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香囊事件（三）
望著麵前的花兒，紫蝶的心情難得的平靜。如今已值深秋，曼陀羅開始凋謝，花瓣都耷拉了下來，再沒有了夏日的明媚紅豔。紫蝶彎腰，伸手摘下一瓣花瓣，觸景生情地說道：“當真是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麽？”忽聽背後一個爽朗的聲音道：“哎喲！我們心狠手辣、斷案如神的監正大人也開始顧影自憐、傷春悲秋了麽？”是蘇沫茶穿著一襲白衣，挽著自己的手施施然走了過來。
紫蝶沒好氣道：“四妹！整日裏就你沒個正行！趕明兒我非稟明了總管大人，把你抓到尚方監的秘密牢房裏大刑伺候一番。看你以後還敢不敢這麽放肆！”蘇沫茶上前道：“你那地方我就不去了。陰森森的，整日裏都是死呀活呀的，跟閻王爺的森羅寶殿似的。我還是呆在我的尚膳監裏比較好，隨時餓了隨時可以吃點心。”
紫蝶正要邀她進房間，蘇沫茶道：“不啦！我說句話就走。明兒就是中秋佳節，想問下你怎麽過？薔薇要去她姐姐那裏。大姐呢，一向是一個人獨自過節。你呢？要不要跟我和我義父一起過節？”
時間真快，一眨眼又到了一年一度的中秋佳節。紫蝶竟給忘得一幹二淨了，她本想答應的，可又一想胤禟會不會邀約自己一起過節呢？去年他就承諾過自己的，說是要陪自己過中秋節。不知道他還記不記得？
正自愣神，蘇沫茶拍了一下她的後背，生氣道：“人家跟你正經說話，你卻在想哪個情郎？”紫蝶說道：“謝謝四妹的盛情，我還是不去湊熱鬧了。跟著自己的上司一起過節，總還是有些拘謹。我就一個人過吧。”
蘇沫茶也就沒再勉強她，說道：“那好吧！明兒禦膳房裏烤好了五仁月餅，到時候我讓小太監給你送過來。”紫蝶道：“那就多謝四妹了！”送她出了院門才緩步折了回來。一看時辰不早了，就收拾了一下睡了。
這一覺竟睡得很沉，好久沒有睡過這麽踏實的覺了。紫蝶感覺好像渾身又充滿了活力，坐起來伸了個懶腰，隻聽有人敲門，這麽一大早的是誰呀？紫蝶匆匆收拾了一下自己開了門，見是一名小太監，見了她施禮道：“紫蝶姑娘，奴才是九爺府中的，特來告訴姑娘一聲，晚些時候請過府中一趟。主子說是兌現去年的承諾。”
他果然還記得！
紫蝶心頭一喜，道：“好！我知道了！”關上門後，她的心情也跟著雀躍起來。一想到晚上要跟他一起飲酒賞月，就恨不得白日裏這幾個時辰快些過去才好。吃過早飯，紫蝶來到了尚方監的辦事大堂，一個人坐在桌案前。屬員們來回忙碌著，估計心裏也都盼著早些回家與親人團聚過節。
紫蝶想了想，喚了聲“來人”，一名屬員走了進來，躬身道：“監正大人有何吩咐？”紫蝶道：“出去告訴他們，下午休息半日。讓警務廳安排好巡邏的侍衛，不可懈怠！”那名屬員“嗻”了一聲，出去宣讀了她的命令。隻見一眾屬員們馬上興高采烈起來，都在竊竊私語著，估計都在想著怎麽分月餅吃了。
俗語說：年過中秋月過半。中秋節一過，這一年又去了一大半，自己眼看著又要添一歲了。紫蝶不禁回憶起大半年來自己都在忙著什麽。年頭的時候好像還挺清閑，自打小順子失蹤事件發生之後，自己就開始了連軸轉，連著幾個月根本沒停下來。
她的腦中忽然閃過了很多人和場景。貧窮的河陽村、王大麻一家子、胖乎乎的栓娃、渾身血淋淋的小順子、精乖的木壽、陰森的密室牢房、神態雍容的八阿哥、毛裏毛躁的十阿哥、素雅的書房……一個個、一幕幕鮮活地在她的腦海中回放著。
最後，她又想起了那張熟悉、親切的麵孔。在密室牢房中，當他說要把栓娃閹了當太監時。紫蝶萬分震驚，怎麽可以對一個八歲的無辜孩子下此毒手呢？那讓她第一次覺得他有些陌生、有些恐懼。
甚至，事後她還曾多次回想起那個畫麵。或許他有自己的無奈吧，為了達到目的，他不得不這樣做。紫蝶雖然沒有在朝堂上正麵接觸到眾位阿哥之間的奪嫡大戰，但是身在戰場外圍，依然可以感覺到這場大戰的血腥和殘酷。
