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龍城飛將
“草原一族並無我漢人那般的榮辱廉恥觀,在北蠻子的統治之下,國將不國,民將不民,你們將會整日做苦工,日日夜夜,直至死亡,妻女若是被蠻子貴族看上,你也隻能拱手奉上。天喻城破之時,我所說的都將會變成現實,諸君若是不信,大可拭目以待。”
聞人閔平靜說道,淡淡話語卻讓在座所有食客心下一顫。
“請不要說我書院學子隻會清談誤事,我聞人閔生平最憾就是手無縛雞之力,不能去守天喻城親手殺蠻子,然而我書院一千名學子中有五百一十二人已提早畢業去兵部實習,現在天喻城守城將領神曲麾下效力。”
“而若是天喻城有城破那一日,我聞人閔必將會是帝都戰死第一人,那時各位還請恕我先走一步,不能看到各位大好頭顱被鐵騎馬刀削去的盛景,不能看到各位的妻女在蠻子身下淒厲嘶吼的那一幕了。”
聞人閔平靜冷漠的說完,整座天香樓中陷入一片寂靜,落針可聞。
“嘿嘿,老子要報個名。”
誰都沒有想到,第一個報名帝都預備役的竟是一名瘦弱乞丐,以往方圓百米之內不能看見乞丐的天香樓現在也允許乞丐進入天香樓撿些剩飯殘羹吃了。
戰爭之前,人沒有了貴賤之分。
“那一千兩銀子就直接給我好了,嘿嘿,老子一人吃飽,全家不餓!”
臉龐黝黑的乞丐咧嘴笑道,嘴中牙齒稀少,想是之前被誰欺侮打落了。
“嘿!一千兩呢,老子要去帝都最好的青樓好好爽爽,這一輩子還沒摸過女人呢!”
登記簿前的書院學子有些猶豫,怕這乞丐隻是貪圖這一千兩銀子的光榮金,並不會真正的去城南大營報道。
那猶豫的學子看到聞人閔點了點頭後才給了乞丐一張皇家錢莊的大額銀票。
“我叫胡三!”
乞丐不會寫字,還是由學子代簽上了他的名字,拿到銀票後的乞丐笑咧咧的踏出了天香樓的大門。
“……飛雲哥?”
喻氏皇朝尊貴的青黛公主終於注意到了那一襲無比熟悉的背影,她小跑著走到了趙飛雲麵前,自然而然的牽起他的手,少女臉上淚痕未幹,笑道:
“……你沒事……真是太好了!”
趙飛雲偏過頭去沒有說話,從青黛柔軟的小手中抽出了自己的粗糙的大手。
“趙飛雲?”
醉酒少年猛然起身搖搖晃晃的撞到了趙飛雲麵前,眼瞳赤紅。
“可是啟陽軍前鋒將趙飛雲,人稱龍城飛將的趙飛雲?”
“我叫孔達。”
趙飛雲一直死寂的臉龐上終於有著些許動容,他開口沙啞說道:
“汝兄孔俊身亡罪疚在我。”
青黛能夠清晰感覺出麵前少年忽然變沉重的呼吸聲。
“……對不起,你冷靜些。”
青黛皺眉擋在了趙飛雲麵前,麵有愧色。
趙飛雲忽然起身把青黛拉至了身後,八尺魁梧男兒在醉酒頹廢的少年麵前低頭不語。
孔達一把揪住了比他還高一個頭的趙飛雲的衣領,趙飛雲身周那些親衛霍然起身,卻被趙飛雲揮手製止。
“趙飛雲……你記住了,你現在不光為自己而活了,你還背負著我哥的命,若是守不住天喻城,你有何麵目下九泉見我哥!!!”
“我孔達,也不能給我哥丟臉!”
身著華貴白衫的紈絝少年大踏步走到大廳中央,顫抖的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先前那醉酒大漢深吸幾口氣後,也過去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我叫左鴻波……是個胯下有大鳥的漢子!”
醉酒大漢走至趙飛雲麵前,看了眼青黛,大聲喝道。
趙飛雲統率啟陽軍前鋒,麾下足有五萬精銳鐵騎,而那孔俊隻是一個普通騎卒,然而趙飛雲就是記得孔俊的名字,甚至還知道他在帝都有個胡作非為無法無天的紈絝弟弟,前鋒五萬名騎卒,趙飛雲都記得他們的名字,無論是生是死。
吃完飯的趙飛雲剛想結賬,卻被那名胖乎乎的夥計揮手拒絕,胖夥計笑嗬嗬的說道:
“軍人吃飯,不用給錢,你們都是為國家出了力流了血的真漢子。”
鐵血男兒趙飛雲鼻頭一酸,忽然就有種想哭的衝動。
雖然剛滅掉陸氏的喻待霄在國內威望極高,但麵對即將到來的關中鐵騎和北蒙原雪狼聯軍,沒有幾個民眾願意相信喻待霄能憑借那些殘軍敗將守住天喻國門,龍羽逍遙深知人性的卑劣,以是動用皇朝官方的力量將民眾撤往後方,然而在居民走了大半的帝都之中,還是有平頭百姓悍不畏死,對皇朝沒有失去信心,甚至知道趙飛雲心中的苦衷。
青黛皺了皺黛眉,問那胖夥計道:
“你是天香樓的老板啊?”
