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情劫難渡（四）
隨後，阿離將小順子失蹤事件的始末事無巨細地全部說了。她一邊回想著，一邊陳述著，生恐漏掉任何一個關鍵的細節。胤礽當中一次也沒有打斷她，隻是認真地聽著，像是在聽一部情節引人入勝、跌岩起伏的長篇小說。
講完之後，阿離上前，伸出了自己的手。胤礽看了她一眼，將手遞給了她。她用力將他拉了起來。可能因為蹲太久的緣故，胤礽的雙腿發麻，險些立身不穩。她扶著他在椅子上坐下，鎮定地說道：“太子殿下，不要想那麽多。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或許這就是上天對你的考驗。要想成為大清國未來真正的主子，首先您的心誌就要比鐵石還要堅硬，任何困難和挫折都打不倒才行。您放心，我阿離從今往後都會暗中幫助你的。雖然我隻是一名小小的尚衣監女官，在宮中沒有權力也沒有勢力。但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竭盡所能幫助你的。”
胤礽望著她那堅定的眼神，情緒也跟著緩和了許多。阿離分析道：“太子殿下，眼下小順子已經死亡，那件物證也暫時沒有下落。接下來該怎麽辦呢？”胤礽說道：“此次的小順子失蹤事件，估計本宮的那些哥哥、弟弟們也都卷進來了。他們隻怕做夢都想拿到那件重要物證來對付我呢。眼下也不清楚重要物證落到了誰的手中，又或許是被小順子藏在了一個不為人知的地方，還沒有浮出水麵。不管怎麽樣，這個鄭保丹是斷斷不能留了，再留下去遲早是個禍害！”阿離疑道：“鄭保丹？鄭保丹是誰？”胤礽雙眼眯了起來，目露殺機，吐出了兩個字：“泌妃！”
夜幕降臨，位於多羅貝勒府中的書房裏此時燈火通明。桌子上燃著一根安神香，香氣淡淡的，聞之令人提升醒腦。紫蝶和胤禟緊挨著坐著，胤?、胤禵各坐在一把圈椅上，顯得有些百無聊賴。沒一會兒，書房的門開了，胤禩摘下頭頂的禮帽走了進來，一看就是剛從宮裏出來，直接就到書房裏了。胤禟、胤?、胤禵忙起身喚了聲“八哥”，紫蝶趕忙起身施禮：“奴才見過貝勒爺。”
胤禩將禮帽放在一個陶瓷帽架子上，溫和地道：“免禮。”隨即眾人都落了坐。紫蝶自懷中拿出一個錦盒打開，裏麵放著一枚香囊，說道：“稟貝勒爺，這就是奴才在怪石洞中得到的。應該就是小順子口中說的那枚香囊。”
胤禩目中精光一閃，伸手拎起了香囊仔細打量起來。這是一枚石榴形的香囊，用五色絲線勾成的，可以看出製作香囊的人手藝很細膩。香囊的正反麵都勾了圖畫，最上處是綠荷托紅蓮，下連色彩斑斕、搖頭擺尾、妝甚愉悅的魚。魚的身體邊緣襯有水紋，水紋之下是五色串珠纓絡。製作香囊的人手藝很精湛，哪怕極小的細節處都勾出來了，顯得栩栩如生。最下麵墜了一塊橢圓形古玉的穗子。
胤禩反複看了兩眼，紫蝶進言道：“奴才已經仔細看過了，這枚香囊的左邊是一行細密的針線縫合起來的。估計小順子所說的太子爺與泌妃二人的生辰八字就勾在香囊裏麵，然後再合上後縫合起來的。這樣較為隱秘，不容易被旁人看到。”
在場幾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胤禩手中的香囊上。胤禩沉吟一陣，說道：“十弟，你親自去取把小剪刀過來。”胤?答了聲“好”，即出了門，不多時帶著一把白亮的小剪刀走了進來。紫蝶接過小剪刀，沿著香囊一旁的縫合處小心翼翼地緩緩剪開，果然看見了用金絲線勾成的兩行小字：甲午乙亥壬寅庚子。丁酉丙午甲子壬申。最下麵是兩句祝福詩：情歡魚得水，花好配天長。
胤禟欣喜道：“上麵一行果然是太子爺的生辰八字不假。這下麵的想必就是那個泌妃的啦。還有這兩句香豔的詩，這一對野鴛鴦倒是頗懂風情啊！”
胤禵說道：“這個泌妃我略知一二，就是從我額娘的永和宮中出去的，原名叫鄭保丹，是個刺繡的好手。她的手藝絕不亞於尚衣監的那些秀娘們。我經常去給額娘請安，所以也算見過幾次。後來不知怎麽的，被皇阿瑪看上了，先是封了個貴人，最後才封了泌妃。皇阿瑪倒是恩寵過一陣子，後來就基本不去她那裏了。這枚香囊針腳細膩，想必是她的傑作，隻要拿去與她平日裏做的東西一對比就能看出來。再說了還有生辰八字，賴是賴不掉的。這枚香囊果然是一件鐵證啊！”
