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榮登高位(三)
梁九功喚道:“杠頭!怎麽不走了?再不趕著點,仔細錯過了住店的時辰。”車廂外無人答話。梁九功好奇地掀開簾子,隻見迎麵駛過來一輛馬車,後麵跟著十多名精兵,看穿著就知道是皇宮大內的侍衛。
杠頭嚇得跪在地上,瑟瑟發抖,頭也不敢抬起來。梁九功從容地下了馬車,說道:“出來吧!咱家等著你們呢!”隻見對麵馬車上的小太監撩開簾子,魏珠一身錦衣華服地走了出來,依舊是一臉的和顏悅色。
梁九功道:“敢情是魏公公,您這是要來送我一程啊?”魏珠麵帶笑意:“同僚一場嘛。梁公公,你怎麽說走就走呢?也不知會一聲,也好讓十三衙門的屬員們跟您道個別嘛。至少吃個踐行飯什麽的。”梁九功笑了下,道:“魏總管,咱家有一事相求,望你念在我們過去同僚一場的份上,能夠答應。”
魏珠笑了下,手拿拂塵指向了不遠處跪著的杠頭,說道:“你是想讓咱家放過這個車夫是吧?可以。咱家根本就沒想把他怎麽樣。”梁九功拱手道:“多謝。”隨後走過去扶起了杠頭,說道:“杠頭,這些是我的故友,我就直接坐他們的車回山西了。你趕緊走吧,我車上還有個包袱,裏麵有些銀兩,都送給你吧。反正我也用不著了。”
杠頭還要說什麽,梁九功加重了語氣,道:“聽我的話,趕緊走!”杠頭於是趕緊上了馬車,猛抽了一鞭子,馬車掉過頭快速奔襲而去。梁九功見杠頭的馬車走遠了,複又望著魏珠道:“魏總管,眼下清淨了,辦你的正事吧!”
魏珠笑嘻嘻的,說道:“梁公公,您這性子什麽時候變得猴急猴急的啦。哈哈。”梁九功說道:“咱家已經是個心無牽掛之人,希望早早有個了斷。再說了早些辦完事,您魏總管也好早些麵聖交差。老話說:與人方便自己方便嘛。”
魏珠收斂了臉上的笑容,手中的拂塵一甩,正色道:“聖旨下!梁九功聽旨!”梁九功摘下頭頂戴著的一頂小帽,恭恭敬敬地跪下身來,說道:“奴才梁九功恭聆聖諭!”魏珠身後的一名小太監跪身捧著一個裝聖旨的木匣子,魏珠從裏麵取出一封聖旨展開,念道:“前太監總管、十三衙門總管梁九功侍奉先帝多年,半生辛勞,功勳卓著。朕甚為感念,著即賜禦酒一杯,黃金百兩,準其歸養故鄉,頤養天年。欽此!”
梁九功道:“謝皇上隆恩!”早有兩名小太監各端著一個托盤走過來,一個裏麵整整齊齊地碼著十錠金元寶,另一個托盤裏放著一個黃銅酒壺和一個酒盅。仔細看那黃銅酒壺,造型非常獨特,花紋紋飾也顯得比較特殊。扁平的壺身,寬大的把手,細長彎曲的壺嘴。尤其特別的是,壺身刻了一隻栩栩如生的水鳥,正在水中抖摟翅膀洗浴。那水鳥的名字喚作“鴆鳥”。民間早有傳言:鴆鳥在水中洗浴,其水即有毒,人若誤飲,將中毒而死。自有了這個傳說後,人們因懼怕中毒而不敢輕易飲用山林之水。
顯然!黃銅酒壺中裝著的是致人死命的鴆酒!魏珠上前幾步,道:“梁公公,你我同僚一場,這杯禦酒就由咱家親自為你斟滿吧。”說罷兩手端起黃銅酒壺,稍稍傾斜,一股白色的液體緩緩自壺嘴倒入了酒盅。
梁九功依舊跪著,連著磕了三個頭道:“謝皇上恩賜!讓奴才可以有機會繼續侍奉先帝爺。”隨即站了起來,走到托盤麵前,雙手端起了酒盅,側頭望了眼一旁的鬆林。隻見山風陣陣,鬆針簌簌地飄落。他衝著魏珠微微一笑,端起酒盅一飲而盡,隨即將酒盅放回了托盤裏。
魏珠麵帶微笑地望著他,像是在監視著他臉上的表情變化。梁九功渾身一顫,忽覺心口一陣刺痛,隨即五髒六腑都開始疼痛起來,他一手捂住自己的心口,一張臉開始極度扭曲。魏珠依舊是麵帶笑意,忽見梁九功口中流出了一股黑血,斷線一般滴到了山道上,隨即身子重重地倒了下去,已然魂歸地府。
魏珠走到屍身旁,望著他兩眼睜得老大,像是在怒視著頭頂的蒼天。魏珠溫柔地道:“梁公公,您剛才不是說心無掛礙麽,怎麽還不閉眼呢?那就讓咱家來幫你一把。”伸手輕輕在他麵門上一撫,屍體的眼瞼緊緊合上。
