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4章 金蟬脫殼
石勒心中猛然一緊,他終於回過味來,聽這張賓的意思好像是安排後事?石勒頗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張賓,奇怪的問道:“先生,秦軍眼下並未攻城,宛城、涅陽、安眾、杜衍、樂城、山都等縣雖然沒有消息傳來,但是並不代表情況會太嚴重。先生恐怕是多慮了吧!”
其實,現在張賓心中是非常複雜的,當初葉不凡剛剛崛起的時候,張賓還真看不上葉不凡,如果究其原因。準確的說那是階級的對立。在葉不凡崛起之初,就對士族存有敵意,要說這天下是誰的天下,雖然皇帝是一國之主,但是這個天下卻不是皇帝的天下,其實是士族的天下,天下再大,終需要士人治理。若無士人扶持,根本不可能成事。然而張賓沒有預料到的是,葉不凡這幾年可以說是以奇跡般的變強,到現在葉不凡手中所掌握的力量,已經不是石勒可以比肩的了。
先是以弱勢兵力雄霸西域,接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力滅掉巴蜀李雄。然後更是以一已之力滅掉羯和鮮卑的主要力量,那聲勢好不驚人。張賓都看在了眼裏,若說心中沒有悔恨,那純粹是胡說八道。可事情往往就是這樣,一步錯。步步錯。即便是很後悔,張賓卻沒有絲毫的向往。去投奔葉不凡?且不說石勒對他頗為器重,他是仔細觀察葉不凡所做所作,不僅石勒失去了繼續爭奪天下的資本,況且石勒一直對自己奉若神明的態度也開始動搖,最可恨的是石勒竟然以豫州以強硬的態度對待遷移的百姓,血洗豫州,這光份血海深仇,且不論石勒如何收攏人心,但是都無法彌補石勒名望上的大跌。既然事不可違,這讓張賓蒙生退意。
謀士有五種境界,第一種境界就是謀已,張賓是一個聰明人,他少年時有一番大誌,希望自己可以輔佐一個明主匡扶天下,拯救萬民於水火之中,但是在這個時空,諸多事情都偏離了原來的軌道,張賓也對石勒失去了信心。作為一個謀士,若連自己的生命都保全不了,何來謀人、謀兵、謀國、謀天下?
張賓不由自主地歎了口氣回答道:“我到底樂意是我多想了,可是,哎,葉不凡不僅膽大而且狡詐,麾下謀士個個不凡,真不知道他們會想出什麽樣的詭計!南陽是我軍最後的根本,如果有失,主上應該如何自處?”
石勒深不以為然的說道:“雖然此戰我軍失利,但是秦軍如今也是慘勝,有道是慘勝如敗,恐怕他們短時間內無力再攻南召。秦軍雖然強悍,可是他們現在沒有攻城機械,先生你也別太憂心了!任他葉不凡再怎麽詭計多端,他也沒辦法不凡過這南召。要奪下南召,他們隻能硬碰硬地來攻打,而輪到強攻硬打,我軍有城池之利,騎兵在攻城非但沒有優勢,反而會讓葉不凡畏手畏腳,無法施展。”
張賓見石勒聽不進自己的話,心裏不免有點失落。張賓轉念一想,覺得石勒說的話未嚐沒有可能。所以他對石勒道:“光依靠南召城牆,恐怕難以抵擋秦軍進攻。不如在南召城內再建築一座甕城。”
石勒知道這內甕城算是張賓的發明,在襄國時就曾以內甕城重傷秦軍。石勒道:“勒遵以先生之計。”
張賓道:“現在秦軍並不攻城,主上可派人前往宛城查看一下,以確實後方無憂,如果我軍後方無憂,大敗葉不凡也不是沒有可以。”
石勒聞言,興奮的問道:“先生可有破敵之策?”
張賓好像是積攢了好大的力量,緩緩的說道:“唯今之計,唯有程別駕那裏可以
正在這時,一名士卒慌張的跑過來稟告道:“主上,大事不好。”
“怎麽回事?”石勒對於最近的戰敗心情本來不好,再加上張賓病倒了,所以很容易讓火,對於這個冒失的士卒,石勒甚是反感。
麵對石勒身上散發出的殺氣,這個士卒嚇得魂不凡魄散。好在這個這個士卒也算靈活,衝石勒道:“主上,秦軍把俘虜都押在城下,看樣子準備攻城?”
