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4 論我
「他心通！」
郭凡側首，面色不變。
這老僧看似絮絮叨叨，但一字一句，卻似乎正應他心中所想。
無需開口，就有了解釋。
像極了傳聞中的佛門神通，他心通！
「不敢當。」老僧雙手合十，笑道：
「不過是靜修多年，略有感悟的心神相通之術，算不得他心通。」
「佛門秘法，果真玄妙。」郭凡點頭，手握魔刀刀柄，面色也變的凝重起來。
他能感覺得到，在這魔刀之下，有股浩瀚火氣奔涌。
其威勢之強，只是意念感知少許，就能灼傷心神，讓他心泛烈焰，不得不以三眼神像鎮壓。
若是爆發出來……
他眼神閃爍，停下手上的動作。
「阿彌陀佛。」老僧眼眉低垂，道：
「凈土有僧侶數萬，百姓幾十萬，成家立業之人在此繁衍數百年。」
「若拔出魔刀，蒼生定然遭劫！」
說話間，他輕揮袈裟，一側的山石當即朝兩側裂開，露出外面的世界。
天際之中，佛光涌動、勁氣狂飆依舊。
而千佛大陣下，無數人抬頭仰望，其中有老人、有孩子，更有抱在一起的夫婦，盡皆等候混亂過去，重複安寧。
雖相隔遙遠，但以郭凡的目力，自可看的一清二楚。
甚至他還曾看到面色發白的趙老六，和某處緊緊縮在一起的莫家六女。
「施主。」老僧慢聲開口：
「天生萬物，心佛自轉，你又會做何選擇？」
說話間，老僧的眼神也漸漸變的嚴肅，目視郭凡，靜待答案。
他很好奇對方的選擇。
此人渾身殺氣，怨煞之力滔天，更心如鋼鐵，定然是位殺人如麻之人。
但詭異的是。
老僧以秘法感知，卻能察覺對方心中深處的平和、安寧，絲毫不像是一位大惡人。
反而像……
在世佛陀！
但這怎麼可能？
佛經之中確實有著典故。
有僧人殺生為佛、得證菩提，但那是菩薩轉世，天生有大智慧。
此人殺人無數，滿身鮮血，為何也是如此？
難道他殺的人，因他而死之人，都該死不成？
這絕對不可能！
老僧看不懂、看不透，反而更加很好奇郭凡的選擇。
他無力抵擋，卻希望對方能給一個滿意的答覆。
「彭！」
巨響聲自外面響起，隨即虛空一晃，滿身狠厲之意的傲無敵已經沖了進來。
眼前的場景讓他眼眉一挑，忍不住咧嘴笑了起來：
「小子，給你機會你也不中用啊，這麼久，竟還沒有把刀拔出來！」
「阿彌陀佛。」老僧側首看去，眼神先是一閃，就目露奇異之色：
「施主，你魔根深重，何必自縛因果？」
「嗯？」他的話不明不白，傲無敵卻是眼神一縮，怒瞪了過去：
「老和尚，你說什麼？」
「施主。」老僧嘆了口氣，道：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您太執著了。」
「我是誰？」
「誰是我？」
「這個問題，本就無解，又何必自尋煩惱，當放下，才可解脫？」
「哦？」傲無敵眼眉一挑，竟是不顧場中魔刀，緩步朝對方行去：
「老和尚，那你說說，我到底是誰？」
說話間，他面露獰笑，手中刀慢慢抬起，就如即將行刑的劊子手。
「說得好，這魔刀不要也罷！」
「說的不好……」
他陰陰一笑，橫行無忌的刀意瞬間籠罩全場，凌厲殺機如有實質落下。
「阿彌陀佛。」老僧面色不變，雙手合十，道：
「施主是誰，又豈能來問老僧，老僧說了算，施主又何必煩惱？」
「不過老僧知道，取了魔刀，施主依舊不能得到你想要的答案。」
「因果糾纏反而會越陷越深，最終不能自拔。」
傲無敵雙眼一縮，面色竟是浮現些許變化：
「是嗎？」
「出家人不打誑語。」老僧搖頭：
「魔刀惑心，迷人神志，施主想得證清明，此持刀豈非適得其反？」
「這樣……」傲無敵慢慢點頭：
「可惜！」
「你的回答我很不滿意！」
音落，刀光陡然下劈。
「阿彌陀佛。」老僧輕嘆一聲，聲音明明極其緩慢，卻偏偏比刀光更快傳入耳中。
與此同時，一股無形大力浮現，悄然籠罩全場，把三人盡數困住。
陣法！
「施主何必著惱。」老僧驅動陣法之力，對他自己也壓力極大，面上皮肉崩裂，鮮血滲出，但他的表情依舊不變，聲音更是平穩。
「何為我？」
他雙手合十，面泛祥和，緩聲道：
「凡人妄計假我，以妄為真，隨業而行，不辯真如，不識本心，愛欲榮華、不可保真，皆當別離，無可樂者。」
「外道妄執神我，心外求法，不知萬法皆空、因果不空的道理，一味追求神通，誤入歧途，害人害己，出離不了六道輪迴。」
「菩薩隨世假我，自覺覺他、自利利他、自渡渡他，得證菩提。」
「我佛法相真如，不假外物。」
他合十一禮，朝傲無敵緩緩垂首：
「施主乃在世菩薩、羅漢，靈性自如，其會不明真假？不辯真偽？不過是自尋煩惱而已。」
「大師高見！」郭凡面露肅容，微微額首：
「在下受教了！」
他數世輪迴，也曾陷入迷茫，好在心性堅韌，本心始終不寐。
但何為真？何為假？
本體是否真的是本體？
附身之後，自己當是何人？
以往只是強行壓下，或立一錨點，穩守本心，現今卻是突然開悟。
當下雙手合十，識海大亮。
我之所相，乃自在本性流露，不在外物，不在皮囊，而在真我，佛門謂之真如，道家謂之本性。
一種通透、智慧湧現，眉心靈光躍動，體內魂魄竟是蠢蠢欲動。
「說得好！」傲無敵也輕輕一嘆：
「只可惜，我非我，他非他，恩怨難消，怨恨難平，世間事就是如此。」
「施主。」老僧聞言變色：
「此地內蘊無窮火力，魔刀一旦拔出，凈土數十萬百姓盡皆遭劫。」
「拔不得啊！」
「數十萬百姓？」傲無敵冷笑：
「與我何干！」
「轟隆隆……」
他話音剛落，腳下的山石就已轟然炸裂，無數裂痕遍及四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