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情獄(3)
第七十六章情獄(3)
待那群少年行出褚府大門,身影消失在了拐角處。
褚昱這才從收回視線,回過頭,果見褚庾一臉無奈地站在不遠處。他扯出一抹笑意,朝著自己信任多年的老夥伴慘然一笑,“庾,你知道的……我並不想這群孩子摻和進來。”
褚庾哪裏不懂他的感受呢?
褚庾幼時便被先代家主救進褚氏,迄今為止已在褚氏四十年有餘。褚家之恩,從賜名,便可觀一二。他與先代家主之子褚昱之名同音。其中含義,自是不言而喻。他謹記著這份恩情,四十餘年來,兢兢業業、勤勉忠心,於褚昱而言,早已是如兄長般至親的存在。
自褚昱出生以來,褚庾便作為陪讀在他身邊。到如今,他褚昱出任家主,褚庾仍舊願意以管家的身份待在他身邊,成為他的左右手。褚昱是他看著長大的,哪能不明白呢?
“可您……”褚庾抬頭望了望廳內,那裏正是片刻前褚沫坐過的位置。眼前似乎還能看到那個女孩滿含淚意的目光,倔強固執、滿含期待。
幼時還靦腆愛笑的小女孩,如今已出落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可她眸中的期許卻泯滅不見,笑意消散、滿臉淡漠,甚至,連情緒也較為淡薄。
褚沫那孩子,也是他看著長大的啊。褚庾皺眉,不由得歎了口氣,“可您故意這樣說,著實傷了大小姐的心了……”
褚昱捏了捏眉心,極力壓下心疼,淡道,“我本不配作沫兒的父親……”
“家主!”褚庾看著麵前的男子,眸色中是少有的嚴肅。他正色道,“恕庾直言,若您真如此想,有的事……便早該收手了!”
褚昱看著天邊的流雲,目光悠遠,仿若隨著思緒飄蕩到了很遠,很久未曾言語。褚庾看著他的背影,等著他遲遲未語的下言。
時間過去許久,久到褚庾腳尖微麻,久到天色緩緩變暗,兩人仿若兩尊雕塑,一動未動。褚庾也未言語,靜靜候著,果聽到那個向來溫和卻果斷的一家之主,麵色哀戚道,“庾……有的事,堅持得太久…早已不知如何放棄…更何況…”
他轉過身,麵色仍舊溫潤有度,眸光卻堅如磐石,“更何況,已到最後一步了,不是嗎?”
褚庾看著不遠處逆光而立的家主,那是他相伴三十餘年的夥伴,是他輔佐二十年的褚家掌舵人,更是他至親的兄弟。他忽然就不知該作何言語。
良久,隻得長長地歎了口氣。
便聽到麵前的人忽而笑道,“沫兒找到了摯友…這本是令人開心的事…”
是啊,這是件令人開心的事。
褚庾望著門邊的褚昱,他身形瘦長,整個人立在廳門前。從褚庾的角度看去,卻像是被框定在了固定的方格之中。而他身後,不遠處的天空中,緩緩升起了一輪皎潔的圓月。
六位少年皆在靈韻客棧住下。
夜色漸深,雲淩修卻翻來覆去睡不著。腦海中不斷重複著,在褚府大廳之上,那弟子進來匯報事務時,褚昱莫名鬆了口氣的神情,以及褚沫淚眼朦朧卻倔強固執的眸子。
窗外月色如水,如碎玉般,柔和地灑在柩台之上。
一室清輝。
雲淩修拿起床邊的外衣,穿戴整齊後,推門而去,行至客棧樓下。
靈韻客棧的後院帶有一片茂盛的園圃。雖已然入秋,但花園裏仍舊百花齊放,香氣撲鼻。菊花亭亭玉立,桂花香氣宜人,像是人間璀璨的星辰。園圃中心一方小池塘靜靜臥立,假山從中獨立,別有風味。
雲淩修沿著石子路緩步而行,一路上觀花賞月,倒也將那些雜亂的思緒揮之腦後。行至池塘邊時,忽見那邊樹下立著一個纖細高挑的身影,正仰頭看著天邊的圓月。
“褚沫?”雲淩修朝那身影行了幾步,喚了喚。
那人轉過身,長發飛舞間,一張絕美精致的臉顯露在視野中,麵上是一貫的清冷,眸色淡漠,遙遙朝雲淩修望來,卻並未回應。
夜風微拂,吹起她水藍色的長裙,裙裾如波紋般漾開,層層鋪疊,如一朵傲然綻放的藍色彼岸花。
雲淩修已走到她的麵前,關切道,“怎還未歇下?”
“月色過美。”褚沫淡道,又轉頭看著天邊的圓月。
雲淩修當然知道她睡不著,搖了搖頭,也看著天邊的圓月。那月亮如玉盤似地懸在空中,橙色的光暈層層渲開,夢幻異常。
一時之間,兩人無話。
“此般靜謐時光,已是奢侈。”過了許久,褚沫忽然道。
“珍惜當下。”雲淩修想了想近來發生的事件,點頭道。
“明日,我想先去探望家師。”褚沫轉身,莊重地望著雲淩修,淡漠的眸中滿是暖意,“他是這世上,為數不多的真心關愛我的親人了。”
雲淩修望著她的眼睛,似被那內裏的暖意蠱惑,脫口而出,“我陪你去!”
“你?”褚沫簇眉,略帶疑惑。
“……”雲淩修耳根莫名發熱,悄悄地紅了。他硬著頭皮據理力爭,想為之前未經大腦的話語正名,“你最近情緒不佳,自是不能獨行!”
……
未待褚沫言語,雲淩修立馬道,“作為一個隊伍的夥伴,我當然有義務保證你的安全,封印結界可是缺一不可的!這是事關整個蒼垠大陸安危的重大事件,我作為‘鴻’之一員,自是馬虎不得!”
雲淩修越說越急,語速愈來愈快,褚沫的臉色卻緩緩黯淡下去。向來明媚疏朗的少年,一時也拿不準身邊女孩的心思,更加慌亂地解釋道,“你放心!我別無他意!既是同伴,我雲淩修定竭力陪同於你!我……”
“嗯!”褚沫點了點頭,垂頭看了看腳尖,而後抬頭望著雲淩修的眸子,眼中坦然又幹脆,輕輕打斷了雲淩修極力解釋的話語,淡道,“我懂了……”
“也不是……”雲淩修看著她的眼睛,心下忽然間慌亂起來,張口想要繼續解釋什麽,卻又忽然間噤了聲。
她就站在他的身邊,他卻忽然間感覺,她的距離愈加遙遠。
“不用多言……”褚沫轉身朝客棧廂房行去,清淺的聲音似從空中傳來,朦朧如月,“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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