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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五章 理想國度(四)

  蘇沫茶認真地聽著他說,淚珠兒一滴一滴地滾落,弄花了易容的妝容。哈赤塔道:“蘇姑娘,我們不能在此處逗留了。巴圖的血滴子隨時會趕過來。你要清醒地認識到,你現在不是一個人了。如果是你一個人,當然可以為穆碩殉情,成全你的忠貞之名。你的腹中已經懷了一個小生命,那可是穆碩留下來的唯一骨血啊!你就忍心看著那個尚未降生的小生命出事?”蘇沫茶下意識地伸手輕撫著自己的小腹部位,像是在感知那個小生命的存在。


  哈赤塔憂心地道:“你昨兒晚膳和今早的早膳什麽都不吃。就算你不餓,你腹中的小生命也不餓嗎?你這個額娘當的太稱職了!”蘇沫茶的目光又掃向了出城的方向。哈赤塔急得不知道說什麽好了,無奈地道:“我說蘇姑娘,你到底什麽時候才肯走?是不是要在這長憶亭中住下來,等你的穆碩回來?”


  見她仍然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哈赤塔氣得幹脆蹲在了亭子裏。蘇沫茶望了眼遠處的那座生活了幾十年的紫禁城,隻見上空籠罩著大團的烏雲,呈一個巨大的漩渦形狀,死死地籠罩在紫禁城的上方。像是要隨時刮起一場改天換地的龍卷風似的。她在心裏說道:“穆碩,我要走了。”隨即衝哈赤塔道:“哈大哥,我們走吧。”


  哈赤塔一喜,趕忙站了起來,見她當先往破馬車旁走去。哈赤塔緊隨其後,扶著她坐進了馬車裏,拿出那些易容的工具道:“我先給你補補妝,省得讓別人看出破綻。你再說話時也要變聲。記住,你現在是一位五十多歲的老嬤嬤。”蘇沫茶“嗯”了一聲,任由他擺布。花了一刻鍾的工夫,總算是補好了妝容。


  哈赤塔才坐到馬車前麵,一抽馬鞭,喊了聲“駕”,馬車開始緩緩向前駛去。蘇沫茶掀開側麵的簾子,回頭望了眼長憶亭,心道:“穆碩,你的小茶要走了。你以後就活在我的回憶裏了。你放心,我會好好養大我們的孩子。”長憶亭越來越小,終於消失在了朦朦朧朧的薄霧裏,難覓蹤影。


  大道上偶爾開始有三三兩兩趕路的行人和馬車經過。哈赤塔趕著馬車,說道:“你看一下,有個藍綢子的包袱裏有一封你的信,是穆碩留給你的。”馬車廂裏的蘇沫茶翻了翻,找到了藍綢子包袱放到膝蓋上,小心地打開了,找到了一封書信。抽出信紙,一筆一劃都是他的筆跡,看著是那樣的親切、那樣的熟悉。


  穆碩的信裏寫道:“小茶,當你讀到這封信的時候,應該已經離京城很遠了吧。不要為我傷心,我當初發過誓,就算拚了自己的性命也要護你周全。原諒我再一次欺騙了你。我估計很難去長憶亭跟你會合了。希望你能原諒我再一次的欺騙了你。記得我們那夜看花燈會時,我親口答應過你,此生絕不再欺騙你。看來這回我要食言了。我的好兄弟哈赤塔會把你送到一個安全的地方,你就在那裏好好活下去,帶大我們的孩子。好可惜,我這個阿瑪不稱職,不能陪我們未來的孩子一起玩耍了。就在這裏跟他說一聲抱歉吧。小茶,即使我人不在世上了,我的魂魄依然會跟隨著你們娘兒倆,護你們娘兒倆周全。還有一事我怕你傷心一直瞞著你,你義父梁九功在返回山西老家的路上被皇上毒殺,已經被安葬了。”最下麵是“穆碩絕筆”四個字。


  看來在進入皇宮營救自己之前,穆碩就很清楚了,自己不可能全身而退的,所以才留了這封絕筆書信。蘇沫茶的眼淚已經模糊了臉龐,滴滴淚珠兒滴落在信紙上。這是他留給自己的最後物件,蘇沫茶不忍,趕忙用手帕小心地擦拭。可是信紙薄如蟬翼,還是弄破了一個小洞。蘇沫茶將信紙折好放在自己胸前,無聲地抽泣著,哽咽著。


  車廂外麵的哈赤塔搖頭歎息了一聲,心道:“穆碩啊穆碩,你走就走吧,為何還要留下一封書信呢?又要讓你的心上人哭出幾斤眼淚來。哭壞了身子你就不心疼嗎?”隨即抽了馬兒幾鞭子,馬車加快了速度,緩緩消失在了清晨的薄霧之中。


