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斃鷹事件（四）
堂堂粘杆處的首領大人裝扮成一名小太監，混在禦駕的隊伍中，意欲何為？餘下三人都覺得事關重大，停下了進食。胤禟問道：“小蝶，你確定沒看錯人？畢竟都過去兩年多了。”紫蝶確定道：“我敢肯定，一定是他！雖然我們隻見過一麵，但是我一下子就記住他了。這是多年來在尚方監辦差練出來的，見了某一個生人就有過目不忘的本事。”
胤禵望著胤禟，急忙道：“九哥，八哥不在，你要趕緊拿個主意。這可是個好機會，隻要我們拿住了穆碩，必然會牽連出他背後的粘杆處。四哥私自夾帶陌生人混入皇駕，罪過也不小。”
胤禟豎起了手中的小刀子立在眼前，刀身泛著油光，依然掩藏不住自身的鋒芒。胤禵急了，加重了語氣道：“九哥！你倒是趕緊說句話呀！”紫蝶說道：“皇駕在此，我們要謹慎行事，不能貿然行動。萬一驚擾了皇駕，反而會得不償失。”
胤?也急了，咋呼道：“那也不能白白放過這大好的機會呀。這個粘杆處威力不小，我們早就想動一動了，可是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機會。眼下機會送上門來了，我們決不能輕易放過！”
胤禟站起身來，像是心裏已經有了決定，定定地說道：“十四弟，此事還要你出馬才行。皇阿瑪不是讓你兼管禦前侍衛，有護駕之責嘛。你即刻帶領一隊禦前侍衛以保護皇駕的名義，嚴格盤查行在各個地方，看能不能抓到穆碩。這樣師出有名，即使驚動了皇駕也沒有關係。你們看呢？”
幾人都點頭稱是。胤禵道：“事不宜遲！我這就馬上行動！”紫蝶忙道：“十四爺，您稍等一下。”隨即快速來到桌案前，幾筆就描出了穆碩的輪廓，提醒道：“畫像上的人差不多就是穆碩的樣子。遇到長相相近的小太監，你要格外留心！”
“多謝！”胤禵手拿畫像，快速閃出了營帳。
冬日的夜裏格外寒冷，星空格外的高曠深邃。寶柱睡在野地裏的一處山凹裏，背了風頭，渾身裹著厚厚的被褥，四肢依然凍得瑟瑟發抖。旁邊不遠處睡著何管家和幾名侍衛。加起來總共有十多人的隊伍，要護送兩隻海東青到三百多裏外的湯泉宮，敬獻給萬歲爺作為壽禮。
今兒早上，寶柱暗中收到了粘杆侍衛傳來的密信，說是今晚首領大人會親自過來麵見他。寶柱一時緊張了起來，自己加入粘杆處已經十多年了，還從來沒有單獨見過首領大人呢。潛伏了這麽多年，終於等到出頭之日了。
寶柱興奮得難以入眠，抬眼望了望不遠處的眾人，他們倒是睡得呼天倒地的，有幾名侍衛還打著呼嚕聲，像是睡在自己家裏的暖炕上似的。寶柱抬頭看了看夜空，心想時辰也不早了，首領大人怎麽還不現身相見呢？
忽聽不遠處傳來幾聲怪叫聲，寶柱心一驚，輕手輕腳地鑽出了被褥，故意到何管家等人身旁晃悠了一下，確定幾人都睡熟後，才緩緩出了山凹。數十丈開外是一片野樹林，此時陰森森的，分外可怖
寶柱一手握著佩刀，借著星光壯著膽子進了林子。四下看了看，連個鬼影子都沒有。奇怪！難道不是首領大人來了？那剛才的怪叫聲是怎麽回事呢？他剛要原路返回，身後忽然有了動靜。寶柱猛地折過身，隻見一棵大樹後閃出了五個人，中間一人負手而立，刀子一般銳利的眼神釘在他身上。
寶柱趕忙上前幾步，跪身道：“奴才寶柱參見首領大人！”穆碩道：“免禮！”寶柱躬身立著，穆碩轉過身道：“兩隻海東青現在怎麽樣了？每日都喂食什麽東西？”寶柱答道：“回首領大人的話，兩隻海東青現在狀況很好，每日從早到晚共喂食六次，以新鮮的鹿肉和幹淨的山泉水為主。”
穆碩笑了下，說道：“看來這位八賢王還真舍得下本兒。每日都是由誰喂食海東青？”寶柱答道：“都是由何管家親自喂食的。我們專門有兩輛馬車，一輛馬車上裝的全部都是鹿肉和山泉水，另一輛是裝著海東青的大籠子。隨行的還有一名專看鳥類、動物的郎中，隨時檢查海東青的身體狀況。”
不愧是當朝聞名的八賢王，做起事來滴水不漏，連郎中都帶來了。穆碩在心裏一陣佩服，又問道：“照你們現在的速度，預計幾日能到湯泉宮？”寶柱道：“由於帶著兩隻海東青，每日也不過行七八十裏地。應該大後日的中午能到達湯泉宮。”
