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生死難言
冷月幻夢看著強打精神的衛，心中一痛。
他也許一直不是個意誌堅定的人……沒有人生來就是英雄，饒是衛一旦鬆懈下來都會心灰意冷、茫然低落，以前衛一直在外曆練，他的軟弱鬆懈很少會顯現出來，那時衛每日都被死亡追在身後，真切的死亡追趕著衛不斷向前奔跑，若是一旦駐足停步，衛立時就死無葬身之地。
此時衛佳人在懷，逃避的想法再次從深埋在心底的角落裏複蘇，如病毒增值般一發不可收拾，很快溢滿了衛心間。
如果當年留在了冷陽峰……能陪伴在夢兒身旁，那該是多幸福多好的一件事啊……
而如衛所言，冷月幻夢的確是成長了許多，她輕易看穿了衛的疲憊、低落、懈怠，從此時回顧往事，她知道衛當年留在冷陽峰絕對是最差的一個選擇，沒有死亡伴於身側，衛將會在溫柔鄉中逐漸磨失棱角，甚至會逐漸忘記為家族複仇，當血族一旦出兵，留在冷陽峰的衛絕無還手的能力，他那時的修為可能連神尊都沒櫻
冷月幻夢看著衛的頹態，越來越心痛，她也想過和衛就此遠走高飛，不管冷陽族、炎州的存亡，可這念頭隻閃過了短短的一瞬間就被冷月幻夢掐滅了。
“你忘了你衛族的血仇了麽……你忘了你對家族的承諾了麽，你忘了你要娶我做這地之間最強家族的主母了麽……現在你的家族需要你，夢兒也需要你啊……衛哥哥。”
冷月幻夢眸中漸漸溢滿了水霧，她拉著衛的衣袖，笑道。
衛緊緊握成拳的手漸漸鬆開，他渾身繃起的肌肉也逐漸放鬆，嘴唇微微顫抖。
他怎會忘記家族的血仇……他怎會忘記曾對幻夢兒許下的承諾，可人有時就會這樣，明明知道要去、一定要去做成某件事，可是心底仍然抗拒，渾身依舊無力，衛握拳的手指甲都刺穿了掌心，他繃緊肌肉，卻依然邁不出這座朝陽閣。
此時衛的腦海中何止有兩個人在吵鬧，在他腦海汁…此時有成千上萬個數不清的念頭在吵鬧、在蹦跳、在嚎叫，他們就像是在一片薄薄的玻璃上打架，而衛艱難維持的理智就是那層薄薄的玻璃，即將崩碎。
“我知道……我都知道的……可我真的怕死啊……”
衛無力的跪坐下來，雙手掩麵，輕聲啜泣。
以往多少個生死瞬間，衛都能麵不改色冷靜之極的絕地反殺，可是在三日前再見幻夢兒的時候，衛發現他再也不能一臉淡然的麵對死亡了， 他怕自己和血族同歸於盡後就不能和幻夢兒一起共見白頭了……甚至他怕就算他死了，他也依然保護不了幻夢丫頭。
他無法確定自己死了之後的世界，會是一個完美的世界。
“怕死才對呢……衛哥哥，這表明你終於長大了、成為了一個有責任感的大人，終於成為一位優秀的族長了。”
冷月幻夢展顏一笑，衛一愣，停住了啜泣。
“以前衛哥哥在東炎學院的時候，絲毫不怕死、不知道自己的生命珍貴，你在晉級賽上以命搏命，去飲馬河村執行任務……去焚山穀尋找機緣，這些時候……你都沒有顧慮到自己的生命，那時的你……隻是被複仇火焰驅使的機器罷了……”
“就像一個愣頭青……莽夫一樣。”
冷月幻夢偏著頭想了片刻，終於給衛下了一個恰當的定義。
不過似乎也是感覺到這麽形容自己的未婚夫不好，丫頭又是不好意思的一笑。
衛怔怔出神……幻夢丫頭的確的有道理啊……以前他之所以不怕死，真的隻是沒有認真想過死了之後會發生什麽罷了。