胖夥計依然是富態可掬的笑著,點了點頭。
“夥計都走光咯……無奈隻能我親自掌勺了,怎麽樣,味道還可以吧?”
趙飛雲輕點了點頭,和他一同來的那些親衛都大聲說著好吃。
“這座帝都有一大半人都走了,可我就不信能滅掉陸氏的二皇子會守不住天喻城,我會一直開著天香樓的,等二皇子再來天香樓吃頓飯,那時我一定會好好敬二皇子一杯酒!”
“嘿嘿掌櫃的,你可說錯話了,小心被砍頭哦,我二哥現在可是皇帝了呢!”
青黛拍了拍胖掌櫃的肩膀,壞笑說道。
胖掌櫃摸了摸額頭虛汗,躬腰抱拳道:
“公主殿下還真愛說笑……”
日頭西下,暮光已有些昏暗。
喻青黛和書院的聞人閔一起送趙飛雲到帝都西門。
路上他們忽然看到一群帝都流氓在搶奪百姓剛裝上車的財物。
“趁火打劫,於戰亂之際發國難財,依戰時條例可直接斬首。”
趙飛雲眼神驟寒,腰間一抹寒光就欲出鞘。
“嘿嘿,飛將閣下先莫急麽,如今國家正是缺人的時候,看這群流氓身手不凡,龍精虎猛,豈非刻意於吾等麵前展露身手,欲參軍耶?”
聞人閔輕笑說道,隻是那股笑意實在稱不上溫暖。
趙飛雲一怔,而後心下有些惡寒……看不出來這表麵上豐神俊朗氣度超逸的聞人閔竟是如此腹黑。
趙飛雲和他的親衛們自然都武藝高超,以是沒費多少功夫就製服了那一夥流氓強盜,將他們扭送至帝都城外的軍營駐地。
那裏原先是待霄軍的兵營,如今已是作為訓練預備役的地方了。
令趙飛雲心中有些觸動的是,軍營前等待登記和分發軍服的人群黑壓壓一片,其中還有幾個熟麵孔,乞丐胡三跟孔達和左鴻波站在一起,相談甚歡。
帝都西門前,喻青黛和趙飛雲站在一起絮絮低語,聞人閔和趙飛雲的親衛站在遠處,臉上盡是些玩味笑容。
“我親手繡的香囊,你還帶著麽?”
喻青黛俏臉有些羞紅,在夕陽光芒下更顯嬌豔。
趙飛雲一怔,而後解開了身著的黑衫。
“喂喂,老大怎麽開始脫衣服了?!”
遠處猛然響起了一聲驚呼。
“這、這怎麽辦,這可還在帝都門前啊。”
“我們要不要繼續看了?”
“廢話!”
問這話的呆瓜被人狠狠拍了一巴掌,打人的親衛恨鐵不成鋼的低吼一聲:
“當然要繼續看了!”
不知道趙飛雲要幹什麽的喻青黛俏臉更加羞紅,目光有些遊離。
“我一直都帶著。”
趙飛雲輕聲說道,他黑衫底下還有件白色的內衣,在內衣靠近肌膚的一側趙飛雲自己繡了一個粗糙的口袋,在口袋中是喻青黛親手繡的香囊。
喻青黛接過那還帶著趙飛雲溫熱體溫的香囊,羞難自抑。
香囊委實是繡的不怎麽好看,喻青黛琴棋書畫樣樣了得,但就是女工這一方麵實在是捉急了一些,當時喻青黛繡完香囊他二哥喻待霄險些笑破了肚皮,嘲諷道說他繡的都比喻青黛繡的好看。
然而也許是趙飛雲的審美和喻青黛差不多,拿到香囊的趙飛雲說這香囊很好看,然後他就一直放在內衣內側的口袋裏,離心髒最近的位置。
“……這麽些傷。”
喻青黛忽然皺緊黛眉,麵帶疼惜的用手輕柔劃過趙飛雲的八塊腹肌,劃過趙飛雲寬闊的胸膛。
趙飛雲的胸前和腹部,盡是斑駁傷痕,那些傷痕有新有舊,但無一不是可怖之極,最觸目驚心的是胸前那一道深達寸許的爪痕,那道傷痕險些就劃破了趙飛雲的心髒。
“我在帝都……等你回來,一定要活著回來。”
喻青黛忽然撲到趙飛雲的懷中,感受著他那有力跳動的年輕心髒,眼眶泛紅。
“喂喂……公主開始摸老大的胸了!”
“喔喔!”
“公主撲到老大懷裏了!”
“難道今日我們真的有眼福了麽!”
讓這群饑渴的大兵遺憾的是,從黃昏到入夜,緊緊相擁的趙飛雲和喻青黛都沒做出什麽群眾喜聞樂見的事。
坐在渡船上回返天喻城的途中,有親衛遞給喻待霄一張紙條,撓了撓頭道:
“逍遙軍師給的,囑咐我們一定要在回返天喻城的途中交給老大。”
趙飛雲展開紙條,其上隻有寥寥數行字。
“關中兵敗,天命如此,非戰之罪。然天喻城前,還需依仗將軍神威,逆天改命。天喻城後,兩江帝都城頭之上,佳人翹首以待將軍捷報。望將軍能夠重拾壯誌,莫要自怨自艾,重現昔日飛將之神光。”
趙飛雲手拿紙條怔怔,他忽然看向船窗之外,漫天星光灑在平靜的水麵之上,秋風舒緩,水聲輕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