  天壇,位於京城永定門內大街東側,始建於明永樂十八年。為明、清兩代帝王祭祀皇天、祈五穀豐登之場所。天壇是圜丘、祈穀兩壇的總稱,有壇牆兩重,形成內外壇,壇牆南方北圓,象征天圓地方。主要建築在內壇,圜丘壇在南、祈穀壇在北,二壇同在一條南北軸線上,中間有牆相隔。


  天高雲淡,凶猛的獵風吹動明黃色的龍旗嘩嘩作響。胤禛坐在一頂銀頂黃蓋龍輦之內,身穿一身嶄新的龍袍,皇冠上的拇指大小的南海珍珠閃爍著奪人的光芒。他目光直視著前方,仿佛已經穿透了龍輦的簾子,射向了極目的遠方。


  龍輦兩旁分別站立著蘇培盛和穆延·巴圖,後麵是文武百官和隨從人員,緩緩地排成了一條長蛇進入了圜丘壇。


  圜丘壇是舉行冬至祭天大典的場所,主要建築有圜丘、皇穹宇及配殿、神廚、三庫及宰牲亭,附屬建築有具服台、望燈等。圜丘明朝時為三層藍色琉璃圓壇,圜丘形圓象天,三層壇製,每層四麵出台階各九級。上層中心為一塊圓石,外鋪扇麵形石塊九圈,內圈九塊,以九的倍數依次向外延展,欄板、望柱也都用九或九的倍數,象征“天”數。


  蘇培盛手裏拿著一柄拂塵,心裏卻泛起了嘀咕。按慣例一般都是在冬至時節舉行祭天大典的,眼下時間還遠遠沒到呢。不知萬歲爺怎麽突然想起來要來天壇祭天了?這麽胡思亂想的工夫,龍輦已經到了圜丘壇下麵,蘇培盛趕忙上前,吩咐道:“壓轎!”


  龍輦停了下來,蘇培盛撩開簾子,胤禛一臉肅穆地走了出來,抬頭看了一眼。倒是一個難得的天高雲淡的好天氣,上空裏的白雲呈一絲絲狀,懸浮在那裏。蘇培盛躬著身子,奏道:“稟皇上,是不是現在就開始祭天?”


  胤禛道:“開始吧。”蘇培盛道了聲“嗻”,側過身來手中的拂塵一擺,揚聲道:“皇上有旨:祭天大典開始!”話音剛落,兩旁的禮樂師們舉起了手中長長的犀牛角吹奏起來,渾厚蒼涼的調子響徹雲霄,震蕩著在場每一個人的耳膜。


  蘇培盛扶著胤禛踩著鋪就的地毯一步一步朝圜丘壇最高層走去。一炷香的工夫,已經來到了最高層。隻見正中間的位置已經擺好了一個長條形供案,中間位置放著一個銅製香爐,裏麵已經積滿了厚厚的香灰。


  一旁的小太監點燃了三根拇指粗細的清香遞到了胤禛手裏。胤禛接過來,恭恭敬敬地跪在了供奉前。一旁的蘇培盛手中的拂塵一擺,揚聲道:“跪!”一聲下去,隻見壇下的文武百官全部齊整地跪了下來,行三跪九叩大禮。


  胤禛手裏秉持著三根清香,望著茫茫的蒼天,心裏道:“皇阿瑪,愛新覺羅氏的列祖列宗們,胤禛今日借圜丘壇這個地方舉行一場無聲的祭天大典。名義上是要祭祀皇天,但是胤禛更想祭祀的是那些逝去的人。”


  天道茫然,寂寂無聲。胤禛在心裏接著說道:“皇阿瑪,請恕兒臣不孝,可能悖逆了您老人家的初衷。但是希望您老人家的在天之靈不要責怪兒臣。兒臣承認自己有野心,一直想成為大清朝的主子,像您一樣做出一番豐功偉業,方不辜負此生。兒臣是這麽想的,也是這麽做的。至於十四弟,他跟兒臣是一母同胞,兒臣也沒有過分為難他,讓他當了一位富貴王爺。皇阿瑪,請您放心,列祖列宗血戰關山留下來的宏業交到兒臣手裏,兒臣一定秉持一顆朝乾夕惕之心,爭取當一位好皇帝,將祖業發揚光大。”


  話畢,胤禛起身將三根清香插進了香爐裏,衝一旁的蘇培盛道:“蘇培盛,去給朕取一海碗酒來。”蘇培盛道了聲“嗻”,趕忙吩咐了下去。不多時一位小太監端著一個木盤沿著石階旁邊走了上來,木盤裏放著一個蓮花瓣型的海碗,裏麵盛著清冽的酒水,足足有四五兩的量。蘇培盛端過來,心裏犯了疑:“這萬歲爺是從來不飲酒的,實在避不開了,才象征性的喝一點。今兒這是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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