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螳螂捕蟬(三)
坐了一陣子,紫蝶有些倦了,估摸著天也快亮了,她索性合衣躺了下來。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就見自己來到了一片陰深深的矮鬆林裏,四周栽植了大量的矮鬆樹,都是一人多高,滿身的鬆針爆炸起來像是一頭頭豪豬,讓人不敢靠近。
紫蝶隻身一人,慌亂地四下奔逃,但是怎麽走也走不出去,仿佛置身於一座迷宮中一樣。而且,她覺得背後有一雙犀利的眼睛一直在盯著自己,眼神不懷好意,殺機畢露!紫蝶與那眼神對視了一下,嚇得渾身一顫,她開始沒命似的倉皇奔逃。
身旁的矮鬆樹快熟倒退,她手中握著那把胤禟送給自己的護身短劍,在矮鬆林裏狂奔了一個多時辰,希望擺脫那個惡毒的眼神。她累得上氣不接下氣,一個不小心絆倒了下去,額頭磕在一塊石頭上。
紫蝶沒有立刻爬起來,伏在一處山窩子裏,翻過身背靠著一棵鬆樹,一手緊緊握著短劍,機警地盯著四周,拿手去摸自己的額頭,摸到了一手的鮮血,並且發出了刺鼻的血腥味。正在此時,她聽到了清晰的腳步聲朝自己這邊走來。
紫蝶全神戒備,雙手握著短劍,屏主呼吸。腳步聲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終於,在一棵矮鬆樹後麵閃出了一個白色的身影,是他!是發誓要保護自己一生的胤禟!他從頭到腳一身的白色,是那樣的明媚、那樣的耀眼。他手中握著一把寶劍,像是在找尋著什麽。
“胤禟!”紫蝶大聲地喚了出來,朝著他快熟跑了過去。幾丈之外的他也看到了自己,露出了溫潤的笑容。見到他的一刹那,紫蝶已經完全沒有了方才的恐慌,仿佛隻要他在自己身旁,就是遇到了毒蛇猛獸、魑魅魍魎,也絲毫不懼似的。他就是自己生命中的保護神,會為自己掃除一切危險。
紫蝶丟開了手中的短劍,張開雙臂迎著對方跑了過去。還有一丈多的距離時,他臉上的表情為之一變,眼神也為之一變。紫蝶大吃一驚,他的眼神正是自己剛才苦苦逃避的那雙惡毒的眼神。
而且,對方已經有了動作,拔出了劍鞘裏的寶劍,劍鋒上仍舊掛著血滴。紫蝶想回身避開,可是距離太近,而且由於跑動的速度讓自己的身子已經停不下來。他那惡毒的眼神全部傾注在自己身上,紫蝶知道自己已經避無可避。
“嗤!”寶劍刺穿了自己的小腹,劍尖從身後鑽了出來。紫蝶停滯不動,側頭去看自己身後的劍尖,上麵鮮血淋淋,像是還冒著溫熱的白氣。紫蝶一時有些詫異,原來寶劍穿心而過的滋味也不是很疼,甚至有一種涼絲絲的快感。
紫蝶複又扭過頭望著麵前的他,他的眼神又變了,換成了常見的那種鎮定、溫情的眼神。他的一隻手緊緊地握著劍柄,紫蝶想問他為什麽要殺死自己,可是嘴巴張開,卻發不出一點兒聲音。她一下子急了,嘴巴四下亂張,可就是發不出聲音。
麵前的他眼睛一眯,猛然間手上用力,抽出了寶劍。紫蝶的嘴巴終於發出了聲音,“啊”地尖叫了一聲,感覺到自己的五髒六腑仿佛被放到了熊熊的火爐中一般,灼燒得厲害。又是一聲尖叫,紫蝶在噩夢中醒了過來,定了定神,才發現自己仍處在秘密牢房裏。
小木桌上油燈裏的燈油即將燃燒殆盡,隻剩下最後一點微弱的燈光,像螢火蟲的屁股似的。紫蝶身上的衣服已經浸透,心想著自己怎麽會做這麽奇怪的惡夢呢?他怎麽可能手拿寶劍來殺自己呢?紫蝶掏出手帕拭去了額頭上的汗珠,忽覺眼前一黑。
油燈的燈油燃盡,無聲地熄滅了。紫蝶依稀可以看到,油燈發出的最後一絲青煙。自己周身已經被無邊的黑暗立時裹挾住了。紫蝶抱緊胳膊肘,不知怎麽的,內心裏開始沒來由地恐懼起來。
時間進入了四月,算是真正進入了夏季,天氣已經逐漸炎熱起來。紫禁城的老百姓們已經把收藏起來的蒲扇和涼席全部找了出來,清洗幹淨晾曬一番,因為說話的工夫就要派上用場了。
入夜之後,大地上依然熱氣蒸騰,餘熱還沒有散去。此時的蛇王山山穀中卻異常涼爽,穀口時不時的會吹進來一股山風。山上的樹林在夜幕中呈現出一片深綠之色,顯得有些詭異。左佐領穆延·巴圖端坐在正廳裏,眯著眼睛像是在打盹,一隻手放在四方桌子上,五指間或輕扣著桌麵,發出均勻的響聲。
身旁躬身立著一個三十來歲的男人,四方臉,一對小眼珠子眯成了一條線,與整個臉型顯得極不協調。此人名叫“烏木丁”,乃是巴圖在粘杆處裏的心腹,位居參領之職。烏木丁躬著身子,一臉諂媚之色,輕聲道:“稟佐領大人,您這麽晚了還不歇息,是不是在等什麽重要人物?”