石勒還怕葉不凡不攻城,如果葉不凡攻城,把主要兵力都集中在南召,那他就沒有多餘的兵力去後方擾亂了。對於石勒來說,這個消息不算太壞。
石勒對張賓安撫一番,然後帶人離去。
在石勒走後,張賓突然睜開原本暗淡無光的眼睛,此時的張賓哪裏還有一絲病態。這時房中一名青年,這時張賓的獨子名叫張博。今年剛剛十四歲,還未弱冠。張博對張賓道:“父親,您需要這樣嗎?您是主公最信任的人,誰敢對你發難,如今秦國是勢強,但是主公也不是沒有取勝的希望啊?”
“你還小,有些事情你並不太明白。你隻記得按照為父的吩咐去做就可以了。”張賓接著道:“葉不凡如今勢力大成,況且主上並無援軍,司馬熾在這個時候不落井下石就不錯了,斷不會支援主上,所以再戰,主上必敗。”
“是。”張博道:“可是父親,難道數十萬柔然、鮮卑、氏聯軍還破不了長安嗎?”
看著兒子疑惑的表情。張賓說到:“博兒。我來問你,何謂民族?非我族類,其心必異,若我助主上,謀得天下,曆史會如何評價我?從表麵上看我現在風光無限,隻是我如今在暗流洶湧之中,隨時都有性命之憂。主上一怒而屠豫州數十萬百姓。漢人從來不是一個容易屈服的民族,如果主上采取柔和的手段,徐徐圖之,或許可以融合漢人,但是但凡血腥手段,都不可能成功。鐵血手腕固然可以逞一時之快,可是從而也與民心大相違背。當年若非曹孟德一怒在徐州屠城,恐怕那時天下格局就不是三分而立,而是一家獨大了。”
張博突然明白了,漢人與羯人的矛盾現在已經不可調和,如果石勒一直保持著較強的武力威懾,或許漢人不敢蠢蠢欲動,但是他若失勢,將會麵對漢人憤怒的報複,而作為石勒的首席謀士張賓,肯定會首當其衝,就算能躲得了一時,也不能躲得了一世。
“為炎黃子孫崛起於世而戰,為華夏文明傳承於世而死。”張博道:“父親我明白了,葉不凡為什麽會用一句簡單樸實的話,而聚集起那麽多忠勇之士,這雖然沒有沒有大量金錢的利益誘惑,沒有名留青史的榮譽誘惑。隻是這淡淡的民族榮辱感,讓成千上萬的人義無反顧,血撒大地。當我看到秦軍在傷亡過半,而且被羯人分割成數十塊,如果是其他軍隊早已潰敗,但是秦軍卻仍能死戰不休。”
張賓道:“先父曾告誡賓,要努力光耀張家門楣,賓一生兢兢業業,不敢懈怠,如今這一目標很難實現,雖然不盡完美,卻唯有要保持張家的傳承。”
良久之後,張博才揚起小腦袋說到:“明白了,父親您放心。我一定按照您的吩咐去做。這是我去年在遊方郎中那裏討來的藥,隻要父親喝下,十二個時辰之內,必會全身了無生機,如同死人,三天以後自會蘇醒。而且我已命那個郎中以身試藥,而且安全無事。並且那個郎中已經死了,沒有人能知道這件事。”
就在張賓喝下這碗藥的時候,石勒率部來到南召城北門城下。石勒突然感覺心中一陣氣悶,隻見半月前失蹤的一萬餘精銳騎兵竟然大都跪在城下,他們都被脫掉上衣,用牛皮繩雙手反綁,赤裸著上身,那些羯兵在寒風中凍得瑟瑟發抖。一千多人一排,離城牆僅兩箭之地。
石勒知道這個葉不凡向來不是一個按章法出手的人,現在石勒明白了葉不凡的意圖怒了,殺人不過頭點地,這卻是赤裸裸的挑釁。而如此同時,因為先前戰事不利而造成士氣受挫嚴重的石勒軍卻變得被葉不凡的這種挑釁行為徹底激怒,變得戰意濃濃。葉不凡似乎毫不在意,對於城上敵兵的喧嘩之聲,根本就不放在眼裏,此刻他的嘴角反而現出一絲詭異的笑意。