他站了起來,望了眼剛才梁九功望著的方向,饒有興致地道:“你還別說,這鬆林間的小風今兒刮得好愜意啊!”說罷深呼吸了一口,讚道:“嗯——咱家聞到了鬆子的清香味道,有年頭沒聞過了。”接著吩咐道:“將梁公公抬上車,拉回京城。待皇上親自驗看後,然後再找地方埋了。至於這一百兩黃金嘛,就給他當下葬的陪葬品吧。怎麽說也是聖祖爺的近侍太監,下葬時不能太寒酸了。否則隻怕聖祖爺會怪罪我們的。”
“嗻!”兩名小太監抬起梁九功的屍體,放到了一輛馬車上。魏珠剛準備要坐進馬車裏,忽地指著兩名精兵吩咐道:“你二人騎馬趕上去將那個車夫的人頭帶回來給我。”那兩名精兵得令,騎上快馬奔了出去。梁九功坐進了馬車裏,得意地道:“魏公公,這麽多年來你一直壓著我一頭。今兒臨死了我騙你一回不算過分吧。嘿嘿!”隨後車隊開始緩緩向京城的方向駛去。
山道上重新歸於寂靜。隻可聽到鬆林間的陣陣山風,傳來輕微的呼呼聲,間或掉落一兩顆鬆子下來,砸落在枯黃的秋草叢中。
用過早膳後,蘇沫茶又一個人回到了自己的小院裏,準備收拾一下就前往十三衙門執事大堂。昨兒晚上,她已經收到魏珠的貼身太監傳話,說是今兒上午所有十三衙門領班以上職銜的屬員都要參與。
這還是魏珠就任十三衙門總管大人以來的第一次集體議事,無非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吧。蘇沫茶來到鏡子前整了整儀容,確定一切妥帖後又坐了下來。現在過去還有些早。說實話她越來越不喜歡往人堆兒裏湊了。尤其是新帝登基後,多次召見了她。如今整個皇宮都傳開了,都知道她是新帝的心腹臣子,於是都變著法兒跟她套近乎。甚至許多王公重臣都拿帖子過來請她,讓蘇沫茶是不勝其煩。
她坐到圓桌旁,忽而就想到了義父梁九功。也不知道他老人家現在走到何處了?估計應該還在返鄉的路上吧。等再過一段時間,給義父去一封書信問候一下是否平安到家。
大局已定後,蘇沫茶出宮見了幾次穆碩。他現在比以前更忙碌了。粘杆處總壇已經搬遷到了雍親王府。新帝降旨雍親王府改為雍和宮,定為“龍潛禁地”。但奇怪的是改製後的行宮並未改覆黃色琉璃瓦,殿頂仍覆綠色琉璃瓦。而且還修建了一條秘密通道,可以直入皇宮大內,專門供粘杆侍衛直接向新帝奏報機密。
粘杆處在紫禁城內還設了一個分部,禦花園堆秀山禦景亭是他們值班觀望的崗亭。山下門洞前擺著四條黑漆大板凳,無論白天黑夜,都有四名粘杆侍衛坐在上麵。新帝交辦的秘密差事,由當值粘杆侍衛迅速送往雍和宮,再由雍和宮總壇發布命令派人從速辦理。
而且如今粘杆處和十三衙門已經緊密結合了起來,互通機密消息,開始更加嚴密係統地監視京內王公重臣和外省大臣的活動。蘇沫茶感覺到整個十三衙門已經蒙上了一層厚厚的黑紗,越發得詭秘恐怖,令人膽寒。
愣了一陣,覺著時間差不多了。蘇沫茶起身往執事大堂走去。出了小院,走上青磚大道,不時可以看見十三衙門的屬員三三兩兩的往這邊趕來,一見到她都趕忙點頭打招呼,陪著討好似的笑臉。如果說之前他們敬畏自己是因為義父的緣故,如今完全是因為自身了。
蘇沫茶幹脆低著頭走著,省得別人再跟她打招呼。剛走了一截,忽聽背後一聲“四妹”,蘇沫茶停住了,是紫蝶的聲音。紫蝶從容地走了過來,蘇沫茶勉強笑了下,說道:“你好久沒有這麽喚過我了,一時聽著有些不習慣。”
二人並肩走著,紫蝶笑了下,說道:“你不也是好久沒喊過我‘二姐’嗎?如果你冷不丁的喊一聲,我想我也會聽不習慣的。”她的目光望著不遠處高高的紅漆宮牆,頂端的黃色琉璃瓦幾經風吹日曬,已經失去了原有的光澤,顯得有些暗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