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雪

  那場雪，紛紛灑灑，果如剪玉飛綿。歎玩多時，隻見陳家老者，著兩個僮仆，掃開道路，又兩個送出熱湯洗麵。須臾，又送滾茶乳餅，又抬出炭火；俱到廂房敘坐。 青雲子問道：“老施主，貴處時令，不知可分春夏秋冬？”陳老笑道：“此間雖是僻地，但隻風俗人物，與上國不同，至於諸凡穀苗牲畜，都是同共日，豈有不分四時之理？” 青雲子道：“既分四時，怎麽如今就有這般大雪，這般寒冷？”陳老道：“此時雖是七月，昨日已交白露，就是八月節了。我這裏常年八月間就有霜雪。” 正話間，又見僮仆來安桌子，請吃粥。粥罷之後，雪比早間又大，須臾，平地有二尺來深。陳老道：“道長放心，莫因雪深憂慮。我舍下頗有幾石糧食，供養得仙長半生。” 隻見一僮又請進早齋。到廳上吃畢。敘不多時，又午齋相繼而進。見品物豐盛，青雲子道：“既蒙見留，隻可以家常相待。”陳老道：“道長，感蒙替祭救命之恩，雖逐日設筵奉款，也難酬難謝。” 景值三秋，風光如臘。蒼鬆結玉蕊，衰柳掛銀花。階下玉苔堆粉屑，窗前翠竹吐瓊芽。 巧石山頭，養魚池內。巧石山頭，削削尖峰排玉筍；養魚池內，清清活水作冰盤。 臨岸芙蓉嬌色淺，傍崖木槿嫩枝垂。秋海棠，全然壓倒；臘梅樹，聊發新枝。牡丹亭、海榴亭、丹桂亭，亭亭盡鵝毛堆積；放懷處、款客處、遣興處，處處皆蝶翅鋪漫。 兩籬黃菊玉綃金，幾樹丹楓紅間白。無數閑庭冷難到，且觀雪洞冷如冰。那裏邊放一個獸麵像足銅火盆，熱烘烘炭火才生；那上下有幾張虎皮搭苫漆交椅，軟溫溫紙窗鋪設。 四壁上掛幾軸名公古畫，卻是七賢過關，寒江獨釣，迭嶂層巒團雪景；蘇武餐氈，折梅逢使，瓊林玉樹寫寒文。不盡那：家近水亭魚易買，雪迷山徑酒難沽。真個可堪容膝處，算來何用訪蓬壺？ 一行人徑往河邊來看，真個是： 雪積如山聳，雲收破曉晴。寒凝楚塞千峰瘦，冰結江湖一片平。 朔風凜凜，滑凍棱棱。池魚偎密藻，野鳥戀枯槎。 塞外征夫俱墜指，江頭梢子亂敲牙。裂蛇腹，斷鳥足，果然冰山千百尺。萬壑冷浮銀，一川寒浸玉。 東方自信出僵蠶，北地果然有鼠窟。王祥臥，光武渡，一夜溪橋連底固。曲沼結棱層，深淵重迭沍。通闊水更無波，皎潔冰漫如陸路。 青雲子問道：“施主，那些人上冰往那裏去？”陳老道：“河那邊乃西梁女國。這些人都是做買賣的。我這邊百錢之物，到那邊可值萬錢；那邊百錢之物，到這邊亦可值萬錢。。 利重本輕，所以人不顧生死而去。常年都有五人一船，或十人一船，飄洋而過。今河道凍住，故舍命而步行也。”青雲子道：“世間事惟名利最重。似他為利的，舍生忘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