原來葉不凡得到消息豫州大屠殺的罪魁禍首就是麻秋,屠殺是麻秋向石勒建議的,而且他和石虎兩人是最徹底的執行者,二人兩萬餘羯兵在前後長達一個月的時間內利用馬匹衝撞,箭射,刀砍,活埋,剝皮,而且還製作了大量的人肉肉幹以棄軍糧。
遠在另外一個時空,同樣的大屠殺也在中國土地上上演。這是中國人永遠的痛。此時,葉不凡怒了,他非常氣憤,在戰場撕殺,就算傷亡再多,也無可厚非,你總不能希望敵人對你手下留情,報以仁慈。不過用堂堂正規軍去屠殺手無寸鐵的百姓,這可不是人幹的事。原本葉不凡不是一個以德報冤的人,他是一個有仇報仇,以血還血的人。當既葉不凡就準備把俘虜的羯人全部殺掉,但是身為衛將軍石越向葉不凡建議道:“陛下,如果這樣不聲不息的殺掉這些羯人俘虜,不如把這些俘虜押送城牆下,逼石勒獻出城池,若非石勒不投降,這樣也會激怒羯人,如果石勒壓製不住羯兵憤怒的情緒,很可能把羯兵引出城池,這樣可以另我軍在城外與敵進行野戰。”
葉不凡隨即平靜下來,覺得石越的話有道理,不妨一試,如果石勒不降,而且可能壓製石勒軍不出城應戰,這樣就可以造成石勒軍內部分裂。就算不能造成分裂,也可以造成隔閡。
葉不凡衝巴特爾點頭示意,巴特爾立即策馬出列,來到城下。巴特爾用他那特大號嗓門大吼道:“城牆上守軍聽著,若一刻時間之內還不開城投降,便於陣前斬下一千降卒頭顱,再血洗南召城。所有羯族人全部難逃一死。”巴特爾的聲音雄渾粗曠,配合著這種血淋淋的恐嚇之聲,確實有一種極強的震懾作用,以至於初聞城下傳來的聲音,原本群情激憤的石勒軍一時之間變得靜寂無聲。
但是,男兒的血性又怎能遭受這種連番的挑釁,沉靜片刻之後的南召城頭,暴發出的是更為激烈的怒吼之聲,氣憤不已的守城士卒甚至立即拉開弓弦架上利箭,準備用手中的箭矢射死那個狂妄挑釁他們的敵卒,用敵人的鮮血來洗刷敵人帶給他們的恥辱。
巴特爾藝高人膽大,他取下長弓,對準中城門樓上的石勒軍軍旗就是一箭,片刻之後,大旗應聲而落。巴特爾打馬回陣。
葉不凡看著石勒不語,他雖然看不清石勒的表情,但是可以想象石勒此時的表情肯定豐富。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石勒沉靜下來,此時決不能出城應戰,否則以葉不凡的智謀,現在不製造陷井,那就不是葉不凡了,如果現在出城對戰,不僅救不回這些俘虜,而且會把更多人折進去。石勒一時間也很為難,一方麵是跟隨他南征北戰浴血奮戰的部曲,一方麵是全族人的前程。石勒感覺此時有點頭大,若是張賓不病就好了,石勒心想,若是張賓在此,一定會給他一個應對之策。
石勒對城下怒道:“屠殺俘虜算什麽本事,有本事戰場上見真章。葉不凡小兒,若是你有能奈,攻下南召城,勒自然會把項上人頭奉上。”
葉不凡上前道:“殺俘虜不算本事,那屠殺手無寸鐵的百姓就算本事了,石季龍,你的激將法對我無用,若是不降,我就要你石季龍眼睜睜的看著族人被我殺光”
不知不覺時間一刻後的時間過去了,葉不凡道:“時間到,行刑!”
