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香囊事件（五）
尚衣監內，阿離打量著新縫製好的一件秋裝，仔細地檢查著每一個細節之處。這是她多年在養成的習慣。無論是皇上還是各宮主子們的新衣，最後一道工序都會到她這裏，由她這名監正大人親自細心檢查，確定新衣是否完美無瑕，然後才會交到著衣之人手裏。
她看了眼一旁的貼紙，上麵寫著“泌妃娘娘”，猛然想起了什麽。這不是太子爺口中的鄭保丹嗎？也就是小順子失蹤事件的牽扯人物。她不禁開始用另一種眼光好好打量這件新衣啦。看上去是一件頗為尋常的秋裝，隻是用料比較鮮豔，選了亮眼的色彩。阿離恍惚記得鄭保丹的年歲已經不小，穿這種顏色的服裝隻怕有些不合適。這件新衣倒像是給那些剛選秀進宮的含苞待放的十二三歲的小主們穿的。
泌妃娘娘穿著隻怕太裝嫩了。阿離來回打量著，猛然間發現背後不知何時站了一個人，嚇得她身子一顫。仔細一瞧，竟然是胤礽，一身小太監打扮，正目不轉睛地盯著架子上的泌妃的新衣。阿離正要開口說話，胤礽卻先開了口，直接問道：“阿離，這就是給鄭保丹縫製的那件新衫嗎？”
阿離不知他為何會突發此問，見他表情少有的嚴肅，點了點頭。胤礽圍著新衣轉了一圈，改口說道：“監正大人，按照慣例是不是新衫在你這裏確定沒有瑕疵後，然後認真浣洗一次，等幹了之後再送到著衣之人手裏。”
他說的正是尚衣監的製衣流程。因為在縫製過程中，一件新衣要經過很多道工序才能最終裁剪完成，多少雙手都摸過了，難免不潔淨。所以監裏最後都會交給浣衣局認真地浣洗一次，曬幹後才交到著衣之人手中。對方拿到衣服後，可以直接上身，也可以直接放進衣櫃裏儲藏起來。
隻是，阿離不明白太子爺為何會對這些製衣的細節感興趣了，難道是因為這件是他相好的衣衫，所以才格外上心？胤礽臉上的表情越發陰鬱，像是在醞釀著什麽，目光死死地落在架子上的新衣上，冷聲道：“阿離姑娘，幫我一下。這件新衣由你親自浣洗可以嗎？”
阿離越發搞不懂了。自己初進尚衣監時，也曾在浣衣局待過一段時間，自然難不倒她。她點頭說道：“可以，這又不費事。我以前可是做過浣洗宮女的。”隻見他的胳膊微微有些發抖，接著從左邊的袖子裏掏出一個極小的葫蘆狀的小瓷瓶，遞了過來：“這小瓷瓶裏裝著一種白色的粉末，你浣洗的時候用溫水，先把粉末撒下去，過一陣子再把新衫放進去。記住！整個浣洗的過程都要用溫水，不要用涼水。”
阿離吃驚道：“敢問太子爺，這小瓷瓶裏是何物？”胤礽咬牙道：“是一種熏衣服的香料。浣洗時加進去，衣服曬幹後會散發出一種淡淡的花香。”阿離怒目圓睜，厲聲道：“太子殿下，都到了這個地步，跟我撒這種謊有意思麽？難道我阿離就那麽不值得你信任？”
房間裏的氣氛有些劍拔弩張，空氣跟著凝滯了起來，讓人的呼吸不暢。胤礽臉上的表情緩和了許多，低聲道：“阿離，我隻是不想害了你。你知道太多隻怕對你沒有好處。你我雖然相識不到半年，但我是非常信任你的，拿你當我真正的知己。正因為如此，我才不想傷害到你。”
阿離在窗下的一張靠背椅上坐下了，冷冷道：“你讓我毒殺萬歲爺的一位嬪妃，還說不會傷害到我？此事一旦暴露，立時就是誅滅九族的大罪。太子殿下，你說話有些前後矛盾吧？”胤礽也在她身旁的靠背椅上坐下了，解釋道：“阿離，這點你大可放心。這小瓷瓶裏裝的是‘無色散’，是從一位江湖異人手中得到的。裏麵的粉末無色無味，隻要用溫水化入衣衫上。到時候鄭保丹穿上了這件新衣，就會聞到‘無色散’發出來的氣味。不消兩日，她就會暴斃身亡。而且衣衫上的‘無色散’隻削再過幾日，就會散發得幹幹淨淨，不留絲毫痕跡。到時候就是狄仁傑在世，也休想查出鄭保丹的死因。”
見他說得言辭鑿鑿，阿離忍不住拿過他手中的小瓷瓶端詳了一下，果真是殺人不見血的毒藥，比鶴頂紅還要厲害。少時，她默默地問道：“太子殿下，是不是我上次在東宮之中道出實情時，你就已經決定對泌妃痛下殺手了？我聽說，她，她不是你相好的麽？”
胤礽的眼神有些慌亂，說道：“是她主動勾引的我。我也是無奈才出此下策的。你上次跟我道出小順子的真實身份後，我就已經方寸大亂了。近日宮中關於小順子的流言四起，我不能再猶豫下去了。隻怕小順子的死因沒有那麽簡單，不能再留鄭保丹活口了。一旦牽扯出了她，招認了我倆的關係，我這個太子就會被打入萬劫不複之地。”說罷他低下了頭，雙手蓋住了自己的臉龐。
早知今日，又何必當初呢？阿離在心裏感慨了一句，隨即說道：“太子殿下不必沮喪，你這個忙我答應幫了。就算是要滅九族我也認了。既然你當我是知己，我自然也不會負你。最遲後日，這件新衣就會送到儲繡宮中。”胤礽一聽，來了精神，趕忙拉住阿離的一隻手說道：“謝謝！阿離姑娘，你以後就是我胤礽的親姐姐。他日我接了大位，本宮一定當著文武百官的麵兒，封你為和碩郡主！”
阿離笑了笑，說道：“太子殿下，私下裏當你姐姐可以，當和碩郡主就免了。我沒入宮之前，在家中有個弟弟的，隻不過年歲比你小一些。這一晃都多少年了，再也沒見過他。隻怕他如今就是站在我麵前，我也認不出了。”登時麵露傷感之色。
胤礽道：“阿離姐姐，快別想那些不開心的事了。而今弟弟不就站在你眼前嘛。”阿離笑了一下，揉了下眼睛說道：“太子殿下，就算結果了鄭保丹。但是此事一旦暴露，也是一場不小的風波。你要速速相好對策，以免事急倉促。”
胤礽沉吟道：“你說的不錯。隻要鄭保丹一死，此事也就死無對證了。相信皇阿瑪也不會對我怎麽樣。我唯一擔心的就是我的那些哥哥、弟弟們，他們會不會借此事大做文章。那些人可都是吃人不吐骨頭的角色，一心隻盼著我這個太子倒台呢！”阿離道：“先別胡思亂想，還是好好想想對策吧。太子殿下，你趕緊回去吧，待久了被人看見了容易引人懷疑。”胤礽跟她道了別，低著頭出了門。
阿離拿起茶幾上的小瓷瓶，放在眼前仔細盯著，仿佛已經看到了一縷無色的氣體自瓶口飄散出來。那鄭保丹聞了之後，夜裏在床上來回翻滾掙紮，終於咽氣而亡。片刻之後，她將小瓷瓶放入貼身之處，取下架子上泌妃的新衣向浣衣局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