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連環大案(三)
連梁九功的目光都被燭燈吸引了過來。紫蝶不知怎麽的,忽覺心裏一陣不安,忽聽門外一個聲音道:“稟總管大人,延禧宮的密探小德子有要事稟報!”小德子跟小順子一樣,也是一名太監,也是一名十三衙門密探。監視範圍是萬歲爺的後宮,主要監視對象是後宮裏的諸位娘娘們。
因為後宮裏最多的就是諸位娘娘們爭風吃醋,在萬歲爺眼中不過是一些不值一提的小事。所以,連梁九功平日裏對小德子帶回來的消息都沒多少興趣,隻不過照例查看一下而已。隻是今晚突然說有要事稟報,是什麽要事呢?紫蝶為了避嫌,正要躬身退出去,梁九功擺手道:“不必!叫小德子進來。”
門外傳來一個“嗻”字,然後門開了,一名三十來歲的太監走了進來,精瘦精瘦的,長了一張長臉,看著極不協調。小德子一進來就喘著大氣,看來是一路奔跑過來的。他先跪身施禮:“奴才小德子見過總管大人!”梁九功抬了下手,問道:“小德子,你夤夜跑來見咱家,是不是後宮裏哪個娘娘又跟哪個娘娘不對付了?”
小德子喘勻了氣,說道:“稟總管大人,約摸在兩刻鍾之前,儲繡宮的那位主子突然暴斃身亡了!”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滿臉得意之色。一旁的紫蝶敏銳地捕捉到了他臉上的表情,也猜透了他此刻的心思。這估計是他小德子蟄伏後宮幾年以來,密報回來的最有價值的一條消息。隻要有這麽一條消息,足以證明他這個十三衙門密探是稱職的。完全掩蓋了他幾年來密探生涯的平淡無奇。
梁九功先是滿臉驚愕之色,隨之又恢複了麵無表情,讚許道:“小德子,咱家當初果然沒有看錯你。你的這條消息很及時,說說具體是什麽情況。”小德子遂道:“謝總管大人褒獎!事情還要從方才說起,奴才剛巧見到了儲繡宮的一名宮女,她與奴才平日裏相熟。說是儲繡宮的這位主子沐浴完之後,上了床剛準備就寢,忽然間就喘不過氣來,在床上死命掙紮。伺候的宮女們亂成了一團。這位主子剛掙紮了幾下就斷氣了。奴才得到這個消息後就馬不停蹄地趕了過來。”
可見小德子最近也聽說了香囊事件,知道泌妃與香囊事件的瓜葛,所以才連夜急匆匆地趕了過來。梁九功望了眼一旁侍立的紫蝶,問道:“紫蝶,你對此事怎麽看?”紫蝶斟酌了一下,說道:“剛剛出了香囊事件,事件牽扯的兩個人物一個是太子爺,一個就是泌妃。如今泌妃在事發不到十幾個時辰內突然暴斃,這死得也太蹊蹺了!依常理來判斷,都會想到是……”下麵的話她沒敢說出口。
可在場的梁九功和小德子都已經明了,估計是個人都會這麽猜想,肯定是太子爺為了避開嫌疑,而迅速對泌妃殺人滅口。但是這樣反而坐實了太子爺心中有鬼,已經到了狗急跳牆的地步,連欲蓋彌彰的嫌疑都不顧忌了。
梁九功道:“小德子,你先回去當值。咱家改日再找你說話。”聽他這麽一說,小德子覺得很有麵子,仿佛自己已經成了總管大人麵前的紅人一般,躬身退出門去。梁九功無奈地搖了搖頭:“萬歲爺對香囊事件本來想大事化小,小事化無的。如今泌妃突然暴斃,就是想了也了不了了。”
紫蝶猶疑道:“總管大人,那屬下現在該如何行事?”梁九功道:“萬歲爺如今龍體欠安,真不該拿這種煩心事打擾他老人家的。可泌妃暴斃的事太大了,必須要上奏他老人家知曉。這樣吧,你先去接觸一下那個王及道。咱家去一趟養心殿看看。”
不知不覺間,蘇沫茶已在梁九功那裏住了好一陣子,平日裏都是照常去尚膳監當值,忙完之後又回到梁九功的小院裏。日常當值的時候,也會經常遇到惠香。蘇沫茶想裝作什麽事都沒發生,但心裏始終有點別扭。二人之間已不像往日那麽親密。估計惠香也是感覺到了的。
忙活了一大早上,蘇沫茶隨便用了點清粥鹹菜,就往自己的小院走去。她想取幾雙常穿的鞋子和幾身衣服。出了那事之後,蘇沫茶還想當作什麽事都沒發生過,跟惠香有說有笑地住在一起。她實在是做不到!