就像那首詞寫的一樣，少年不識愁滋味，為賦新詞強愁……而今識盡愁滋味……卻道涼好個秋。
隻有熱血上頭不顧一切的少年，才會一次一次的去冒險、去試練、去玩命，真正見多生死的人，已不會把不怕死當成一種光榮……他們已經知道了生命的沉重與珍貴。
“現在衛哥哥終於有了顧慮……會想到幻夢兒、想到家族，想到一切你掛念的、掛念你的人，衛哥哥……這才是真正的成長啊，這才是……真正的責任福”
“可是……真的沒機會的，我們打不過血族半神的。”
剛剛有些燃起鬥誌的衛神情又低落下去，幾個月前在饒南兩江帝都前的那一戰，依然讓他記憶猶新，有鎖神陣和焱修舞相助，衛打個重傷未愈的血空影都沒打過。
“會打過的……”
冷月幻夢柔聲重複著剛才對衛的話，注視著衛的秋水長眸中明亮無邪。
“衛哥哥……從來都比夢兒強呢，夢兒就是一直相信衛哥哥可以創造奇跡。”
“幾月之前……我爹重傷從衛族丘陵回來的時候，全族上下都慌得不行，我也有種塌了一樣的感覺。到得後來，血族兵臨冷陽峰……娘親重傷、姥爺戰死，那時的冷陽族人都完全喪失了信心，聚在冰雪廣場上嚎啕著等死……”
冷月幻夢也跪坐在了衛麵前，開始輕聲訴著過去幾月間發生的事。
“那時娘親躺在床上對我……如果衛哥哥你在就好了，在七八前，她也曾看見有少年立於高坡之上，麵對著這樣一群心灰意冷的族人……”
“就在那時……我忽然明白了，明白了衛哥哥這些年究竟是怎麽過來的……我雖然不及衛哥哥勇敢，但也不能讓衛哥哥你失望，於是我登上了冷陽峰頂，見到了冷陽族千年以來從未有人見過的絕美風光……”
“衛哥哥，夢兒沒有讓你失望吧？”
到最後，冷月幻夢試探著問道。
衛剛剛止住的淚水又流淌了出來，他含著淚微笑。
“沒有呢……夢兒，你做的很好……“
“衛哥哥，你知道麽，血族之所以從冷陽峰撤兵……是因為他們怕你了，他們隻有躲在亂魔荒原憑借護宗大陣，方能安下心來。”
“他們怕衛哥哥重臨炎州的那一日……會履行當日諾言，將血族滿門夷滅！”
“是怕我了麽……”
衛輕搖了搖頭，此時又覺得有些後怕，若是血族沒有從冷陽峰撤兵，那麽此時就沒有他和幻夢丫頭互訴衷腸的這一幕了。
不過雖然心中酸苦愁悶迷茫不堪，但衛此時回想起當日上冷陽峰，如果血族真的還在的話，他有底氣能將那四位半神盡數都除掉。
這般自信，是這多年來無數生死戰鬥中磨礪出來的無敵戰意……現在的衛陷入迷茫之中像是寶劍蒙上了塵垢，但當真要拔劍死戰之時……衛不會讓任何人失望。
這便是衛族之人……好戰不屈，至死方休！
想到此處……衛忽又感覺仿佛迷霧一般的心間有了一絲光亮。
“衛哥哥，你還記得蘇玄長老曾對我們的初見之湖的意義麽？”
幻夢兒輕盈起身，伸出了纖纖玉手。
衛稍稍猶豫，而後搭著冷月幻夢的手起身。
“初見之湖……”
衛稍稍沉吟，他記得蘇玄長老的話。
“……這片浩渺無盡的湖泊，叫做初見之湖，你們的宿舍在西邊，每一早，你們都能看見朝陽在湖麵上緩緩升起，每個人看這朝陽的感覺都不一樣，而我希望，你們每看到的朝陽都是嶄新如初見般，這就是初見之湖的寓意，每一都是全新的，都有無限的可能。”
“衛哥哥……未來還有很多可以期待的……對吧？”
冷月幻夢牽著衛的手，背對著身後的朝陽，展顏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