胤禟將右手握成了拳頭狀，痛快地道：“這枚香囊果然是扳倒太子爺的一把利器！隻要一抖摟出來讓老爺子知道，看他胤礽還能擺太子爺的威風？”胤禩起身站了起來，一隻手別在身後，平靜地說道：“香囊我們已經拿到手了，也證實了是一件扳倒太子爺的鐵證。明日一早就交到那夥黑衣人手中。至於他們怎麽用、何時用，我們就不管了。紫蝶姑娘，遞交香囊的事還要麻煩你跑一趟。”
紫蝶躬身道：“嗻！”胤禩走到桌案前，拉開了下麵的一個抽屜，拿出了小順子手腕上戴的那個銀手釧，說道：“現在我們要花點心思好好研究下這個銀手釧。這是女兒家的東西，紫蝶姑娘，你先說說吧。”
紫蝶想了想道：“首先，銀手釧應該是小順子入宮之後才得到的。因為我們都知道，他是因為家裏已經揭不開鍋了才入宮的。如果入宮之前就有了銀手釧，隻怕早拿去換糧米了。那入宮之後他是怎麽得到這個銀手釧的呢？有幾種可能，一是賞賜而來的，二是撿來的，三是別人贈給他的。小順子是一名小太監，就算替主子辦差得了賞賜，也不可能賞賜他一件女兒家的東西。這點不符合常理。說是撿來的呢，這很有可能。因為宮裏住了那麽多娘娘和宮女，保不齊誰的銀手釧丟了給他撿到了。但有一點，就算撿到了，小順子也不可能日日戴著。在檢查小順子的屍首時我發現，他的手腕上有一圈明顯的勒痕。這說明什麽？這說明這個銀手釧在他手腕上戴了很久了，所以才會留下那麽清晰的痕跡。可見他是非常珍惜這個銀手釧的，寸步不離身。再者說，如果隻是尋常撿來的東西，隻怕他早就拿去變賣銀子捎回家補貼家用了。因為我去過河陽村，他的家裏至今依然窮得叮當響。他沒有變賣銀手釧，就說明這個銀手釧對他來說有著特殊的意義。也恰恰說明了這個銀手釧是一個人贈送給他的。既然是他人相贈，那鑒於小順子自己太監的身份，最有可能接觸到的就是宮女。所以奴才覺得，這個銀手釧應該是哪位宮女贈予他的。至於銀手釧內藏何種玄機，暫時不得而知。”
胤禩讚道：“不愧是我朝的‘女狄公’！分析得深入淺出、絲絲入扣！”紫蝶謙遜一笑：“貝勒爺謬讚了！”胤禟眨了下眼睛，開口說道：“八哥，會不會是我們想多了呢？說不定這個小順子隻是和某位宮女‘對食’而已，然後互贈了個禮物。這種可能性也是有的吧？”
所謂的“對食”是指宮裏的太監和宮女，為了排解深宮的寂寞而互相安慰，大家私下發生戀情，意思說不能同床，隻不過相對吃飯，互慰孤寂而已。宮裏針對這種現象也曾明令禁止過，但宮女太監被長期幽禁於深宮之中，不能過正常的家庭生活，更享受不到至愛親情，難免怨曠無聊。所以“對食”之事時有發生，屢禁不止。
紫蝶看了胤禟一眼，說道：“奴才覺得‘對食’的可能性很小。首先，我們要分析小順子是一個什麽樣的人。他不是一個普通的太監，而是十三衙門的密探。雖然這些密探的選拔、訓練、派駐奴才沒有經手過，但是多少有些耳聞的。這個過程極為嚴格，可以說是精挑細選、綜合考慮的。小順子能成為十三衙門密探，肯定是具備了過人之處的。而且密探有危險，一旦身份暴露很可能就會沒命。這個小順子又極為重視親情，他很清楚自己幹的是掉腦袋的差事，隨時都會沒命。在這種情況下，他會去找一名宮女‘對食’麽？因為就算是相互‘對食’，起碼也是喜歡對方的。他會把自己的這種危險強加於喜歡之人身上嗎？還有更重要的一點，十三衙門對密探的約束極為嚴格，一旦發現密探與宮女發生‘對食’之事，肯定會嚴懲不貸。我想小順子是萬萬不敢冒這個險的。他的心裏恐怕隻想著老老實實在宮裏當好差事，賺點俸祿銀子好補貼河陽村老家的。”
胤禟補充道：“我忽然想起一個事來。還記得那晚我們夜審小順子嗎？當八哥發現他手腕上的銀手釧時，他沒說幾句話就趕忙咬舌自盡了。可見他是非常害怕我們深挖下去，牽扯出銀手釧的秘密。如果真如紫蝶推測的是一名宮女贈送他的銀手釧，可見他很重視這名宮女。重視到了願意為對方犧牲生命的地步。”
胤禩的雙手十指交叉，握在一起，沉吟道：“以上種種皆是我們的推測，暫時沒有定論。紫蝶姑娘，你在宮中行走方便，最近要多查查東宮與那個泌妃居住的儲繡宮，留意一下小順子生前與哪些宮女有過接觸。但是一定要暗中進行，不要急於求成。香囊一旦交到那夥黑衣人手中，就沒我們什麽事了。我們有足夠的時間和耐心破解銀手釧裏的秘密。暗訪過程中萬一遇到了困難，可隨時與九弟聯絡。”