那是一群骨肉兄弟之間的血腥較量！一群血濃於水的手足之間的殘酷廝殺！
在監裏硬是熬過了幾個時辰，紫蝶看時間差不多了，才起身往自己的院子裏走去，又換上了平日裏常穿的小太監服裝，徑直出了宮門。忽然想起今兒是佳節，隻怕沒有馬車夫出來攬生意了，直接走過去九爺府可要很遠呢。
正自躊躇，忽見一旁的巷子裏鑽出一輛馬車，趕車的正是先前的那位小太監，下了馬車道：“姑娘請上車，主子派奴才來接姑娘的。”紫蝶微笑致意，直接坐進了馬車裏。一路上可見街道兩旁的鋪子都早早地上了板子，估計是都回家歡度中秋佳節了。
到了側門，紫蝶剛一入內，就有一名丫鬟迎了上來，福了下身子：“主子有吩咐，姑娘請隨我這邊來。”在前麵引著她來到一間房裏。隻見衣架上掛著一件鮮紅色的衣衫，用絲線繡了幾朵曼陀羅花，三三兩兩的點綴其間，煞是別致。那丫鬟道：“姑娘，主子吩咐讓您穿上這件新衣去見他。”隨即上來開始除去她身上的太監服。
在宮裏沒出門時，紫蝶就想著不該穿一身太監服的，可為了怕引人注意，她又不得不穿。倒是他想得貼心，已經提前預備了一身新衣。紫蝶索性站著不動，任由丫鬟擺布。換上新衣後，丫鬟又扶著她坐到一塊立鏡前，重新梳了發式，描了眉，抹了胭脂。
丫鬟討好道：“姑娘打扮起來真好看！”紫蝶對鏡恬然一笑，剛才的小太監不見了，搖身一變成了一個嫵媚動人的名門閨秀。那丫鬟道：“都妥啦。姑娘隨奴才來吧。”然後引著她來到了府中的後花園。園中有個小山坡，坡頂上建了一個四四方方的涼亭。那丫鬟道：“姑娘順著這條小路上去，主子就在涼亭裏等候。”
紫蝶四下望了望，隻見天色已經暗了下來，順著腳下青石鋪就的小路拾級而上。剛上到一半，就聽到了嗚嗚咽咽的蕭聲，像是一對戀人在互述衷腸一般。待到了涼亭裏，蕭聲也停止了。胤禟轉過身來，放下手中的一管玉蕭，柔聲道：“小蝶，你來了！這一身新衣衫穿著還合身嗎？我也不知道你的尺寸，憑著感覺讓師傅們縫製的。”
紫蝶蹲身施禮，說道：“尺寸正好合適，多謝九爺。”胤禟上前拉起她來到涼亭邊上，說道：“小蝶，你看月亮還沒有出來。我們先說說話，待會兒就在這涼亭裏用晚膳吃月餅吧。”紫蝶笑了下道：“客隨主便，全憑主人安排。”
二人閑聊了一陣子，就見東方漸漸亮了，一輪水洗後的新月半遮麵害羞似的，一點一點升了起來。紫蝶忍不住讚道：“今年的月亮又大又圓。好美！”胤禟笑了聲，說道：“我看和去年的一樣嘛。”然後拿出火折子點亮了涼亭四周掛的幾盞紅燈籠，整個亭子頓時氤氳在一團柔和的紅光之中，烘托出了溫馨、浪漫的氛圍。
燈籠亮起來後，不時有丫鬟端來一盤盤美味佳肴，一會兒的工夫就將亭子中的圓桌擺滿了。隻見最後上來的一名丫鬟放下托盤裏的酒壺、兩個酒盅，說道：“稟主子，所有的菜已按吩咐上齊。”說罷躬身退了下去。
胤禟拉過紫蝶的手，說道：“來吧！光看它可填不飽肚子。”二人在圓桌旁坐了下來。胤禟倒了酒，說道：“小蝶，快嚐嚐合不合你的口味。尤其是那道西湖醋魚。你在宮裏整日跟你四妹蘇沫茶混在一起，估計尚膳監裏的美食沒少吃吧。”
紫蝶每一道菜都是淺嚐輒止，說道：“我對吃沒什麽講究，隻要不餓著就行了。”看到了碟子裏的月餅，拿了一塊咬了一口，竟然是自己最愛吃的蓮子餡兒的，好奇道：“你怎麽知道我喜歡吃這個餡兒的？”胤禟笑道：“小蝶，你也太小瞧我了。你在我府中住了那麽多年，我又怎麽可能連你愛吃什麽餡兒的月餅都不知道呢。”
二人用膳的工夫，新月已經爬高了許多，照得整座府邸裏亮堂堂的。胤禟又給她倒了一杯酒，隨口問道：“小蝶，銀手釧的事查得如何了？今兒下朝八哥還隨口問了我一句。”雖然是“隨口”問的，但紫蝶很清楚，對方是非常關注銀手釧的調查進展的。她將吃了一半的月餅放回自己的碟子裏，說道：“暫時還沒發現任何可疑的宮女。你也知道，涉及東宮和儲繡宮，我也不敢大張旗鼓地直接打聽，隻能旁敲側擊地詢問。怕萬一太過明了，容易引起對方的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