萬歲爺的壽誕之日剛好在大後日的下午盛大舉辦，時間剛好可以趕上。看來一切都被那位八賢王事前謀劃好了。穆碩心道：“八賢王啊八賢王，可惜你是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啊！”來回踱了幾步，穆碩又道：“那位郎中每日什麽時候檢查海東青的身體狀況？”寶柱回道：“早晨出發和晚上歇息時各檢查一次。”
穆碩思考了一下，從身後的一名屬下手中接過一個小包袱遞了過去，寶柱趕忙雙手接了。穆碩嚴肅地道：“寶柱，本首領下麵說的話，你每一個字都要牢記在心裏，然後照章辦理。決不能出絲毫差錯。否則本首領和你在主子麵前都難辭其咎。”
寶柱躬身道：“嗻！奴才一定每一個字都牢記在心裏。絕不辜負主子和首領大人的重托。”穆碩“嗯”了一聲，像是讚許的意思，又像是簡單的回應：“包袱裏有十二個小瓷瓶，每個小瓷瓶裏都裝著一種黃色的藥丸。從明日一早開始，在何管家喂食海東青之前，你要想法子將藥丸用溫水化開摻入鹿肉之中，然後讓海東青吃下去。記住每日隔一頓摻入一次。到了後日，你隻需摻入一次就可以了。聽明白了嗎？”
寶柱在心裏默記了一遍，說道：“奴才聽明白了。”穆碩道：“那你現在給我複述一遍。”寶柱於是一字不差地複述了一遍，然後試探著問道：“敢問首領大人，這種黃色藥丸有何妙用？”
見對方麵色凝重，寶柱趕忙壓低了身子，拱手道：“稟首領大人，奴才絕不是隨意打聽，隻是此事主子和首領大人都格外重視，奴才想知道的詳細一點，以便在執行過程中隨機應變。”穆碩的麵色緩和了下來，說道：“你倒是有心。那我就告訴你吧。此種藥丸是一種慢性毒藥，前幾次服食後，海東青不但毫無感覺，反而會覺得精神百倍。但是過了兩日之後，藥效就會迅速發揮，毒性迅速滲入到五髒六腑之中。海東青隨即就會奄奄一息，如暴斃了一般。”
寶柱聞言一顫，隨手打開了包袱，登時看到了十二個一模一樣的小瓷瓶。穆碩又道：“我已經探明，萬歲爺的壽誕將於大後日下午的申時時分正式開始。申時二刻開始接受諸位皇子和朝臣們敬獻的壽禮。所以你要想法子拖慢你這邊隊伍的行進速度，掐準時間在大後日下午的申時前後到達湯泉宮。知道此舉是何用意嗎？”
寶柱回道：“奴才想此舉是為了增加緊迫感，讓何管家在敬獻海東青之前，沒有時間去檢查海東青的狀況。”穆碩麵露讚許之色，讚道：“你倒是個明白人。那何管家是個精細之人，萬一在敬獻之前命人仔細檢查海東青，那此計就砸鍋了。所以到達湯泉宮的時間你一定要掌握好。”寶柱道：“嗻！奴才記住了。”
穆碩望了眼深邃的夜空，隨口道：“寶柱，你已經多年沒回過家了吧？”寶柱拱手道：“奴才身為粘杆處的人，隻知道盡心辦差，不敢因私廢公。”穆碩道：“前兩日，右佐領哈赤塔已經去你家中探望過一次，家中一切都好。你弟弟寶軍也進了縣衙當差，算是吃上了官家飯。此次隻要你辦好這樁差事，事後本首領準你一個月的假期，回去與家人團聚。假期結束後你就直接回總壇當差吧。”
去總壇當差可是美差，那是每一名當臥底的粘杆侍衛的夢想。寶柱掩飾住內心的激動，說道：“奴才一定竭盡全力，不敢辜負首領大人的栽培。”
穆碩喚了聲“柳兵”，身後一名侍衛走上前來，躬身而立。穆碩衝寶柱道：“你們二人認識一下，海東青一旦敬獻上去，定然會引起軒然大波。萬歲爺肯定會遷怒你家主子。所以你要趕緊撤退，柳兵會在湯泉宮外麵接應你，然後把你帶到一個安全的地方。”
寶柱道了聲“嗻”，與對麵的柳兵拱了拱手，二人算是認識了。穆碩鬆了口氣，說道：“好啦！該說的話都說了，剩下的就看你表現了。好好演一出戲給我看看，千萬別讓本首領失望。”
寶柱躬身，拱手道：“嗻！首領大人就等著奴才的捷報好了。如果唱不好這出戲，奴才甘願提頭來見。”目送穆碩等人消失在野樹林裏。寶柱才一個人拿著包袱原路返回。夜空中的寒星晶晶亮亮地眨著眼睛，四周安靜得可怕。
手裏的包袱加起來不到半斤重，寶柱此刻卻覺得重逾千斤。他很清楚，八皇子的斃鷹壽禮一旦敬獻上去，換來的必然是一場滅頂之災。整個朝廷也會被攪動得天翻地覆。這是朝中兩大勢力集團為了爭奪最後贏家的貼身肉搏，也是幾十年來奪嫡之爭的高潮一幕！想到這些，寶柱的心子就跳動得厲害，仿佛要從嗓子眼裏竄出來似的。
他深呼吸幾口野地裏的寒氣，讓自己的情緒冷靜了下來。想著過不了幾日就可以和家人團聚，寶柱心一定，快步向山凹裏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