這時,秦軍麵前出現一群衣著五花八門,明眼就可以看出是百姓打扮的人。這些人對於麵前的俘虜並不陌生,正是這些不凡揚跋扈的羯人屠殺了四十多萬豫州人,現在葉不凡讓他們報仇,讓他們殺人。
斧頭是戈陽人,祖祖輩輩都是老實的農民,他清楚的記得兩個月前,羯人讓他們離開家園,鄉親們自然不舍得離開家鄉,這裏他們有地,有房子,離開家卻什麽都沒有了。他清楚的記得,那天中午,全鄉百姓三千多人,被四老(相當於現在的鄉長)集合的一起,羯人隻問了一句,走還是不走。接著就是大規模的屠殺。很多人都死了,整個一個望林鄉隻活下來不足百人。斧頭在秦軍到來之後,想加入秦軍為鄉親們報仇,可是今天他卻接到通知,讓他來這裏報仇,如果他能一口氣殺十人不昏倒,就讓他可以秦軍。
斧頭緊緊的握著手中的鬼頭刀,這是專門用來砍人腦袋的大砍刀。他本來莊稼人,力量是有,可是沒有殺過人。斧頭有點害怕,更多的是緊張。
隨著命令下達,斧頭啊的大叫一聲,然後用手砍的鬼頭刀向一個跪在地上的羯人砍去。想象中的血肉橫不凡沒有出現,想象中的哭豪也沒有出現,半天斧頭睜開眼,發現自己的刀竟然砍在俘虜麵前的地上,由於用力過度,刀已入土三尺。
斧頭看著羯兵俘虜眼中露出不屑和鄙視的目光,斧頭快要瘋了,他再次舉刀,這次他沒有閉眼,而是對準半腰掃去。
那個俘虜怪號了一聲,斧頭一看,卻發現那個俘虜竟然還活著,刀隻是劃開了胸前約半尺長的口子。
像斧頭這樣被葉不凡找來專門報仇的人還有很多,至少有兩千多人,他們都手足無措的行刑。南召城下上演了一幕讓人哭笑不得的行刑。差不多第一波被處死的人死亡絕對不超過百數。
接著憤怒的百姓胡亂砍劈起來,這下那些俘虜可慘了,他們差不多被砍了十數刀而不死,他們麵對死亡本來沒有恐懼,可是讓他們作為肉敦讓這些百姓練手,就有點可悲了。
現在對於那些羯人俘虜來說,死亡其實是一種奢望。
城牆上如同殺豬般的號叫此起彼伏,特別這滲人的嗷叫讓人不寒而栗。看著一個個雙膝跪地,頭顱深埋各自胸口自覺無臉見人的年輕士卒,感受著他們身體之中散發出的對死亡的恐懼。石勒愧疚無比,自覺無臉見人。
他殺百姓在先上,如何讓葉不凡不殺俘虜,你殺就殺吧,如何不給他們一個痛快,而是讓他們受盡折磨,受盡屈辱悲憤而死。
石勒的拳纂得很勁,由於用力過度,關節指節都發白了,石勒軍的虎目裂,鋼牙欲碎。
這樣的行刑進行了兩個多時辰,結果殺了不足三千人,平均一個百姓一個下午殺了一個半人。
石勒不知道他怎麽回到治所府的,石勒感覺有一種深深的負罪感。石勒此時晃如石化,坐在那裏半天無語,掌燈時分。突然石勒又接到侍衛稟告,“張賓病危!”
石勒忙跑出去。找來了醫生。
張賓的病情暫時穩住,但是在黎明時分,突然嘔血,雖有醫生看護,卻已無力回天。
石勒悲痛無比。一戰之下,連損戰將損失兩員,更是連心腹謀士也病故了。
張賓是他的智囊,這種難言地悲痛,令他昏倒在地上。但是,醒來之後,石勒卻依然記住了張賓的話語。他準備撤離南召,可是當他把這種想法準備實施。有道是,屋漏偏逢連天雨,這時一個意想不到的人來到南召。
石勒還沉浸在張賓逝世的悲痛中,這時一個滿身血汙,衣甲破碎,狼狽不堪的人跪在石勒麵前。石勒一時間仿佛老了十歲,再也沒有先前的意氣風發,那個人抱著石勒的大腳失聲大哭。“主上,熬無能。宛城丟了。南陽郡完了!”
“什麽!”石勒猛然一愣,一下子清醒過來,石勒終於看清來人,這是他的心腹愛將郭熬。“你不是在宛城嗎?宛城可有我的兩萬兵馬,雖然不是軍精銳,但是戰鬥力也不算差,宛城城池堅固,以巨為牆,就算秦軍用火炮轟擊,也非短時之功,而且宛城糧草不少,就算不能擊敗敵人,可是據守數月應該不成問題,怎麽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