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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5章 曲陽大戰(三)

  一時間,殺聲震天,慘叫連連,武器撞擊的聲音再次匯成了一曲亡命戰歌,響切這血染的城外戰場。


  敵人被已方戰馬踩死踩傷無數,有的肚腹被踩爆,腸肝肚肺流了一地;有的頭顱被踐踏,腦漿頓時崩裂場麵謂之為慘烈;斷手斷腿的,更是隨處可見。鮮卑人的攻城大軍如洪水一般猛烈的撞擊在堤壩上,撞得粉身碎骨。


  黑衫軍由於是本土作戰,占盡地利,人和,李善安排了數百人的民兵救護隊,隻要有黑衫軍士兵受傷,立馬會被上前救治,這樣以來,大大減少了黑衫軍士兵因流血而造成的死亡,極大的保證了黑衫軍的戰鬥力和士氣。


  “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這是葉不凡的一慣主張,李善也是深得葉不凡的真傳,雖然這個時代並沒有狙擊步槍,李善還是按照葉不凡的作戰思想,把一定數量的床弩、重弩、強弓安排的城牆上,專門對於鮮卑人的百夫長以上戰將進行斬首打擊。鮮卑人確實凶悍,比起匈奴人來強上不少,很多百夫長、千夫長都身先士卒,很可惜,他們並沒有發揮應有的作用,隻有進入城牆五百步的距離,就會遭到毀滅性的打擊。


  可以說,鮮卑人這次攻城作戰是曆史上最窩囊的一次,不僅敵我雙方戰損不成比例,而且中基層將領損失尤其嚴重。鮮卑人並沒有因為戰死數十百夫長、十幾名千夫長而停止戰鬥,大戰從午時,一直打到落日黃昏,雙方才鳴金收兵。


  戰場上一片狼藉,整個曲陽城上空彌漫著濃烈的血腥味。一番精點下來,曲陽城黑衫軍損失了一小半兵力,陣亡一千多人,傷近兩千,不過好在大多數傷員都是輕傷,簡單的包紮之後,並不影響什麽戰鬥力,而攻城的一方,鮮卑人卻損失慘重,此戰占死超過八千人,受傷少數也超過一萬人馬,對於冷兵器對戰的情況下,這種交戰戰果是空前的勝利。


  曲陽城下的土地,到處都可以瞧見斑駁的血跡,而這每一處血跡,都意味著有人受傷或殞命。戰爭,戰爭,為什麽要戰爭,四海升平難道不好嗎?


  戰爭是殘酷的,沒有人喜歡戰爭,然而當敵人欺負到自己頭上,卻不得不忍痛還擊。有戰爭就會有傷亡,就會有仇恨,黑衫軍戰士在一邊緬懷犧牲的戰友。一邊強忍著不許自己流下一滴淚,黑衫軍將士麵對巨大的傷亡和數十倍的敵人,並沒有人膽怯,因為他們都知道自己戰死那是為國而戰,是民族英雄,大丈夫有所為而有所不為,在戰亂中死去無聲無息,不如在戰場死得轟轟烈烈,死得驚天動地。


  孟恩和李善並肩而立,二人同樣緊鄒著眉頭,遙望著遠方隱約可見的敵軍一座一座連綿不斷的營帳,孟恩道:“我現在明白主公的意思了!”


  “什麽?”李善疑惑不解的問道:“主公的什麽意思?”


  孟恩眼中寒芒頓顯,一字一頓的說道:“要杜絕戰爭,隻有唯一的一條路——天下大統。”


  夜色漸濃,李善回望曲陽城,到處都是點燃的火把、燭火,曲陽時刻擔心著鮮卑人的偷襲。曾經的每一盞燭火之下,承載著多少歡聲笑語與溫馨,此時此刻,卻或多或少的多了一些孤寂。李善道:“鮮卑人,慕容廆,對你們我李善絕對不會手軟。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不死不休。”


  李元堂從鮮卑大營回來,經過李家密道回到位於曲陽東城的家中,剛剛來到書房,此時一名十二三歲,圓圓的臉,胖胖的小男孩推門來到李元堂身邊,甜甜的叫道:“父親!”李元堂滿臉都是一個父親的慈愛,摸著小男孩的頭道:“寧兒真乖。”在那小男孩身邊是一位絕色少婦,那絕色少婦見左右無人,對身邊的男孩哄騙道:“寧兒去前院玩吧,我同你父親有要事相商。”小男孩點點頭,慢慢的走出房門。絕色少婦見沒人,趕緊關上房門,於是急聲道“老爺,你真的將地道的事給鮮卑人說了嗎?”這個絕色少婦其實就是李元堂的正妻劉蓉,別看劉蓉樣子像二十多歲的成熟少婦,其實年紀業已接近四十,隻是她保養的好。劉蓉其實跟並州刺史劉琨也有點偏親,按輩份她和劉琨是堂兄妹,隻是她和絕大多數士族一樣,最關注的是自己的利益,別看她是一個弱質女流,不過她比李元堂還多了一分傲氣。她和劉琨一樣,對於司馬氏的大晉皇朝忠心耿耿,她認為天下間漢族是最優等的民族,鮮卑不過是蠻子,因此她對家族投靠鮮卑人的做法並不如何認同,而且可以說是非常反感,但是在古代女人地位普遍低下的情況,劉蓉並沒有任何決策權。


