荷蒙聖恩,官居總鎮。臣等自叨執掌,日夜兢兢,常恐不克負荷,有辜聖心,縱有犬馬微勞,不過臣子分內事,尚不足報涓涯於萬一耳,又何勞聖心垂念。臣等不勝感激。”子龍顏大喜,命首相商容、亞相比幹於顯慶殿治宴相待。四臣叩頭謝恩,離丹墀,前至顯德殿,相序筵宴。
子退朝至便殿,宣費仲、尤渾二人,問曰:“前卿奏朕,欲令下四鎮大諸侯進美女,朕欲頒旨,又被商容諫止。今四鎮諸侯在此,明早召入,當麵頒行,俟四人回國,以便揀選進獻,且免使臣往返。二卿意下若何?”
費仲俯伏奏曰:“首相諫止采選美女,陛下當日容納,即行停旨,此美德也。臣下共知,眾庶共知,下景仰。今一旦複行,是陛下不足取信於臣民矣。切為不可。臣近訪得冀州侯蘇護有一女,豔色姿,幽閑淑性,若選進宮幃,隨侍左右,堪任役使。況選一人之女,又不驚擾下百姓,自不動人耳目。”
紂王聽言,大悅:“卿言極善。”即命隨侍官傳旨,宣蘇護。使命來至館驛,傳旨宣冀州侯蘇護商議國政。蘇護即隨使命至龍德殿,朝見禮畢,俯伏聽命。
王曰:“朕聞卿有一女,德性幽閑,舉止中度,朕欲選侍後宮。卿為國戚,食其祿,受其顯位,永鎮冀州,坐享安康,名揚四海,下莫不欣羨。卿意下如何?”
蘇護聽言,正色而奏曰:“陛下宮中,上有後妃,下至嬪禦,不啻數千,妖冶嫵媚,何不足以悅王之耳目?乃聽左右諂諛之言,陷陛下於不義。況臣女蒲柳陋質,素不諳禮度,德色俱無足取。乞陛下留心邦本,速斬此近讒言之人,使下後世知陛下正心修身,納言聽諫,非好色之君,豈不美哉。”
紂王大笑曰:“卿言甚不諳大體,自古及今,誰不願女作門楣。況女為後妃,貴敵子;卿為皇親貴戚,赫奕顯榮,孰過於此!卿毋惑迷,當自裁審。”
蘇護聞言,不覺厲聲言曰:“臣聞:人君修德勤政,則萬民悅服,四海景從,祿永終。昔日有夏失政,淫荒酒色。惟我祖宗,不邇聲色,不殖貨財,德懋懋官,功懋懋賞,克寬克仁,方能割正有夏,彰信兆民,邦乃其昌,永保命。今陛下不取法祖宗,而效彼夏王,是取敗之道也。況人君愛色,必顛覆社稷;卿大夫愛色,必絕滅宗廟;士庶人愛色,必戕賊其身。且君為臣之標率,君不向道,臣不將化之,而朋比作仇,下事尚忍言哉。臣恐商家六百餘年基業,必有陛下紊亂之矣。”
紂王聽蘇護之言,勃然大怒曰:“君命召,不俟駕;君賜死,不敢違。況選汝一女為後妃乎?敢以戇言忤旨,麵折朕躬,以亡國之君匹朕,大不敬孰過於此!”著隨侍官:“拿出午門,送法司勘問,正法。”左右隨將蘇護拿下。轉出費仲、尤渾二人,上殿俯伏奏曰:“蘇護忤旨,本該勘問。但陛下因選侍其女,以致得罪,使下聞之,道陛下輕賢重色,阻塞言路。不若赦之歸國,彼感皇上不殺之恩,自然將其女進貢宮闈,以侍皇上。庶百姓知陛下寬仁大度,納諫容流,而保護有功之臣,是一舉兩得之意。願陛下準臣施行。”紂王聞言,顏少霽:“依卿所奏。”即降赦,令彼還國,不得久羈朝歌。
話聖旨一下,迅如烽火,即催逼蘇護出城,不容停止。那蘇護辭朝回至驛亭,眾家將接見慰問:“聖上召將軍進朝,有何商議?”蘇護大怒,罵曰:“無道昏君,不思量祖宗德業,寵信讒臣諂媚之言,欲選吾女進宮為妃。此必是費仲、尤渾以酒色迷惑君心,欲專朝政。我聽旨不覺直言諫諍,昏君道我忤旨,拿送法司。二賊子又奏昏君,赦我歸國,諒我感昏君不殺之恩,必將吾女送進朝歌,以遂二賊奸計。我想聞太師遠征,二賊弄權,眼見昏君必荒淫酒色,紊亂朝政,下荒荒,黎民倒懸,可憐成湯社稷化為烏有。我自思:若不將此女進貢,昏君必興問罪之師;若要送此女進宮,以後昏君失德,使下人恥笑我不智。諸將必有良策教我。”
眾將聞言齊曰:“吾聞‘君不正,則臣投外國’。今主上輕賢重色,眼見昏亂,不若反出朝歌,自守一國。上可以保宗社,下可保一家。”
此時,蘇護正在盛怒之下,一聞此言,不覺性起,竟不思維,便曰:“大丈夫不可做不明白事。”叫左右:“取文房四寶來,題詩在午門牆上,以表我不歸商之意。”
詩曰:
君壞臣綱,有敗五常。冀州蘇護,永不朝商。
紂王見蘇護當麵折諍一番,不能遂願:“雖準費、尤二人所奏,不知彼可能將女進貢深宮,以逐朕於飛之樂。”正躊躇不悅,隻見看午門內臣俯伏奏曰:“臣在午門,見牆上貼有蘇護反詩十六字。不敢隱匿,伏乞聖裁。”
隨侍接詩,鋪在禦案上。紂王一見,大罵:“賊子如此無禮!朕體上好生之德,不殺鼠賊,赦令歸國。彼反寫詩午門,大辱朝廷,罪在不赦。”即命:“宣殷破敗、晁田、魯雄等統領六師,朕須親征,必滅其國。”當駕官隨宣魯雄等見駕。不一時,魯雄等朝見禮畢。王曰:“蘇護反商題詩午門,甚辱朝綱,情殊可恨,法紀難容。卿等統人馬二十萬為先鋒,朕親率六師,以聲其罪。”
魯雄聽罷,低首暗思:“蘇護乃忠良之士,素懷忠義,何事觸忤子,自欲親征,冀州休矣。”魯雄為蘇護俯伏奏曰:“蘇護得罪於陛下,何勞禦駕親征。況且四大鎮諸侯俱在都城,尚未歸國,陛下可點一二路征伐,以擒蘇護,明正其罪,自不失撻伐之威。何必聖駕遠事其地。”。
紂王問曰:“四侯之內,誰可征伐?”費仲在傍,出班奏曰:“冀州乃北方崇侯虎屬下,可命侯虎征伐。”紂王即準施行。魯雄在側,自思:“崇侯虎乃貪鄙暴橫之夫,提兵遠征,所經地方必遭殘害,黎庶何以得安;見有西伯姬昌,仁德四布,信義素著,何不保舉此人,庶幾兩全。”
紂王方命傳旨,魯雄奏曰:“侯虎雖鎮北地,恩信尚未符與人,恐此行未能伸朝廷威德。不如西伯姬昌,仁義素聞,陛下若假以節鉞,自不勞矢石,可擒蘇護,以正其罪。”紂王思想良久,俱準奏。特旨令二侯秉節鉞,得專征伐。使命持旨到顯慶殿宣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