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驚天發現（一）
雖然室外還是亮堂堂的白晝，刑部天牢的審訊大堂裏卻到處點著牛油鐵鍋，火苗子四下亂竄。整個審訊大堂裏顯得森嚴、肅穆，透著一股幽暗的氣息。身為大清國的最高司法衙門，這裏不知道審訊判決了多少犯人，集聚了多少的冤魂。他們的陰氣四處飄散，不時地招惹著牛油鐵鍋裏的火苗子。
紫蝶端坐在桌案後麵，身後的牆上刻著一隻凶猛的老虎。連著審訊了十幾個儲繡宮宮人，紫蝶一時有些疲乏，腦子裏渾渾噩噩的。泌妃暴斃事件發生後，萬歲爺獲知奏報，氣得龍顏大怒，要求十三衙門秘密徹查泌妃的死因。這一差事自然又落到了尚方監紫蝶的頭上。
總管大人梁九功給她下了命令，要求所有宮人必須由她親自秘密審訊。既然是秘密審訊，就必須有個私密的地方。於是就由梁九功出麵，跟刑部暫時挪借了刑部審訊大堂使用。此刻儲繡宮的丫鬟、小太監全部被單獨關押在刑部的牢房中，加起來有十好幾人。審訊完一個再被關進去，再提下一個上來審。
十幾個人審訊下來，其實並沒有得到任何有價值的信息。所有人的供述都證明泌妃娘娘在暴斃之前一切如常，按時吃的晚膳，按時刺繡了一陣子消磨時間，跟貼身的丫鬟說了會兒話。接著按時沐浴，然後按時躺到了床上。唯一沒有按時的是按時睡眠。因為剛剛在床上掙紮了幾下，就永遠地與世長辭了，再也沒有醒轉過來的可能。
又審訊完一名丫鬟後，紫蝶問一名屬員道：“下麵輪到誰了？”那名屬員回道：“回監正大人的話，下麵還有最後一個，跟前麵的丫鬟蘭心一樣，也是泌妃娘娘的貼身宮女。據儲繡宮的掌事太監交代，泌妃娘娘生前有兩個寵愛的丫鬟，就是她們兩個。”紫蝶顯得興味索然，擺了擺手道：“將她帶上堂來。”
那名屬員道：“嗻！”下去後不一會兒就帶上來一名宮女，手上戴著刑具，低著頭走了進來。接著那名屬員躬身退了出去。整個審訊大堂除了紫蝶和麵前的丫鬟，就剩了一名十三衙門裏負責記錄的屬員。
那丫鬟跪下身道：“奴婢蘭蕙參見大人！”紫蝶腦中白光一閃，忽然覺得這兩個字好熟悉，好像最近在哪裏聽過似的，問道：“再說一遍，你叫什麽名字？”那丫鬟道：“回大人的話，奴婢名叫蘭蕙，取的是‘蘭心蕙質’的意思。”
紫蝶道：“抬起頭來，讓我看看。”蘭蕙緩緩抬起了頭，露出一張頗有氣質的鵝蛋臉，有點小家碧玉的感覺，估計也有一段心酸的身世，否則也不會入宮做了丫鬟。紫蝶在心裏默念著“蘭蕙”兩個字，猛然想起了小順子手上戴的銀手釧，上麵刻著的一句對聯：蘭蕙吐芳庭院新。這對聯中就有“蘭蕙”兩個字，二者之間會不會有什麽關聯呢？
自打上次八貝勒爺要求秘密調查銀手釧後，紫蝶一直在宮裏暗中查訪與小順子有關聯的宮女，可一直沒有什麽進展。現在“蘭蕙”卻突然蹦出來了，雖然還不知道二者之間有沒有關聯。但足以讓紫蝶內心裏興奮起來了。
她壓抑住內心的激動，平靜地問道：“蘭蕙姑娘，你是何方人士？”蘭蕙答道：“奴婢是直隸省大名府平穀縣平陽村人。”紫蝶的內心更加激動了，她曾經在地圖上看到過這個地方，跟小順子的家鄉河陽村隻有一河之隔。那是在出發去河陽村抓捕小順子一家五口之前，紫蝶仔細研究了地圖，所以才記住了平陽村這個地方。
此刻，紫蝶在內心裏已經可以斷定，如果小順子和宮裏的一個宮女有瓜葛，那一定是麵前的這個蘭蕙。而且蘭蕙是儲繡宮中的人。太子爺和泌妃私下有染，幽會的最佳場所當然是在儲繡宮。泌妃早已失寵，儲繡宮等於是一座冷宮，來往的人比較少，不易被人發現。而且小順子身為太子爺的貼身太監，肯定跟著太子爺經常出入儲繡宮的，認識儲繡宮的一位宮女是再平常不過的事了。
在如此孤寂、陌生的深宮之中能遇到一個老家人，那是多麽令人激動的事啊！他們之間肯定會有交集的。紫蝶壓下內心的狂喜，還是像模像樣地問了一些問題，蘭蕙的回答跟前麵的宮人們的一般無二。眾人皆是眾口一詞，就是泌妃暴斃之前的生活一切如常，沒有絲毫的意外發生。