  李元堂點了點頭,一臉奇怪地看著劉蓉道:“這件事,我們不是已經討論過了嗎?而且,家族不是也已經決定全麵同鮮卑人合作了嗎?”


  劉蓉俏眉一鄒,苦笑了一下,道:“我劉家也是名門望族,如此將置我劉家如何地。”李元堂本想怒斥劉蓉,但是想想她自從進入李家家門也一直恪守婦道,為李家開枝散葉,功不可沒。李元堂的不由得心頭一軟,在李坤身邊坐下,語重心長地說道:“咱們這麽做也是沒有辦法!一切都是為了家族的利益!隻要鮮卑人攻下曲陽,一定會讓我們李家在曲陽坐大,我們再也不用看楊家人的臉色行事了。”


  劉蓉道:“你難道沒有聽說嗎?黑衫軍已經放出話來了,凡於鮮卑人勾結的人皆是叛逆!人人得而誅之,凡是跟外敵勾結者皆是漢奸!不再是漢人!’”李元堂不在乎做晉朝的叛徒,但以自身血統為榮的劉蓉卻非常在乎,‘漢奸’這兩個字被烙在自己的身上。會讓她食之無味,寢食難安。劉琨是大漢皇族中山靖王之後,這個劉蓉也算是前朝皇族成員。雖然她不是嫡係,但是也對身份和血統看得很重,甚至重過生命。


  李元堂拍拍劉蓉的肩膀,輕聲安慰道:“不要想太多了!”


  就在這時,李府管家李元堂的心腹來報道:“鮮卑大單於慕容廆派人來請李元堂出城有要事相商量。李元堂囑咐了劉蓉幾句,立刻便跟著來人離開了。李元堂離開後,劉蓉躺在床榻上翻來覆去思考著事情,眉頭緊皺,顯然心頭有抑鬱在心無法排解。劉蓉突然坐了起來,麵猶豫之色。頓了片刻,隨即毅然帶著小兒子李寧,離開了李府,徑直向曲陽縣守府走去。


  慕容廆派的一名親兵來到了帳幕外,揚聲喊道:“李先生,大單於有請!”李元堂知道是慕容廆是要派人跟他出踩點,現在時候要出發了,於是立刻應諾了一聲,入了帳幕。李元堂來到慕容廆的帥帳時,驚訝地看見鮮卑大軍的十幾員戰將竟然都在大帳中。李元堂愣了一愣,連忙朝慕容廆拜道:“小人見過大單於!”


  慕容廆道:“我決定改變計劃!”李元堂恭立傾聽。慕容廆繼續道:“我決定今晚便利用你們李家的地道進攻曲陽縣!”


  李元堂一愣,問道:“難道大單於不須要先踩探一番嗎?”


  慕容廆道:“我相信你李先生是個聰明人,所以不須要踩探!”其實,慕容廆之所以突然改變計劃,一是因為他並不完全相信這個李元堂,他擔心李元堂是黑衫軍安插的一顆棋子。不過慕容廆這可是冤枉李元堂了,李元堂可是打定主意要做鐵杆漢奸的!二是因為正麵強攻不利,二是因為鮮卑人傷亡太大,其實黑衫軍此時壓箱底的寶貝還沒有拿出來,鮮卑人能有點吃不消了。


  慕容廆眯了眯眼睛,神色古怪地問道:“怎麽?難道李先生不願意嗎?又或者有什麽難言之隱?”


  李元堂心頭一凜,連忙跪拜下去,叩頭道:“小人一心輔佐大單於!絕不敢有二心!”此刻李元堂顯得非常得奴顏婢膝。那神情、那模樣簡直和後世的偽軍漢奸如出一轍。


  周圍的鮮卑將領看到李元堂如此模樣,不由得感到非常爽氣,感到這些天在黑衫軍身上受到的挫折頓時都被找了回來。一個個揚著下巴看著李元堂,一臉嘲笑高傲的模樣。慕容廆一瞪眼,道:“我又沒說你有二心!你緊張什麽?”“是!是!……”李元堂連連應道,心中七上八下的。慕容廆頓了頓,突然語氣溫和地說道:“李先生隻要盡心盡力為我們鮮卑人辦事,我可以保證你和你們家族將獲得比過去十倍的好處!”


