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不過?叫人!
如今大展經綸手,施威弄法逞金吾。渾身解數如花錦,雙手騰那似轆轤。乒乓利劍響,慘淡野雲浮。
那道士與青雲子戰經五十回合,漸覺手軟,便解開衣帶,忽辣的響一聲,脫了皂袍。
這道士剝了衣裳,把手一齊抬起,隻見那兩脅下竟然有一百隻眼,眼中迸放金光,十分利害:
森森黃霧,兩邊脅下似噴雲;豔豔金光,千隻眼中如放火。左右卻如金桶,東西猶似銅鍾。
此乃妖仙施法力,道士顯神通。幌眼迷遮日月,罩人爆燥氣朦朧,把人困在了金光黃霧之中。
青衣少年慌了手腳,隻在那金光影裏亂轉,向前不能舉步,退後不能動腳,卻便似在個桶裏轉的一般。無奈又爆燥不過,他急了,往上著實一跳,卻撞破金光,撲的跌了一個倒栽蔥;覺的頭疼至極。
心想道:“前去不得,後退不得,左行不得,右行不得,往上又撞不得,卻怎麽是好?——往下走他娘罷!”
念咒語,捏法訣,搖身一變,變做一個穿山甲。四隻鐵爪,鑽山碎石如撾粉滿身鱗甲,破嶺穿岩似切蔥。兩眼光明,好便似雙星幌亮;一嘴尖利,勝強如鋼鑽金錐。
你看他硬著頭,往地下一鑽,就鑽了有二十餘裏,方才出頭。原來那金光隻罩得十餘裏。出來現了本相,力軟筋麻,渾身疼痛,止不住眼中流淚…
正當悲切,忽聽得山背後有人啼哭,即欠身揩了眼淚,回頭觀看。但見一個婦人,身穿重孝,左手托一盞涼漿水飯,右手執幾張燒紙黃錢,從那廂一步一聲,哭著走來。
點頭嗟歎道:“正是‘流淚眼逢流淚眼,斷腸人遇斷腸人!’這一個婦人,不知所哭何事,待我問一問。”
那婦人不一時走上路來,迎著行者。躬身問道:“女菩薩,你哭的是甚人?”婦人噙淚道:“我丈夫因與黃花觀觀主買竹竿爭講,被他將毒藥茶藥死,我將這陌紙錢燒化,以報夫婦之情。”行者聽言,眼中淚下。那婦女見了作怒道:“你甚無知!我為丈夫煩惱生悲,你怎麽淚眼愁眉,欺心戲我?”
“道士舉寶劍與我相鬥。鬥經五十回合,他敗了陣,隨脫了衣裳,兩脅下放出千隻眼,有萬道金光,把我罩定。所以進退兩難,才變做一個穿山甲,從地下鑽出來。正自悲切,忽聽得你哭,故此相問。”
那婦女放下水飯、紙錢,陪禮道:“莫怪,莫怪,我不知你是被難者。才據你將起來,你不認得那道士。他本是個百眼魔君,你既然有此變化,脫得金光,戰得許久,必定有大神通,卻隻是還近不得那廝。我教你去請一位聖賢,她能破得金光,降服道士。”
女子道:“你既會走路,聽我:此處到那裏有千裏之遙。那廂有一座山,名喚紫雲山。山中有個千花洞。洞裏有位聖賢,喚做毗藍婆。她能降得此怪。”問道:“那山坐落何方?卻從何方去?”女子用手指定道:“那直南上便是。”回頭看時,那女子早不見了。
青雲子慌忙禮拜道:“是那位神聖?弟子鑽昏了頭,不能相識,千乞留名,好謝!”隻見那半空中叫道:“青雲子,是我。”
急抬頭看空,原來是神通廣大,法力無邊又美若仙的黎山聖姆。青衣少年趕至空中謝道:“聖姆從何來指教我也?”聖姆道:“我才自龍華會上回來,見你有難,假做孝婦,借夫喪之名,……免你一劫。你快去請她。但不可出是我指教,那聖賢有些怪人。”
青雲子笑道:“好好。”聖姆卻道:“也是該你倒黴,若是你本尊在此,那百眼魔君必死無疑”青雲子歎息一聲:“偏偏貧道本尊還在幽冥神棺之中沉睡!”……
……
青鬆遮勝境,翠柏繞仙居。綠柳盈山道,奇花滿澗渠。香蘭圍石屋,芳草映岩嵎。流水連溪碧,雲封古樹虛。野禽聲聒聒,幽鹿步徐徐。修竹枝枝秀,紅梅葉葉舒。寒鴉棲古樹,春鳥噪高樗。四時無葉落,八節有花如。每生瑞靄連霄漢,常放祥雲接太虛。
走進洞福地裏去,一程一節,看不盡無邊的景致。直入裏麵,更沒個人兒,見靜靜悄悄的,心中暗道:“這聖賢想是不在家了。”又進數裏看時,見一個女道姑坐在榻上。你看她怎生模樣:
頭戴五花納錦帽,身穿一領織金袍。
腳踏雲尖鳳頭履,腰係攢絲雙穗絛。
麵似秋容霜後老,聲如春燕社前嬌。
青雲子道:“隻因貧道遇上那黃花觀道士,用毒藥害我,又與那廝戰鬥,他就放金光罩住我,是我使神通走脫了。聞菩薩能滅他的金光,特來拜請。”
菩薩道:“是誰與你的?我自赴了盂蘭會,到今三百餘年,不曾出門。我隱姓埋名,更無一人知嘵,你卻怎麽得知?”青雲子道:“我是個地裏鬼,不管那裏,自家都會訪著。”毗藍道:“也罷,也罷。我本當不去,奈何你親自下臨,我便和你去。”
問:“不知曾帶甚麽兵器?”菩薩道:“我有個繡花針兒,能破那廝。”青雲子:“???”毗藍解惑道:“我這寶貝,非鋼,非鐵,非金,乃兒眼裏煉成的。”青衣少年道:“令郎是誰?”毗藍道:“兒乃昴日星官。”青雲子驚駭不已。。
在雲霄之上望見金光豔豔,即回向毗藍道:“金光處便是黃花觀!”毗藍隨於衣領裏取出一個繡花針,似眉毛粗細,有五六分長短,拈在手,望空拋去。少時間,響一聲,破了金光。
青雲子道:“感蒙大德,教他現本像,讓我看看。”毗藍道:“容易。”即上前用手一指,那道士撲的倒在塵埃,現了原形,乃是一條七尺長短的大蜈蚣精。毗藍使指頭挑起,駕祥雲,徑轉千花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