紫蝶登時陷入了疑惑之中。既然一切如常，泌妃是如何中毒而亡的呢？據刑部衙門的仵作勘驗屍首，已經得出了明確結論。死者是中了一種慢性的毒藥侵入肌理而導致身亡的。開始調查後，紫蝶首先檢查了儲繡宮的裏裏外外，包括泌妃日常用的茶盅、杯碟等一切用具，均沒有發現任何異常情況。
這種慢性毒藥好像是突然間從天而降，伴隨著空氣侵入了泌妃的身體中，最後無情地奪去了她的性命。紫蝶還是問了一個已經問過無數遍的問題：“泌妃娘娘暴斃之前，可有什麽異常情況發生？”
蘭蕙回憶了一下，然後回道：“沒有。儲繡宮平日裏極少人來，娘娘除了每日晨昏去給皇後娘娘請安，其它時間都待在儲繡宮裏刺繡，沒有任何異常情況發生。”看來在這個蘭蕙身上是問不出任何有價值的信息了。紫蝶其實想迫不及待地問問關於小順子和銀手釧的事，但是一想到條案前負責記錄的那名屬員，她選擇了閉口。
那名屬員是梁九功的心腹，專門過來負責現場記錄的。她擔心一旦自己問了不相關的問題，被記錄下來後梁九功看到了，容易引起對方的懷疑。小順子自殺之前留下了一枚銀手釧乃是八爺黨集團的頭等機密。紫蝶自然會萬分小心，於是說道：“來人！將她帶下去關押起來！”剛才那名屬員立刻走了進來，將蘭蕙帶了下去。
紫蝶衝那名負責記錄的屬員說道：“今兒就審訊到這裏吧，你先把記錄下來的口供拿去給總管大人過目，我晚點再過去當麵稟報。”那名負責記錄的屬員道了聲“嗻”，然後拿著記錄冊離開了審訊大堂。
紫蝶起身扭扭脖子，直了直腰，一坐就是兩個多時辰，總算是過篩子似的將所有儲繡宮的宮人過了一遍。雖然沒有任何有價值的發現，卻有了意外之喜。蘭蕙冒出來了！紫蝶走進了大牢，“地”字號的一排牢房裏關押著儲繡宮的這一批宮人。牢頭一看紫蝶過來了，趕忙上前請安問候，整個刑部都知道紫蝶的大名。別說是一個小小的牢頭，就是刑部的堂官見了紫蝶也要禮讓三分的。誰都知道紫蝶是十三衙門總管梁九功的心腹愛將，統轄尚方監多年，屢立奇功，連萬歲爺都誇讚過的。
牢頭哈著腰奉承道：“監正大人連著審了兩個時辰，也該好好休息一下，怎麽又跑到這醃臢地方來了？”紫蝶歎道：“沒法子，本姑娘就是勞碌的命，容不得半點清閑。”牢頭笑道：“監正大人說哪裏話，依奴才說，這是能者多勞。我們尚書大人經常罵我們，說我們要是有監正大人萬分之一的本事，他這個刑部尚書就當的省心多了。”
紫蝶沒理會，已經走到了關押蘭蕙的牢房前，見她跪坐在角落裏，耷拉著頭。牢頭以為她要進去，忙去開鎖，紫蝶擺手製止了他，從袖子裏掏出一張五百兩的銀票遞了過去：“知道你是個爛賭鬼，拿去跟牢子們耍錢使。”那牢頭得了賞錢，連連點頭稱謝。紫蝶指著蘭蕙，暗道：“記住！選兩名精幹的獄卒日夜監視這名犯人。”
那牢頭忙道：“監正大人盡管放心！奴才一定辦得妥妥當當。”紫蝶看了眼牢房裏的蘭蕙，又補充道：“也不要難為她，一日三飯兩茶，弄得好一點。日後自有你的好處。”她說這幾句話的時候，並沒有刻意回避牢房裏的蘭蕙。
聽她這麽說，牢房裏的蘭蕙抬頭看了她一眼。紫蝶出了刑部天牢，直接向執事大堂走去。估計梁九功正等著自己當麵匯報呢。一路走著，她心裏還是惦記著蘭蕙。這是多麽重大的發現啊，必須馬上出宮一趟告訴胤禟。到時候他一定會很開心的。這一段時間太忙了，自己好久都沒能見上他一麵，心裏著實是有些想念他。
來到執事大堂，見梁九功正端坐在紅木大案前，埋頭看著記錄冊。見她進來了，手一揚門口的兩名小太監退了出去，隨手關上了大門。立時，偌大的大堂裏隻剩下了二人。紫蝶剛要蹲身施禮，梁九功道：“免了。就這些發現嗎？”
紫蝶道：“回總管大人，到目前為止查到的隻有這些。屬下已經逐個問過了所有儲繡宮的宮人和詳細勘察了儲繡宮的角角落落，均沒有任何異常發現。一時也想不透慢性毒藥是通過何種渠道進入了儲繡宮毒殺了泌妃娘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