她專門挑了惠香不在房裏的時候的。剛才恍惚見她在倉庫裏點算新進的一批食材,估計還要忙一陣子。蘇沫茶進了房裏,一切擺設如舊,打理得一塵不染。就連自己的日常用具也都放在原處,擺放得整整齊齊。好像自己從未離開過這個房間一日。
想必是自己離開之後,惠香精心收拾過了的。蘇沫茶怔了怔,打開衣櫃,取了幾身常穿的衣服,然後找到一塊方布包好了。又取出幾雙鞋子也打了包。在房中四下看了看,確定沒什麽需要帶的,她拎著兩個包袱正要出門,卻被惠香迎麵堵住了。
四目相對,場麵有些尷尬。蘇沫茶有點做賊心虛的樣子,還是開了口:“我回來取點東西。你不是在倉庫裏點算食材嗎?都點算完了嗎?”話一出口,又覺得自己言語過於嚴肅,有點上司詢問下級職事的感覺。
聽她這麽問,惠香隻得如實回稟:“回監正大人的話,新來的一批食材已經點算完畢,與清單上的分毫不差,現在已經全部造冊入庫。”蘇沫茶忙道:“惠香……我不是那個意思……我……算了,你忙你的去吧。我先回去了。”語無倫次地說了一句,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惠香急道:“姐姐,你是在故意躲著惠香麽?”蘇沫茶想起了薔薇說過的話,要裝作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她會幫助自己查清事實的。她忙改口道:“哪裏呀,你我姐妹之間躲什麽呢。隻是義父如今上了年歲,一個老人家身旁總需要個貼心人來照顧的。我這個做女兒的不說承歡膝下,起碼也要時時盡盡孝心。所以才搬過去陪陪他老人家的。過一陣子我就搬回來了。”
這麽合情合理的解釋相信她也不會再起疑了。惠香像是相信了,低聲說道:“隻是我覺得姐姐最近對我生分多了,遠不像以前那樣了。”蘇沫茶拉了下她的手:“義父最近的煩心事很多,我住在他那裏自然要想著多替他老人家分憂。所以就沒有顧及到你,你可不許見怪。十三衙門裏最近確實出了很多事兒,因為事關機密,我也不好對你明說。”惠香“哦”了一聲,像是徹底相信了她。
看她方才的神色,那日在狀元茶樓裏,她和穆碩都沒有發現自己。幸虧自己當時溜得快,否則真被發現就尷尬了。惠香猛然想起了什麽,說道:“姐姐,這段時間穆公子托我問過你幾次呢,說還想約你出去玩兒。可是我一直沒找到機會跟你說。”蘇沫茶故意讓自己的麵部表情顯得有些冷淡,淡淡道:“是那位穆公子啊,你最近要是出宮見到他,就幫我帶句話說我最近比較忙,等忙過這段時間再說吧。”
惠香說了聲“好的,姐姐的話我一定帶到”。蘇沫茶跟她擺了擺手就拎著包袱出門去了。一路走著,蘇沫茶開始在心裏反思著,自己一向最討厭別人撒謊騙人,不想今日自己竟當著惠香的麵兒撒起謊來,而且臉不紅氣不喘的。自己這是怎麽了?是因為自己太過在乎穆公子了麽?
想到穆碩,蘇沫茶忽然想起薔薇之前說答應幫助自己暗中調查穆碩。這也有一段時間了,不知道她調查得如何了?幹脆待會兒放完包袱就去禦藥房一趟,當麵問個清楚。打定了主意,蘇沫茶加快了步子,放完包袱就直奔禦藥房去了。
日頭已經漸漸爬高,但是已經感覺不到什麽熱度了。冬天的腳步已經悄悄臨近,蘇沫茶一時倒有些期待雪花漫天飛舞的景象了。到了禦藥房裏,隻見所有人都是一副如臨大敵的架勢,不時地小聲竊竊私語。奇怪!萬歲爺的病情不是已經穩住了麽?蘇沫茶問了一個相熟的丫鬟:“你們主事大人呢?”那丫鬟道:“回蘇監正的話,主事大人昨兒後半夜去了養心殿,一直到現在還沒回來呢。”蘇沫茶一咦,道:“發生什麽事了?”那丫鬟四下看了眼,將她引到一邊,低聲說道:“聽說萬歲爺的龍體昨夜又不好了。據回來的小太監說手帕上咳出了血絲,主事大人和太醫們都嚇壞了,一直在養心殿會診伺候。到現在還沒有消息呢。”
奇怪!萬歲爺的病情怎麽會突然加重了呢?莫不是香囊事件又有了新的變故?真是多事之秋啊,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蘇沫茶心想薔薇估計一時半刻也回不來,還是不等她了先回尚膳監吧。
回到監裏後,隻見廚子、雜役們也都在三三兩兩的竊竊私語,估計都是在議論萬歲爺的病情。這位紫禁城裏的最高統治者就是輕輕落一根頭發,也能掀起巨大的驚濤駭浪。他無論何時何地都是宮人們關注的焦點。何況如今他已不是春秋鼎盛的年齡,身子隻要有些不適,就會引來所有人的憂心和猜疑。萬一有個不測,這座宏偉莊嚴的紫禁城說不定就要換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