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陳鎮的過往
張季聽了阿姐的問話,便正色答道:“其實昨晚隻是有了這麽個想法,不過等到今日,我說出了那句‘今日不賣酒’後,看到那些買酒客人的反應,我就確認這個想法可行了。”
這時曹安悄悄進了隔間,聽張季這麽說,便忍不住插口道:“四郎,你今日可是一共送出去了一大壇,二十九小壇的醉仙春呢!其實,找那些往日夥伴來跟那些無賴子做一場,豈不是更省錢?”
張季聞言搖頭道:“找人將那些無賴子打一頓,雖然暫時他們不敢來鬧事,但咱們酒肆始終就在這裏,誰知道他們以後會不會有其他報複的手段?而且,他們背後的人,說不準會因為咱們打了那些無賴子,以此找咱們的麻煩!”
張季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曹安,又繼續說道:“不過若是那些權貴官宦家的管事,仆役說話,不僅那些無賴子會怕了,就連無賴子背後的人也要掂量掂量。所以,看起來今日是咱們白白送出去了那些壇酒,其實,還是咱們占了便宜了!”
曹安沉思一下,恍然大悟!
“四郎!你這招高明啊!某以前怎麽沒發現,你的心思如此縝密呢?”
張季尷尬輕咳一聲道:“某以前那是大巧若拙,大智若愚!你不懂的!”
曹安翻了翻眼皮,不再說話。
張漱聽了張季的話,眼中的淚光也漸漸收了起來。
“四郎是長大了啊!”張漱頗為感慨的說道。
老管家忠伯在一旁也是點頭不迭。
陳鎮倒是依舊一臉憨厚的笑容,沒什麽特別的表情。
“不過,無賴子背後既然有人指使,那人想必不會善罷甘休!說到底,那人無非就是在打咱家醉仙春的主意罷了!四郎接下來打算如何?”張漱又問道。
張季微微一笑道:“阿姐果然聰慧,的確是咱家的醉仙春過於惹眼了!這每日裏售賣的如此好,也難怪有人會眼紅。隻是不知道究竟是誰!接下來該如何,某還要好好想想,不過,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有什麽招某接著便是了。”
“會不會是旁邊那些酒肆……”曹安愛一旁低聲說道。
隔間裏眾人都微微皺眉,似乎也有這樣的猜測。
“這個不好說,不過,無論是誰在打咱家的主意,都是白日做夢!敢伸爪子,某就給他剁了去!”張季麵色微冷說道。
張季心中有些計較,隻是還沒有完全想好。
陳鎮晚上沒有回城外張家莊子,不是他不想回去,而是張季把他留了下來。
夜幕降臨,晚風徐徐。
群賢坊張家宅子前院,張季和陳鎮各自坐在一個胡凳,隔著一個矮幾麵對麵喝著酒。
說是喝酒,其實還是陳鎮一個人在喝,張季偶爾陪上一口。他主要還是在吃案幾上的拌菜蔬。
“別喝的那麽急,這酒不是你那麽喝的。”
張季看著大口喝著碗裏酒水的陳鎮,忍不住開口說道。
“這麽烈的酒這樣喝,是會傷身體的。”張季又說道。
陳鎮憨厚一笑,摸了一把短須上的酒水,說道:“郎君,這等好酒某覺得這麽喝才有味道。”
張季無奈搖了搖頭,又說道:“說說你的事吧!你以前的事。”
陳鎮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了。
“某以前的事麽?某以前就是在軍中廝混,後來便來到了長安,誰知卻是生了重病,碰巧遇到了阿郎,救了某一命。某便進了張家直到如今。這些沒啥好說的。”陳鎮低著頭,盯著案幾上的酒碗緩緩說道。
張季笑笑,說道:“你還是信不過某啊!罷了,既然你不願意說,那便不說。以前之事不過是過往而已!就算你這陳鎮是假名,哪又如何?某信你就是了!來喝酒!”
張季端起酒碗自己輕啜了一小口,頓時一股帶著醇香的火辣流入了腹中。
張季暗暗點頭,醉仙春的品質是越來越好了!
看來馮春和李長壽他們已經開始真正掌握蒸餾酒的技術了。
陳鎮沉默了一下,端起自己麵前的酒碗,“咕咚咕咚”灌了兩大口!
“呼!”
陳鎮長出一口氣,放下酒碗說道:“既然郎君想知道某的過往,那某便與郎君說說。”
“陳鎮的確是是某的真名。”陳鎮正色說道。
張繼一愣!
不是吧?
本郎君隻是舉個例子,打個比方,做個假設而已啊?
並沒有真的懷疑你名字的真假啊?
好吧!
陳鎮是你的真名!
你這麽實在,是某錯了!