巴圖嘴角露出一抹笑意,緩緩睜開了眼睛,拿手指點著他,誇道:“烏木丁,你小子就是本佐領肚子裏的蛔蟲,什麽也瞞不過你。”烏木丁得了上司誇讚,喜上眉梢,繼續奉承道:“能當佐領大人肚子裏的蛔蟲,卑職不勝榮幸。肯定是祖墳上冒青煙了。”
巴圖哈哈笑著,拍了下他的肩膀,說道:“你小子還真猜對了!本佐領就是在等一個重要人物。”烏木丁麵帶猶疑之色,說道:“放眼整個大清國,能讓佐領大人看在眼裏的人物,估計兩個巴掌也能數的過來。這個卑職實在猜不到是誰了。”
“嘻嘻!”巴圖故意賣著關子,說道,“待會兒你就知道了。到時候本佐領會引薦你的。你我二人後半生的榮華富貴可都在此人身上了。”烏木丁趕忙道:“多謝佐領大人栽培!”隨即道:“您先寬坐,卑職去給您衝一杯養元茶來。”巴圖點了下頭,又閉上了眼睛。
烏木丁出了正廳,往旁邊的偏房裏走去,心裏卻犯著嘀咕,琢磨著巴圖方才說的話,猛然大吃一驚。該不會是那個人要過來視察了吧?烏木丁吩咐一名仆人立時衝泡一杯養元茶,好了之後叫自己,他自己則走出了偏房,望著四周。
這裏是粘杆處建在蛇王山穀中的一處分壇,位置極為隱秘,進出山穀隻有南麵的一個山洞。而且周圍都安排了哨崗,外人根本不能靠近山穀一步。自從幾年前落成之後,就陸續進來了一批批選拔出來的武士,開始在這裏晝夜訓練。像是要進行什麽秘密勾當似的。
烏木丁望著四周的山林,偶爾可以聽到幾聲夜鳥的叫聲,忽聽煮茶的仆人道:“稟參領,養元茶已經泡好了。”烏木丁收回神思,返回偏房端著養元茶來到了正廳之中,躬身道:“佐領大人,您愛喝的養元茶到了。”
巴圖睜開眼接過來,送到嘴邊正要喝,忽見一名屬下急匆匆走了進來,躬身道:“稟佐領大人,一頂綠尼小轎進入了穀中。”巴圖一急,扔下手中的茶碗,快速起身道:“重要人物到了!烏木丁,快隨我去迎接。”二人一先一後出了正廳,快步直奔山洞入口方向。
在青磚大道上剛走了一刻鍾的工夫,就已經迎上了轎子。巴圖趕忙跪身,急道:“奴才穆延·巴圖恭迎主子大駕!”身後的烏木丁也趕忙跪下身來。小轎落到了青磚道上,除了是四個抬轎子的轎夫之外,還跟著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手持一柄拂塵。
隻聽轎子裏傳來了一個低沉的聲音:“直接去演武場吧,朕想看看你訓練的新人。”烏木丁聽到“朕”字,立時大驚失色,敢情轎子裏坐著的正是大清國的新主子——雍正皇帝。蒙古人尊稱為納伊拉爾圖托布汗。
巴圖道了聲“嗻”,起身走在前麵帶路,引著轎子直接來到了演武場。隻見偌大的演武場四周點著火把,將四周照得亮如白晝。甫一進入,就可以聽到演武的“嘿哈”之聲,數千名高大魁梧的武士正在進行夜間練習。
轎子在校閱台旁停了下來,旁邊的中年男子正是胤禛的近侍太監蘇培盛。隻見他上前撩開簾子,胤禛著了一身便服,手持一把禦扇走了出來,緩步登上了校閱台,盯著整個演武場。巴圖走到胤禛前方,麵對演武場喊道:“畢!”整個演武場的數千名武士停了下來,四周頓時鴉雀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