  李元堂心頭一喜,連忙拜葉道:“葉大單於恩典!!”


  慕容廆笑了笑,用半警告的舉起繼續道:“不過,若是你敢有二心,……”慕容廆的雙目一寒,無形的殺氣猛地迸發而出。慕容廆久經戰陣撕殺,那一身威勢就是百戰精兵也難以抵擋,可憐文弱的李元堂心頭一驚,連忙跪下,“小人定當誓死效忠鮮卑!”


  慕容廆聽到這話,心裏冷笑道:你連你們晉家王朝都能出賣,我要是信你的話,那我豈不是白癡!漢奸可憐就可憐的在裏,不僅被自己的同胞唾棄,就是他們推心置腹好心巴結的主子,也是對他們一千個一萬個不相信,他們隻有利用的價值,當有一天沒有利用價值了,也就是他們的死期。連自己的祖宗、尊嚴都可以出賣的人,試問誰可以相信他?

  慕容廆心理雖然如此想,但卻認真地點了點頭,道:“我相信李先生將是我鮮卑的忠誠!”


  慕容廆隨即喚道:“高詡!”高詡立刻出列,應諾道:“末將在!”“你的一萬精銳準備好了嗎?”慕容皝問道。高詡洪聲道:“已經整裝完畢,隨時準備出發!”


  “好!”慕容廆讚道。隨即對李元堂道:“你一會兒便為高詡將軍引路!”


  “是!”李元堂連忙應諾。慕容廆的目光又轉到高詡身上,命令道:“你立刻出發!”


  高羽應諾一聲,隨即離開了帥帳。李元堂朝慕容廆行了一禮,也跟著離開了帥帳。慕容廆看著帳下諸將揚聲道:“各位將軍立刻歸營準備!一個時辰後,率領大軍悄悄潛伏到北城門外!”


  “是!”


  “此戰關係到我們鮮卑族的千秋霸業,望諸位奮勇向前!”


  “我等定當效死沙場!!”


  “好!都去準備吧!”“是!”


  僅僅今天一戰,黑衫軍就陣亡一千多人,李善作為曲陽縣尉,士兵中的將軍,他不能有過於強烈的感情表現在外,更不能讓士兵感受的他這個主將的低落情緒。陣亡的黑衫軍士兵都火化了,擺在李善麵前的是一塊塊帶著鮮血和碎肉的鐵牌,上麵有名字、年齡、職務,李善跪坐的地上,看著麵前一排排冰冷的腰牌,昨天他們一個個還是活生生的生命。李善隨手抓起一塊腰牌,何劉生,十六歲,黑衫軍步兵第三營第七連五排六班班副,李善笑了他記得這個士兵,何劉生是葉不凡初任曲陽縣守時第一次整編部隊由李善親自招募的士兵,他記得這個士兵,很害羞,臉上有兩個小酒窩,臉很白,稚氣未脫,像一個未出閣的小女人,李善還記得第一次問他的話。


  “你幾歲了,要參軍?”


  “回將軍,我今年十八了”


  “多大?”


  “是,十五歲”李善笑了


  “你為什麽參軍?”


  “回將軍,家裏窮,人口卻太多,做黑衫軍可以不用餓肚子,每月還可以領到二兩銀子的俸祿貼補家裏。而且還會多分給家人五畝好地。”


  “你成親了嗎?”


  “回將軍,我的孩兒還有一月就要出生了。”他說起這話,滿眼的期待。他還說他希望自己將來可以像她一般做個將軍,這樣他的孩兒就不用吃苦。


  為這個理由參軍的很多,像這樣十多歲的男子也有很多,多到不勝枚舉。但是他們卻有著同樣的心願,希望可以將靼子軍隊隊快些趕出曲陽去,希望永世不要有戰爭,希望下一代可以好好的生活。


  然而,戰爭奪去了他們年輕的生命,也奪去了他們家人的期望……

  夜風透過窗欞吹了進來,吹滅了燭火,也吹涼了人的心。那些個鐵牌撞擊在一起,匯聚成了一闕悲愴的戰歌。


  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李善怎麽也睡不著,他感覺鮮卑人肯定不會讓他們安靜的睡一覺,李善帶著兩名士兵來到北城牆上,此時黑衫軍將士有的靠在牆垛上休息,有的在閑聊,還有的一臉嚴肅地注視著城外,他們是負責警戒的哨兵,每當李善從他們麵前經過時,他們便會立刻站起來帶著一臉的崇敬向李善行禮。這些士兵經曆了今天的血戰,他們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不經意間流出的氣質幾乎已經有了黑衫軍主力軍團的味道。看來,任何軍團要成長為令敵人聞風喪膽的精銳,就必須經曆鮮血和死亡的洗禮,正所謂‘百戰雄獅’,若無百戰,何來雄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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