張季臉上微微有些尷尬。
陳鎮低著頭自顧自的繼續說道:“某曾經是劉武周麾下旅帥。”
旅帥啊?
那可是在軍中率領一百軍卒的首領啊?
這個張季倒是知道。
陳鎮竟然曾經是劉武周的麾下?還是一名旅帥?
這就有意思了!
“武德三年四月,當今聖人那時還是秦王。率軍征討劉武周。在介休西南鼠雀穀大敗劉武周麾下大將宋金剛!如今的吳國公便是在那時歸順了聖人。”
陳鎮講述的聲音並不大,他的臉上是一臉對往事回憶的神色。
“吳國公?”張季忽然問道。
陳鎮抬眼看了張季一眼,道:“是啊,吳國公尉遲恭!”
原來是尉遲老黑啊!
門神爺嘛!
那位可是隋唐時期大名鼎鼎的人物!
本郎君怎麽會不知道呢?
隻不過是不知道吳國公是誰罷了!
“那你當時也在介休軍中?”張季忙打岔問道。
陳鎮搖了搖頭,說道:“當時某在並州。”
“劉武周在聞聽宋金剛大敗,尉遲恭開介休城門歸順了秦王後,便嚇破了膽!打算帶著隊伍逃去突厥!”
投奔突厥?
劉武周那貨是怎麽想的啊?
張季又是一陣腹誹!
“不過軍中大半不願意隨他北去,於是軍士一哄而散!有的投了秦王,有的便回了家鄉。”
“某本就是關中人,離鄉在軍中多年,家中之事一概不知。於是某便自己回了關中。”
“可誰知道,待某回到家中,家中父母,妻子,早在數年前都已故去!唉……”
陳鎮眼中淚水流出,那份悲痛讓張季心中也是頗有些感慨!
亂世人不如狗!親人生死相別!
這不得不說,這些都是隻要有王朝更迭一定會發生的慘劇!
百姓們誰不願意生在一個能活人的盛世呢?
願這大唐盛世更持久些吧!
陳鎮又一口喝幹了碗中的酒,長出口氣,平靜了一下情緒,繼續說道:“某一個人來了長安,可偏偏患了重病,倒在路邊!是阿郎救下了某!自那時起,某便入了張家,做了阿郎的護衛。後來阿郎生意穩定,不用再四處奔波了,阿郎便讓某去管了城外的莊子。”
張季聽完了陳鎮的過往,再看眼前這個漢子就感覺到了一些不一樣。
這是一個經曆過戰陣,經曆過生死,經曆過親人生離死別的男人!
這樣的男人其實和後世的自己有幾分相似。
內心已經滄桑,甚至是有些生無可戀。但是,卻又因為因為一些不得不的原因,咬牙活著。
自己前世雖然沒有上過戰場,沒有經曆過生死。可是商海的殘酷絲毫不比戰陣差!
甚至後世那些爾虞我詐,欺騙背叛,比起戰陣上的廝殺更讓人心力交瘁!
“那你那婆姨……”張季忽然問了句。
“你說七娘啊?那是阿郎後來幫我又娶的。她人不錯,做的一手好吃食。”
陳鎮說著,眼中露出了幾分笑意。
張季點頭讚同!陳鎮婆姨七娘的手藝他是嚐過的,非常不錯。
即使是在這個很多食材和調料都缺乏的大唐,她做出來的吃食,張季依舊覺得美味。
“那你咋沒有帶著莊子上的青壯習武操練呢?你這身手不操練些人手出來,實在是可惜了!”張季又說道。
陳鎮麵露苦笑,說道:“誰說沒有?練得最好的二十多個都跟著商隊去了西邊了。老管家的兒子大年,便是所有人裏最出眾的一個!唉……”
原來是這樣!
“那陳叔你能不能再練出一批莊戶來啊?咱們酒坊如今越做越大,怕是有人會惦記呢!”
張季直接開口叫了“陳叔”,這也是他對陳鎮的一種認可!
就如同他管老管家張忠叫忠伯一般,那是對自家人的尊重和稱呼。
“郎君,可不敢這麽叫啊!某這條命是阿郎救的!某在張家十幾年,早就把自己這條命給了張家了!有什麽事郎君吩咐便是!”陳鎮擺著兩隻手急忙說道。
“陳叔,既然都是一家人又何必客氣呢?我叫你一聲陳叔你也擔得起!”張季笑著說罷,端起酒碗向著陳鎮敬了下,自己喝了一口。
陳鎮忙倒上酒也端起碗,敬了張季一下,又是一口喝幹!
“成!那某回去就組織莊子上那些瓜慫們開始操練!這大半年他們也太鬆散了!是該好好收拾一下了!”陳鎮放下酒碗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